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戲

“卡!”陸雲岐喊道。

蘇潭微微擡眸,望向陸雲岐那邊,原本半跪在他面前的慕時也轉頭。

“慕時,你改臺詞了?”陸雲岐問,“原臺詞應該是‘如果有一天,連這樣的日子都沒法繼續,我要怎麽辦’。”

慕時點頭:“剛剛那瞬間,我覺得這句話更符合木微的心境,因為木微應該是用對人說話的語氣和伶說話,所以我就按照心裏的感覺這樣說了。如果不合适的話,就再來一遍。”

“不用。”陸雲岐擺擺手,“這句臺詞很ok,這一條就這樣。不過以後還是要嚴格按照臺詞,別過度自由發揮。”

“好的。”慕時說。

這一場拍過之後,今天拍攝基本宣告收工,還剩最後一場夜戲。

太陽已經落山,白頭山籠罩在暮色中。

《機關師》劇組的片場在山谷裏,山峰擋住了四面環繞的風,因而早晚溫差沒那麽大,但山區氣溫依舊很低。

陸雲岐又抄起他的大喇叭:“晚上風寒,各組人員注意保暖!沒有拍攝工作的演職人員清點齊人數一起下山!”

片場短暫的忙亂,唯獨蘇潭還是靠在木柴堆上放空,有群衆演員以為他還在磨練演技,交頭接耳表示“流量和流量也不一樣”“蘇潭還是挺刻苦的”。

在陸導喊“卡”的第一時間,慕時就伸手給蘇潭,想扶他起來,可蘇潭搖搖頭拒絕了,慕時就先去找陸雲岐說戲。

蘇潭平時都像月光一樣溫柔的眼眸裏現在沒什麽神采,像鏡子似的映着空洞洞的光。

剛剛心底那種熟悉感,到現在還在蘇潭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沒辦法清楚勾勒出腦海中的畫面,全部背景都被虛化了,唯有感覺好真實,真實到他感覺自己的心尖都在發顫。

渾渾噩噩的,像被魇在一場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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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還在地上坐着,快起來。”慕時的聲音響起,“不怕凍着了?”

蘇潭恍惚着擡起眼,慕時的臉映入視線,白色反光條的黑羽絨服終于給了蘇潭一點回歸現世的實感。

“我沒事。”蘇潭說,“我……”

“怎麽了?”慕時敏銳地察覺蘇潭的異樣,問道。

蘇潭有些糾結,因為他感覺自己和慕時并沒有十分的熟,至少沒辦法熟成他和樸英那樣子,什麽都說。

可現在心裏感覺又很不舒服,像被難受的情緒撐滿了,他必須要說出來才行。

“你剛才說的話,我好像在哪裏聽過。”蘇潭說,“不,應該說我好像說過那樣的話。”

——

蘇潭這樣說,慕時顯得很驚訝,他失笑問蘇潭,這是什麽意思,難道連自己說沒說過一句話都記不清楚嗎?

蘇潭怪不好意思地告訴慕時說,自己應該是失憶了,很多事情都記不得。

他本以為這樣講很中二,慕時會不信,或者笑他,但慕時沒有。

慕時挺溫柔地說,如果想不起來就不要去想了,或許是你的腦子不願意你記住。

蘇潭一想,覺得很是這個道理。

但他也沒辦法完全不去糾結,他問慕時:“你覺得我真說過那樣的話嗎,慕時哥?”

慕時聽到這話,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笑着說:“雖然你現在看着挺乖的,但沒準兒本質上是個小渣男呢?”

蘇潭立馬不樂意了:“怎麽可能!我不會是渣男的!”

慕時哈哈大笑:“你既然知道自己不會是渣男,還糾結一句自己沒說過的話幹什麽呢?”

蘇潭頓感釋然,慕時順勢伸手拉他起來:“走吧,吃飯去,盒飯放了半天,該涼了。”

蘇潭被慕時拽着,瞪大眼睛:“盒飯放了半天你才叫我?”

“看你一直放空,我想着等會你。”慕時說,“你要是覺得飯菜放冷了不好吃,等這兩周的戲拍完,我請你吃頓好的。”

“那倒不是。”蘇潭說,“我就是覺得你也沒吃飯,怕你餓着。”

慕時愣了愣,笑笑沒說話,拽着蘇潭往休息的營地走。

不遠處,江昧披着件巨厚沖鋒衣,嘬着熱咖啡,若有所思瞧着他倆,滿眼笑意。

——

這樣的戲拍了幾天,《機關師》在經費方面有一個好處就是場景小,需要的群演少,燒的經費也不多,很多場面都是慕時和蘇潭的對手戲,當然說是慕時的獨角戲也沒問題。

對蘇潭最重要的要求就是不笑場,蘇潭剛好有點木木的,完美契合陸導的要求。

慕時那邊就更不用說了。

像這種古代背景,而且對人物要求比較細膩的電影,演員需要一段時間來體驗角色,而慕時這個沉入角色的時間非常短,效果也很好。

用陸雲岐的話說,“慕時老師可以一個人演出兩個人的喜怒哀樂”。

蘇潭也覺得是,慕時看着他時,他哪怕只從眼神都能感覺到慕時各種各樣的情感,不舍、眷戀、痛楚。

有時候他甚至沉浸在慕時的表演中,想要去回應慕時對他的種種傾訴,但随即想起自己的角色是人偶,于是繼續保持木然。

和慕時的對手戲中,他常常會産生隐約的悲傷,或似是而非的,回憶般的情緒。

慕時說,他可能是有些入戲,也可能是與往日心境甚至是偶然而來的夢境有遙遠的共鳴,想不起來就沒必要去想,

蘇潭覺得有道理,于是不再挂懷。

第三天本來沒打算拍夜戲了,預報說夜裏有雪,陸雲岐喜不自勝立刻拉着大部隊上山。

雪夜的戲當然也是感情戲,一幫人調試機器等雪來時,慕時和蘇潭兩個就在破廟裏對戲。

蘇潭裹着厚厚的軍大衣,手裏還拿着個暖手寶。

表面說是暖手寶,其實裏頭是馮楚不情不願吐的一個小火苗,保暖效果超群。

慕時對戲進入狀态很快,仿佛這個角色就是天生為他設定。

今天的劇情裏人偶伶受了傷,機關師要為它修補,蘇潭的臉上還沒有化傷痕妝,所以慕時也就是虛空對着他的臉比劃了兩下。

動作沒有做滿,眼神卻做了個十足十,他滿眼的痛惜映在蘇潭眼裏,蘇潭都覺得痛。

蘇潭甚至真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和機關師一起逃難的人偶,慕時用自己的表演把他帶進了這個情景裏。

休息時,蘇潭忍不住問慕時:“慕時哥,你為什麽能演得這麽好,有什麽技巧嗎?剛剛你看着我時,我感覺自己真就是那個人偶。”

慕時探手拿了瓶礦泉水,把水擰開遞給他,然後說:“技巧的話,尋找共情吧。”

“共情?”蘇潭沒懂。

“就是感受角色的情緒,然後尋找自己之前有過相似體驗的情緒點,用那種感覺來演就好了。比如說,我覺得機關師對伶是有一些喜歡在的,那麽我就會去回憶我類似的感情,我……。”

慕時停頓了一下:“我喜歡的人。”

蘇潭糾正:“你喜歡的花。”

慕時本來表情挺正經的,被他這一句說破功了,他沒忍住笑:“對,我喜歡的花。”

蘇潭覺得慕時很好,長得又帥,人又好,演戲還這麽厲害。

能被慕時喜歡上的,一定也是很優秀的角色。

他忽然明白了樸英那種“八卦心理”從何而來,比如面對慕時,他就想知道更多關于這朵花的事情。

蘇潭是個直來直去的花,他很好奇,于是就問慕時:“你喜歡的是朵什麽樣的花?”

慕時聽到蘇潭這樣口氣的詢問,沉默了一會兒。

蘇潭看慕時不回答,立刻反應過來自己的問題可能有些冒犯。

樸英确實說過,在娛樂圈混,對自己的感情生活要盡量隐瞞。蘇潭沒有感情生活,所以他以前沒在意這點。

蘇潭立馬想跟慕時道歉說就當他沒問過,然而就在這時,慕時淡淡笑了笑,答道:

“是朵笨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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