第9章 對戲

陸雲岐導演雖然年紀輕輕,只有三十多歲,但在江湖中已經有個诨號,叫“老藝術家”。

一個是因為陸導一直拍文藝片,還拿過幾個面向文藝片的電影獎。

另一個就是因為陸導很佛,對什麽評價都不很在意。

所以就在樸英以為陸導要翻臉,吓得滿頭秀發搖搖欲墜,全靠發膠維護時,陸導很淡定地說:“沒關系,蘇潭老師,我再給你講解一次。”

這次陸雲岐沒有再簡單講故事梗概,他直接拿出一份打印好的劇本,指給樸英和蘇潭看。

陸導雖然給人一種不靠譜的感覺,但編劇水平卻是業內公認,導演水平也是。

他劇本寫得很好,畫面感強烈,人物對白生動,看了幾場戲,樸英就對這部電影恢複了點信心。

“只有蘇潭老師您這樣形象氣質的演員,才能勝任伶這個角色。”說到激動處,陸雲岐再一次重申。

他一把抓住蘇潭雙手,熱情搖晃:“你真是完完全全長在伶的人設上,太完美了。”

蘇潭被他說得很不好意思:“可我不會演戲。”

“沒關系。”陸雲岐說,“伶的戲很簡單,大多數時候在裝死,這角色其實就是個工具人,重要的是營造一種氛圍感,給慕時老師發揮的空間。”

蘇潭:“……”

樸英心說,這陸導說話的水平和蘇潭也就半斤八兩吧。

蘇潭問:“那我試鏡的這段戲是什麽?”

“啊。”陸導摸摸鼻子,“我本來想選一段伶的哭戲給你試,但是既然可以點眼藥水,好像哭戲也不需要試了,要不咱們就把角色直接定給您,咱們簽合同吧?”

不是陸雲岐不敬業,而是他太饞蘇潭這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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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的人設本就是個木頭美人,選角上顏值大于演技,遇到蘇潭這樣完美符合角色氣質的,陸雲岐無論如何不願意放過。

蘇潭則是覺得,拍什麽都可以,他只是擔心自己拍不好。

如果導演都不怕,他當然也不怕。

一個上頭的藝術家配上一個小傻子,現在唯一還理智着的就是樸英。

他謹慎地跟陸雲岐确定了拍攝時間之類的一些細節問題,接着又詢問這部電影有沒有什麽危險系數比較大或者尺度大的戲。

一方面他要考慮蘇潭的人身安全,敬業是好事,但他還不想讓蘇潭敬業到玩命的程度。

另一方面,蘇潭純潔得像張白紙,樸英甚至覺得他還沒開竅,這種情況下拍大尺度鏡頭,不太好。

“沒有高難度的戲,放心吧,實在不行還有武替。”陸雲岐說,“尺度也完全OK,最多是露半個後背,最大的親昵動作也就是一個親額頭的場景。”

親額頭三個字讓樸英太陽穴的青筋又爆了一下,但想想為了藝術總要做點獻身,親額頭又不是親嘴,他就沒再多說什麽。

陸雲岐看把樸英說通了,笑逐顏開,當場就要跟蘇潭簽合同。

這時陸雲岐電話響起,接完電話,他眉飛色舞地說:“慕時老師剛打過來,打算今天過來簽合同,要不你們稍等一會兒,等慕時來了,和他對對戲,看看感覺?”

樸英還沒說話,裝了一上午啞巴的蘇潭突然開口:“好鴨。”

——

陸雲岐興高采烈出門給制片人打電話,彙報進展。

樸英盯着蘇潭,像盯着不好好完成作業偷溜出去打游戲的調皮兒子。

“不是說覺得慕時對你有陰謀嗎?”樸英質問。

蘇潭裝死。

“之前全程跟小啞巴似的,一聽人家要來對戲,答應得那麽積極?”樸英又問。

蘇潭眨眨眼睛,賣萌。

“花癡啊。”樸英嘆氣。

“我是花。”蘇潭繼續拿老一套辯解,“我當然可以花癡了。”

“我也是花!”樸英怒道。

蘇潭無辜地看了看樸英,沒說話。

就在樸英以為蘇潭在反思自己行為,并且因為他這個表情過于無辜而開始心軟時,蘇潭說:“你兇我的時候不掉頭發,我都不習慣了。”

樸英:“……”

慕時是在半個多小時之後到的,這次還是一個人過來,還是帥得令人發指,還是沒帶經紀沒帶助理。

慕時跟蘇潭和樸英點了個頭算是打招呼過後,就先去找陸雲岐了。

陸雲岐又進入激動講劇本模式,拉着慕時大說特說。

“好羨慕他哦。”蘇潭跟樸英咬耳朵,“可以獨來獨往的。”

樸英噌地轉過臉,有點受傷:“你在嫌棄我嗎?”

蘇潭趕緊搖頭:“沒,我就是覺得,他能自己處理好多事情,但是沒有你我估計什麽都幹不了,多虧有你在。”

蘇潭難得說些人話,樸英很是感動,撓了撓頭,想誇獎一下他至少有神顏還聽話。

還沒張嘴,蘇潭又說:“連撓頭都不掉頭發,你是假的樸哥吧?”

樸英:。

還好這時陸雲岐和慕時說完了話,叫蘇潭過去試戲,沒有給蘇潭更多機會發表這種殺花誅心的言論。

蘇潭走到慕時和陸導身邊時,慕時看着他微笑了一下,目光又轉回眼前的劇本。

蘇潭覺得蠻奇怪的,他一共也就是第三次見慕時,但每一次都覺得慕時的态度很矛盾。

有時候他覺得慕時對自己挺好,可那短短兩句的對話,還有慕時的笑,又讓蘇潭覺得他好像不是很喜歡自己。

至少慕時對他真是很冷淡。

不過蘇潭對人心的判斷一向不準,他覺得還是不要這樣為難自己,便沒繼續想。

陸雲岐讓他們試的,是一場機關師和人偶告別的戲。

“這一場發生在全部劇本進度的70%左右,是最後也最大的一個困境。”陸雲岐解說道,“機關師木微身受重傷,前有堵截後有追兵,走投無路,他怕自己如果死了,伶會被拿去拆解,便想将伶放在寺廟裏,想一把火将寺廟燒掉。”

這段戲後面其實還有劇情,木微舍不得伶,所以在大火燃起後,又沖回寺廟來找伶,這是整個電影中最虐也最甜的片段。

但如果全部都演的話就太長了,而且又是整個電影的最高潮,服化道沒有到位,入戲比較困難。

所以,陸雲岐要求慕時和蘇潭演到前半段,木微和伶訣別為止。

陸雲岐先後問慕時和蘇潭:“準備好了嗎?”

慕時點了下頭,沒看蘇潭。

蘇潭說:“準備好了。”

蘇潭坐在椅子上。整段戲他都只需要坐在這裏。

前面用粉筆畫了一道線,假裝是寺廟的門。

陸雲岐雙手一拍,做了個打板的動作,“對戲場景1,寺廟告別,開始。”

——

寒冬臘月。空山古寺。

人偶伶安靜地坐在寺廟,像是要永遠沉默在這個冬天裏。

匆匆的腳步聲,機關師木微走進來,他深深看了人偶一眼,又走出去。

在外頭徘徊了一會兒,似是在确認追兵的位置,之後木微又走回寺廟內。

木微的步子一瘸一拐,因為受傷了。在這天寒地凍的深冬裏,他已經帶着自己的機關人偶翻過兩座大山,卻還是甩不開追兵。

雖然木微暫時能借着山勢藏匿自己,但追兵很快就會找到他們,而他已經是強弩之末。

他的神情看起來挺平靜,但細看便能看出,壓抑在眉眼下的焦躁。

木微走到伶面前,單膝跪下。

伶呆望着前方,前方是寺廟外死氣沉沉的空山。

木微擡頭,癡癡看伶的模樣,随後擡手,像是想摸摸伶的臉,快要觸及時又放下。

反複幾次之後,木微站起身,長長嘆了口氣。

這聲嘆息裏能聽出,他的喉音在哽咽。

他滿心不舍。

即便沒有演技,至少一個木頭人,蘇潭還知道要怎樣演。

他擡着頭,目光平視前方,連餘光也不敢給慕時,他很想看看慕時的臉,卻看不清慕時細微的表情。

但他仿佛也能感受到慕時,應該說是木微,此刻心中的痛苦和絕望。

他演的真好啊,蘇潭想,自己一個比較遲鈍的人,似乎都能感同身受。

蘇潭聽到慕時來來回回地走,每次走到他身邊就停頓一下。

在戲中,這是木微在将木柴堆在伶腳下,稍後他就會點起這把火,把他畢生鐘愛的心血,連同他的熱愛與夢想,一并付之一炬。

伶端坐着,面容那樣美又那樣冷清,它沒有生命,可對木微來說,它是最重要的那個存在。

木微的手輕輕落在伶面頰上方,想要去碰一碰它的臉,卻又不敢。

一旦碰了就是莊重的道別,木微不願接受自己即将和伶訣別。

所以他選擇了更輕快的方式。

木微轉開頭,低聲說:“再見。”

慕時這聲再見明明很輕,卻震得蘇潭渾身一麻。

他突然有種好難過好難過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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