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閃回（二更）

氣溫直線上升。

飙升程度如同蘇潭的心率。

事情是怎麽突然變成這樣子,?他不明白。

牡丹的香氣在溫暖的空間裏，像一張網溫溫柔柔把他纏住，讓他腦子也不是很清楚。

蘇潭從來也沒有想過這方面事情。

不是不懂。

花妖族也是懂情情愛/愛的，甚至就像馮楚說的,?妖族天性更風流。只要達成協議,?一夫多妻，一妻多夫,?都是可以理解的事。

只是,?蘇潭從沒覺得這種東西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好像自己天生和這種東西就該是絕緣的。

直到現在。

驟然上升的溫度，紅得燒人的臉,?還有從自己身上散發出的，濃郁到醉人的昙花香。

蘇潭忽然很想知道,?為什麽慕時要用那種近乎于埋怨傾訴的口氣,?對自己說他從沒有過這種經歷。

為什麽他的語氣聽起來，竟像是經年浮沉世間，固執地守着誰。

蘇潭想問，卻張不開口,?醉人的花香氣讓他渾身發軟,?映入眼簾,?盡是慕時的臉。

很奇怪的，他目光停留在慕時的下半張臉。

有些瘦削的臉龐,?幹淨利落的下颌線，修長的脖頸，凸起的喉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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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時的嘴唇很薄,?唇色卻豔，牡丹大概就是這樣，很多時候甚至要用淺色唇膏去壓住唇色。

蘇潭腦海中倏然勾起的,?卻是另外一幅畫面——

同樣是薄而濃豔的唇，在白皙膚色下被襯得分外豔麗。

同樣是瘦削利落到有些凜冽的下半張臉。

那張臉的主人戴着銀色覆面，花紋華麗繁複。

覆面遮擋住他人中以上全部容顏，只露出一對漆黑深邃的眼瞳。

那張臉離得好近，近到鼻尖幾乎頂着鼻尖。

蘇潭的下巴被人捏着微微揚起頭，迎着那張臉，這麽個半強迫的姿勢，他心中卻無半點不願。

身上力道一松，蘇潭跌回現實。

視線焦距回歸的剎那，他看到慕時已經和自己拉開了些距離。

包括十指相扣的手，也在同一時間放開。

慕時看着他，笑了笑：“不鬧了，休息一會兒，吃晚飯吧。”

——

兩個人肩并肩在king-size的大床上躺下，滿室香氣漸漸淡卻，蘇潭狂亂的心跳也逐漸平複。

剛才的事情就像完全沒發生一樣。

本來也沒有發生什麽，只是突如其來闖入一個攪局夢境。

慕時打電話給前臺，講的英語，口音很地道。

蘇潭知道他是故意在現，花多少都有一點愛賣弄的天性。

明明會說韓語，講得也好，非要用英語。

擺明在跟蘇潭說，看，我還多會一種語言哦。

不過蘇潭還就吃這一套，慕時哥什麽都會，慕時哥特別厲害。

“叫他們把吃的送上來。”挂了電話，慕時對蘇潭說，順便操控面前智能窗簾，緩緩向兩邊分開。

酒店五十八層俯視，繁華的都市夜景盡收眼底，穹頂體育場如同鑲嵌其中最璀璨的明珠，遠處的青江則如玉帶。

“忙忙叨叨的，差點忘了。”慕時嘆口氣，瞧着窗外。

“今天是新年夜啊。”

蘇潭沒有問慕時晚上吃什麽，當一個人連自己的過往都記不清楚也找不到答案之後，面對生活中許多東西就會變得比較不求甚解。

只知道呆在慕時身邊是輕松的，安全的，愉快的，好像就夠了。

和慕時肩并肩地躺着，沒有剛才那種緊張感，随着兩個人的呼吸柔軟的床鋪輕微律動，是讓人放空一切的那種放松。

但蘇潭也不能什麽都不去想。

剛剛在穹頂體育場發生的事情歷歷在目，他很多事情懶得去找答案，不代表他想做一個裝糊塗的人。

“剛剛那只妖怪，處理掉了嗎？”蘇潭問。

“嗯。”慕時說，“本來想着抓回去讓馮楚處理的，後來情況緊急，就給他碎了。”

“給他什麽了？”蘇潭吓了一跳。

“碎了。”慕時說。

蘇潭嘴巴張成“O”型。

碎了，意思和劈開、斬裂、擊殺都不一樣。

意思就是一擊之下從上到下，由內而外，化形的形體到妖物修煉多年的內丹，全部擊碎，神魂俱滅。

慕時手裏那時候只有一塊木板。

慕時看他這表情，安慰道：“沒事的，這種惡妖，人人得而誅之，就算交給馮楚，它也是一樣的結局，而且我也沒吞它內丹，這種行為叫除魔衛道，離故意殺妖遠着呢。”

蘇潭：“……”

我關注的是這個事兒嗎？

寧是影帝還是徒手開山教教主？

拿着塊破木板子，舉手投足碎了一個惡妖，這麽輕描淡寫的嗎？

不過聽說慕時不會挨處分，蘇潭還挺開心的。

“Haru呢？”蘇潭問，“我感覺他就是個凡人，為什麽蝙蝠妖會盯上他？”

“這種惡妖憑借本能肆意妄為，靠吸食人血汲取妖力。”慕時面露嫌惡之色，“它先是用自身的聲波蠱惑獵物，再将誘捕來的獵物吃掉，Haru倒黴一些，被它選成了獵物。可能是因為他們七個一直在臺上唱唱跳跳，對那只惡妖來說，比較好鎖定一點。”

蘇潭臉色變了變，也就是說，多虧被盯上的是Haru，要是換了其他人，可能就出大事了。

想到這裏，慕時哥一劍給這蝙蝠碎了，它都死有餘辜。

話說到這兒，慕時給馮楚打了個電話，跟他彙報剛剛的情況。

馮楚：“老慕幹得好！替天/行道！行俠仗義！除惡扶弱！好了我要蹦迪去了！老慕新年快樂！886！”

慕時&蘇潭：“……”

有人敲門，是送晚餐的服務生。

“五星級酒店就是狠啊。”蘇潭驚訝地說，“烤肉都能送上來？”

慕時看着擺在落地窗前的簡易烤爐，和網架上正滋滋冒油的薄薄肉片，同樣感慨于現代社會的便捷與繁華。

冬天的晚上就是要吃烤肉，窗外很合時宜地飄起小雪。

慕時讓服務生下樓，烤肉他會自己動手。

至于換烤網，只需要一個小法術就可以保持烤架一直光潔如新，不至于沾滿油污。

慕時點了很多菜，今天和蝙蝠打了一架，又放結界又用須彌戒，他消耗很大，要多吃一點。

先烤牛肉，薄薄的肥牛片放上烤爐，滋滋冒油、飛快皺縮，變成誘人的形狀與色澤，脂花香氣彌漫在空氣中，令人食指大動。

慕時用小鐵夾夾了幾塊牛肉到蘇潭盤子裏，又夾到自己盤子裏。

他聽到蘇潭問：“慕時哥，今天我那個，熄燈，是怎麽回事？”

慕時心裏一咯噔，就知道蘇潭不可能沒有疑問的。

明明不會妖術的花，一打響指燈全熄了，怎麽想都有問題。

何況當年蘇潭雖然很安靜，話很少，但從來都不傻，正相反，城主再怎麽說也是挺聰明一個人。

重逢之後這呆萌氣質哪兒來的，不知道，但慕時從來就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真覺得蘇潭腦子缺根弦。

他手上還是很穩，慢條斯理地把肥牛片分完，又放了腌制牛小排上去。

牛小排肉片比較厚，不用一直翻，不會暴露他心緒不穩。

慕時說：“那個熄燈，就是你的戰鬥技能啊。”

他不打算像上次精神控制孫大偉那樣，再說什麽“我借你的手放妖術”了，這樣的借口能蒙過蘇潭一次已經是運氣好，兩次，必不可能。

“為什麽你會知道我的戰鬥技能？”蘇潭問，“我自己都不知道。”

慕時給牛小排翻了個面：“因為你是昙花，同個種族的花妖，戰鬥技能是相似的。據我所知，昙花就擅長這種歪門邪道的妖術。”

“你說誰歪門邪道！”蘇潭怒道。

慕時笑，繼續給牛小排翻面：“那我重新說，擅長控制類的妖術。”

“你認識別的昙花。”蘇潭說，“看起來像是我的親戚什麽的嗎？”

慕時心裏一顫，沒想到這一次的蘇潭居然會在乎這個，趕緊又圓：“不像，你比那個昙花好看多了。也不是說只要同種族就是親戚嘛，你和他別管外形氣質，還是戰鬥方法，都很不一樣的。”

“戰鬥方法不一樣。”蘇潭重複了一次，“可你剛才那語氣，好像很篤定我知道怎麽熄滅那些燈一樣。”

慕時又給牛排翻了個面，拿剪子剪開。

“因為我無條件信任自己的戰友。”慕時說。

蘇潭“喔”了一聲：“也是，不信任自己戰友的話不可能打贏的，而且那個時候，好像你除了信任我，也沒有別的辦法。”

他擡手，指向窗外：“看，煙花。”

窗外，絢爛煙花升起，慕時看了眼表才發現，已經十二點過，新的一年了。

蘇潭的神情看起來很開心，他總是因為這麽簡單的事情就會開心。

慕時松口氣，這一關好像是又瞞過去了。

蘇潭看着窗外，窗外火樹銀花，姹紫嫣紅。他應該是很喜歡，一直看着，沒說話。

慕時繼續烤肉，還有倒酒。

酒是韓國當地的米酒，放在青瓷底的小瓶子裏，他知道蘇潭不怎麽喝酒，這是他的私心。

慕時手中酒壺微傾，思緒有些游離。

琉璃鐘，琥珀濃，小槽酒滴真珠紅。

——

當年靈氣旺盛時，世道并不太平。

不管是城主還是大将軍，都日夜颠倒地過日子，征伐，防守，治亂……絕大多數時候腦袋都是麻木。

就連煙花——他們曾在白頭山聽到殺青的鞭炮，也在這裏看跨年的煙花——可當時這噼裏啪啦的聲響，還有升到天空的彩色流光，代表的都不過是新一處戰火而已。

唯有每個新年，他會和城主一道，坐在百花城明月宮最高一層的陽臺上，擺一張小桌，一壺酒，兩人對酌。

那是連右衛大将軍都沒有的，只屬于他的待遇。

也就只有這一點特殊優待能撫平他那時候狂躁的心。

後來發生了太多事情，城主消失，百花城易主，當年的軍師瓊華說，城主沒有死，他卻遍尋不得。

輾轉至今，根本不知道是多少年。也從沒想過有一天，還能坐在這個人身邊，在新年夜，與他共飲一壺酒。

慕時心中無限唏噓。

轉頭看，蘇潭的側影流暢柔美如同雕塑，帶着令人不敢亵玩的高貴清冷。

蘇潭一向坐姿挺拔，那時的他常年穿白底色長袍，現在的他脫了那件黃毛衣，裏面就一件垂感很好的白襯衫。

看來與記憶中，竟是說不出的相似。

蘇潭不記得他沒關系，他寧可蘇潭很多事情不要記得。

還能相伴這人左右，已經是他過去數年，或者說數百年，都最想也最不敢想的夢。

慕時把酒杯放在蘇潭面前，蘇潭擡眸看他。

每一年城主都會微笑着遞過一杯酒，對他說同一句新年祝詞。

這一次城主不會說，那麽就由他來說。

“總要喝上杯酒——”慕時笑了笑。

“才算是新年啊。”

慕時呆住。

記憶中銘心刻骨的身影和面前溫柔單純的人，異口同聲說出下半句話。

慕時心中如遭電震，除了怔怔看着蘇潭以外，說不出任何話也做不出任何動作。

蘇潭伸手，拿起面前的小酒杯，溫柔眼眸看着慕時，若有所思：“慕時哥，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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