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魔女-13 其實這樣倒也不錯

北泉笑了笑, 收回女主持和實習生的照片。

“現在,你再仔細想想。”

他對莫雨晴提問:

“顏霜霜是誰?”

莫雨晴的嘴唇顫抖了一下。

“是了……”

她的雙手放在膝蓋上,不自覺地抓緊了連衣裙的裙擺。

“沒有這個人……沒有顏霜霜……”

姑娘呢喃道:

“顏霜霜她……根本不存在……”

是的, 莫雨晴終于想起來了。。寓言。

從頭到尾,就從來沒有一個名叫顏霜霜的實習生。

這個女人只不過是她幻想出來的一個形象而已。

莫雨晴漂亮、聰明、能幹,尤其是出衆的外貌, 讓她在學習和工作中占盡便宜。

在異性聚集的場合, 她一向都是衆星捧月似的焦點, 受盡同齡女生的羨慕嫉妒。

這讓她對自己的外貌極其自信的同時,也過分依賴這種先天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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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人理應獲得更多的機會。

漂亮的人就該被所有人喜歡。

漂亮的人能活得更好……

其實莫雨晴心裏明白, 她的嫉妒毀了兩個無辜者的一生。

可她既自卑,又自傲。

當她面對失敗和自責時,選擇的不是正視自己的錯誤, 而是将種種複雜卻強烈的負面情緒,全數轉移到了遺棄自己的徐子烨,以及處處不如她卻注定生來就富貴榮華的藍恬大小姐身上。

嫉妒、怨恨、不甘、恐懼、負罪感……

這些情緒為她召喚來了恚鬼。

于是一個只存在于莫雨晴想象中的魔性之女——顏霜霜,就此誕生了。

在莫雨晴的認知中, 美貌就代表一切。

所以顏霜霜是個漂亮的女孩, 柔弱、清純,惹人憐愛,像在晨露中搖曳的鈴蘭,同時又有着魔性的魅力,能令每一個見到她的男人為之傾心。

其實連莫雨晴自己都沒注意到, 源于自己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愧疚,她在虛構顏霜霜這個人時, 無意識地糅合了女主播和實習生的外貌。

或許在莫雨晴的潛意識中認為,擁有兩人某些外貌特征的顏霜霜就是女主播和實習生的化身。

萬人迷的顏霜霜可以令二人在她的幻想中重活一世, 變得更美貌、更受歡迎,而她犯下的那些不為人知的過錯,也能就此一筆勾銷了。

在莫雨晴無意識設定的規則中,“顏霜霜”要被某個人看到,必須由她親口向那人介紹身份、描述長相,直至對方從她的語言中構建出具體的形象為止。

這個過程很耗費時間,所以偌大的麗莎傳媒公司裏,只有有限的幾個男人親眼“見”過顏霜霜。

莫雨晴用那些人證明“魔性之女”的魅力,并且最終用顏霜霜誘惑了徐子烨,以此破壞對方與藍恬的婚姻。

她确實成功了。

但成功得過了頭。

徐子烨和沈興因為顏霜霜争風吃醋,沈策劃用美工刀割開了徐經理的喉嚨。

當莫雨晴得知了徐子烨的死訊時,她真正感到了恐懼。

漂亮、柔弱、清純的顏霜霜不僅能證明美貌的魅力,而且會帶來死亡。

她“親手”殺死了她的前男友。

那日之後,莫雨晴匆匆從麗莎傳媒辭了職。

她不敢回公司,甚至不敢出門。

她害怕再見到顏霜霜……

……

聽到莫雨晴親口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北泉十分滿意。

其實他能推測出“顏霜霜”的真實來歷,除了從麗莎傳媒的員工那兒獲得的線索之外,還多虧了衛複淵。

衛少爺在謝姓道具師的記憶裏看到了顏霜霜的真容。

雖然記憶沒法跟看視頻一樣直接截圖然後打印出來,不過朱陵有一筆丹青妙手,足以通過衛複淵的口述,描繪出一個惟妙惟肖的美人兒。

北泉帶着這張肖像畫去找了前一天在婚紗攝影現場碰到的那幾個姑娘,請她們辨認。

其他幾個妹子紛紛表示确實不認識這個人。

只有化妝師在麗莎傳媒工作時間最長,接觸過的人也最多,仔細思索之後,她表示畫像中這女人的臉型和眼睛形狀很像上月剛剛因傷離職的女主持。

有了這條線索之後,再想找到女主持和實習生二人與“顏霜霜”的聯系,就變得簡單多了。

只不過北泉和衛複淵雖然捋清了恚鬼與莫雨晴之間的關系,但案件中還有一個明顯的疑點未曾解開,所以他們又去找了另一個當事人——藍恬,并從她口中得到了餘下的真相……

……

“現在,讓我們回到剛開始的問題。”

北泉含笑看向莫雨晴:

“你在這裏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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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雨晴被北泉問的一愣。

“是啊……”

她喃喃自語:

“我在這裏幹什麽?”

“我在等誰?”

北泉低頭看了看手表。

淩晨五點,離天亮還有不到一個小時。

——來得及。

他心想。

“你還記得你來這裏之前在哪裏嗎?”

北泉笑着引導莫雨晴回憶。

“我從公司裏辭職了。”

莫雨晴說道:

“然後我呆在家裏……不敢出門……”

北泉想到他在莫雨晴的公寓裏看到的那些吃剩的外賣餐盒,替她補充:

“沒錯,你在屋子裏呆了很久。你害怕出門,怕到連垃圾都不敢去丢。”

他頓了頓:

“那麽,你現在為什麽會在這裏呢?”

莫雨晴眨了眨眼。

她的記憶好似被拆散打亂的拼圖,一塊一塊,需要她順着線索細細摸索,将淩亂的碎片重新拼接。

“是了……”

姑娘眨了眨眼,終于好像想起了什麽:

“我收到了一條短信……”

莫雨晴條件反射地把手伸進外套口袋掏手機,卻發現空空如也。

她一愣,才想起去找自己的手袋。

但任憑她如何左右四顧,都找不到自己的包。

直到此時,莫雨晴才驚覺,除了自己這個人之外,她全身上下除了一套衣服鞋襪之外,竟然什麽都沒有。

姑娘“騰”一下站了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我的包呢?我的手機呢?”

她的聲音裏帶上了難以自抑的驚慌:

“我、我怎麽會在這裏?”

北泉接過衛複淵遞過來的手機,将屏幕亮給了莫雨晴看。

屏幕裏是一條短信的截圖:

【你這個小三,我知道你幹了什麽好事!】

莫雨晴:“……”

她定定地注視着北泉手裏亮起的屏幕,沉默了許久。

“……是了……”

莫雨晴喁喁低語:

“那天……我收到了藍恬的短信……”

“……她發現了我跟子烨的照片……”

“她知道了……”

北泉點了點頭:

“對,所以藍恬約你見面。”

頓了頓,他又柔聲說道:

“然後你赴約了,在4月9號傍晚來到明臺山後山,跟藍恬在這座涼亭見面。”

莫雨晴“嗯”了一聲。

北泉:“然後呢?”

姑娘又不說話了。

她蹙眉冥思苦想,手指用力絞緊裙擺,指節白到泛青。

“我不知道……”

莫雨晴心中泛起強烈的不安。

她有種可怕的預感,自己忘記的東西會讓她墜入永世無法翻身的深淵。

她恐懼于知道真相,又迫切想要得到一個解脫。

莫雨晴的聲音隐隐帶出了哭腔:

“我真的……真的不記得了……”

北泉勾了勾唇角。

然後他伸出手,在莫雨晴完全沒有防備的時候,忽然在她的後背上用力地搡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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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雨晴毫無預兆地往前一撲。

在摔倒之前,她條件反射地閉上雙眼,兩手前伸。

她确實摔倒了,但磕在地上的膝蓋卻并沒有感受到疼痛。

“你這個賤人!”

莫雨晴聽到一個尖銳的女聲激動地罵道:

“我知道是你幹的!”

莫雨晴睜開眼,嘴唇嗫嚅:

“藍、藍恬……”

她哆嗦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還沒有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藍恬已經撲了過來,伸手去揪扯她的頭發。

“是你害死子烨的對不對?”

“公司裏出了那麽多事,都是你搞的!”

“我不知你怎麽做到的,但肯定是你!”

莫雨晴一邊尖叫,一邊拼命護着自己的腦袋,試圖從藍恬的撕打中掙脫出來。

她實在太害怕了,根本無法理智思考,除了大哭和尖叫之外,甚至連應該替自己辯解都忘記了。

“之前那個舞臺事故也是你搞的對不對?”

藍恬邊打邊罵:

“你還想害多少個人?你這賤人還要害死多少個人?”

莫雨晴只覺雙耳嗡嗡作響。

唯有一個念頭充斥她的思緒,那就是——藍恬什麽都知道了!

極度的驚恐無措中,莫雨晴本能地劇烈掙紮。

兩個年紀相仿、體型相似的姑娘,力量自然也差不多,掐架的時候某一方很難對另一方形成絕對的壓制。

當莫雨晴開始激烈抵抗的時候,藍恬終于脫了手。

莫雨晴顧不得許多,像一只被逼到了絕境的困獸一樣,慌不擇路朝某個方向跑去。

她右腳的鞋子松脫了,跑得踉踉跄跄,全然不辨東西南北。

等莫雨晴驚覺前方是一道栅欄,而栅欄的下方就是山崖時,她已經無路可退了。

她猛然停下腳步,回頭去看藍恬,

但淩亂的長發黏在她的臉上,擋住了她的視線。

與此同時,莫雨晴聽到一聲尖利的嘶喊:

“賤人,去死!”

下一秒,一股力道重重的撞在了她的背上。

莫雨晴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傾倒,越過低矮的欄杆,直直朝下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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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莫雨晴以為自己要栽下山崖的時候,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臂,一拖一拽,将她從摔落的邊緣拉了回來。

姑娘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她愣愣地回頭,去看剛才拉住自己的北泉。

“原來是這樣……”

莫雨晴的嘴唇輕輕的嗫嚅着:

“我已經死了……”

一直跟在後面默默看着這一切的衛複淵發現,女孩的模樣在頃刻間完全改變了。

她不再是一開始那副光鮮亮麗的樣子。

莫雨晴頭發散亂,上面沾滿了血污、落葉與污泥,一身連衣裙也髒得不成樣子,絲襪破了一個大洞,沒有了鞋子的右腳向外側扭出了一個不正常的角度,變形的傷口支棱出一截白森森的斷骨。

“我死了……原來我已經死了……”

衛複淵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探頭往欄杆下一照。

下面是黑漆漆看不到底的懸崖,草木蔥茏,若不是剛才他親眼所見,根本無法想象下面竟然藏了一具死了二十多天的屍體。

是的,莫雨晴早就死了。

早在上月9號,她與藍恬在這裏見面,兩人發生了嚴重的争執,撕打與追逐間,藍恬将莫雨晴推下來了山崖。

明臺山後山這片平常本就沒什麽人煙,加之事發當天不是節假日,而且又時值黃昏,莫雨晴和藍恬鬧出的動靜竟然沒有驚動任何人。

待到莫雨晴摔下山崖,藍恬從激憤中迅速清醒過來,一身熱血冷透之後,只覺驚懼到了極點。

山崖上植被茂盛,從欄杆上往下看,別說确認對方的死活了,藍恬甚至連莫雨晴的一片衣角都看不見。

她沒有勇氣爬下去一探究竟,更加不敢報警。

最後,藍恬逃離了現場,還不忘帶走莫雨晴在逃跑時遺落在地的手袋和鞋子。

至于莫雨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猝然死于意外的人,往往會變成地縛靈。

若是沒有旁人告知或是親眼看到自己的屍體,死者的記憶往往會停留在事故發生之前,渾渾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莫雨晴的情況正是如此。

她忘記了自己為什麽會來到這裏,魂魄一直逗留在涼亭中,等着與她也記不清到底是誰的某人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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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雨晴跪坐在地上,擡起蒼白的血跡斑斑的手,撥開被血污黏在了臉頰上的亂發,擡頭看向北泉:

“如果顏霜霜只是我幻想出來的人,那她……究竟是什麽?”

要消除一個橫死之人的怨念,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北泉對莫雨晴的耐心好得出奇。

“它是附在你身上的恚鬼……唔,你就理解成是一種惡靈好了。”

他言簡意赅地解釋道:

“恚鬼以你的負面情緒為食,所以會用盡一切方法增強你的執念、欲求或是其他任何強烈的情緒,表面上是在實現你的願望,實際上嘛——只是把你當成自助餐桌而已。”

北泉頓了頓,又補充道:

“是你用某種方式将你的處境告訴了我們,所以我們才會出現在這裏,替你了結這件事。”

莫雨晴木然地點了點頭,也不知聽沒聽懂。

姑娘早在二十多天前就死了。

所以其實當她在上周四晚給《驚悚夜話》打去熱線電話的時候,已是一個滞留陽間無法離開的地縛靈了。

片刻之後,莫雨晴眨了眨眼,緩緩問道:

“那麽,‘她’現在還在嗎?”

北泉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于是笑眯眯地回答:

“在啊。”

莫雨晴眨了眨眼:

“那……‘她’在哪裏?”

北泉依然面帶微笑。

而在後面旁聽兩人對話的衛少爺已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北泉緩緩地、清清楚楚地說出了答案:

“顏霜霜她現在,就在你背後。”

莫雨晴愣住了。

她低下頭,往自己的肩膀看了一眼。

兩條雪白而纖細的胳膊垂落下來,繞過她的雙肩,松松地環在了她的胸前。

莫雨晴緩緩地回頭。

一個瓜子臉,杏仁眼的美人兒正趴在她的背上,甜甜地笑着,心形的嘴唇勾起,頰邊有一對俏皮的梨渦。

這個場面其實是非常詭異的。

一個渾身都是泥和血的髒兮兮的女鬼跪坐在地上,背後趴了一個清純漂亮的女孩兒,後者還用兩條手臂環抱住前者,仿若一對感情好得不得了的閨蜜一般。

其實恚鬼“顏霜霜”的外貌是莫雨晴賦予她的。

能“看見”她這個樣子的條件,是莫雨晴用語言将對方描述出來。

北泉和衛複淵之所以能看到恚鬼現在這個柔弱小白花的形象,是因為兩人都在《驚悚夜話》的熱線裏親耳聽過“小青”形容過對方的長相和衣着打扮。

“嗯,其實挺好的。”

北泉輕聲安慰自己那個已經渾身汗毛倒豎的可憐助手:

“不然你現在就該看到一大團黑影趴在她身上了。”

畢竟“顏霜霜”再怎麽說都是能讓男人一見傾心的萬人迷大美人兒,論感官,總比恚鬼的真身好看多了。

衛複淵無語地瞥了北泉一眼。

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被安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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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泉雖然語氣輕松,其實精神已經緊繃得像一根拉滿的弓弦。

他與跪坐的莫雨晴隔了數步的距離,收起了唇角的笑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姑娘肩膀上的“顏霜霜”。

而恚鬼也回視着他,瞳孔深邃而幽黑,仿佛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泉。

一人一鬼無聲對峙。

“顏霜霜”的左手微微一動,似乎有上擡的趨勢。

北泉側身一步,不着痕跡的擋在了衛複淵身前。

哪怕是膽大不怕死如北泉,也得承認,這次自己遇到了個硬茬兒。

即使同為恚鬼,這些鬼仙的修為也是各有差異的。

若說上周他們遇到的“處刑人”只是個戰鬥力約等于十的渣渣,連衛複淵這個連陰陽眼都沒開的普通人,也能憑着一腔熱血還有幾下拳腳功夫就能跟對方戰個不相上下的話,那麽他此時面對的“顏霜霜”,其戰力水準起碼得有個五千。

“顏霜霜”不知吸收過多少人類的負面情緒,道行相當精深,周身的濃郁的黑氣隐隐泛着紫芒,顯是已然得窺仙途了。

北泉只不過與它四目相對,就能感受到它身上散發出猶如實質一般的,幾乎能壓斷人脊梁骨的怨力與陰氣。

——這回還真有些麻煩了。

北泉心中暗忖。

“顏霜霜”是恚鬼中少見的厲害角色。

在他接手《驚悚夜話》以來,碰到過的對手中,這位的修為起碼排得上前二。

北泉估量着,以他的實力,應該勉強還能和對方戰個不相上下。

如果他的搭檔是個從小接受正統訓練的修者那還好說,偏偏此時唯一能幫他護法的,就只有衛大少爺這個連半桶水都稱不上的門外漢而已。

北泉迅速在心中估摸形勢。

他用眼角餘光瞥了瞥身後傻不愣登的衛複淵。

——若是要戰,得把這小子支開。

北泉心想:

——要是這小子折在這裏,朱陵怕會當場要了我的命。

可若是只有他一人,哪怕竭盡全力制服了恚鬼,他又要如何将對方封印進迷神幡裏?

北泉的本命法寶名叫傾光萬象筆。

使用時,必須以自己的鮮血為媒介,在虛空中畫出各種符箓,再注以真元驅動符咒。

只是有一點十分要命,那就是,将恚鬼封印進迷神幡的符印非常複雜,北泉在畫符的時候幾乎無法移動,這對一只力量無比強悍的恚鬼來說,無疑是敵手空門大敞、任由它一擊斃命的最佳時機。

而且傾光萬象筆使用起來極耗真元,越是強力的符箓,越要求施法者法力深厚。

以北泉現在的能力,面對“顏霜霜”這等修為的恚鬼,若是全力一擊不能将它封印,他很可能連第二次機會都不會再有了。

所以北泉需要一個助手,或者說,是一個搭檔。

以前他在對付恚鬼時也确實如此。

只可惜北泉的每一任搭檔都無法長久,而他又偏偏在沒得選擇的時候,必須面對一個強大得可怕的對手。

——總之,不能讓衛複淵卷進去!

電光火石間,北泉已打定主意,先支開衛少爺,再試試能不能找到對付“顏霜霜”的方法。

——若實在沒法子,也只能先将它放走了。

就在此時,“顏霜霜”松開了抱住莫雨晴脖子的手,在北泉警惕的注視中站起身。

它沒有做出任何攻擊的姿勢,只是将手輕輕搭在了呆愣的莫雨晴的肩膀上。

然後它開口說話了。

“顏霜霜”的聲音果然如同莫雨晴形容過的那樣,清甜、溫柔,帶着軟軟的,仿佛撒嬌般的鼻音。

只是它說出口的話語卻讓北泉十分詫異:

“我不會逃的。”

頓了頓,它又補充道:

“我不會攻擊,也不會反抗,你們大可放心。”

北泉可不敢放松警惕。

他依然擋在衛複淵身前。

“你想要什麽?”

“顏霜霜”笑了起來:

“你們是秘境的人,對吧?”

身為半步踏入仙途的鬼仙,這只恚鬼顯然可以全方位碾壓靠獵食本能行動的“處刑人”。

“我知道你們要幹什麽。”

它說道:

“我可以讓你們把我封回法器之中,但有一個要求。”

她笑着收緊了按在莫雨晴肩膀上的雙手:

“我要她陪我一起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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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雨晴早已身死多時,照理說一個化作地縛靈的魂魄是不會再感受到痛楚的。

但當“顏霜霜”捏住她的肩膀的時候,莫雨晴好像吃痛一般渾身猛地一顫,擡起頭,睜大雙眼,瞪向那個由她親手幻化出來的纖弱美人。

她不明白“顏霜霜”的意思,但直覺的感到不安和茫然。

“她被我附身已經很長時間了,手上又沾過人命,還是橫死之人,業力和怨氣都很深重。”

恚鬼緊緊地抓住莫雨晴的肩膀,對北泉說道:

“哪怕經過超度,她也不可能再入輪回,不是在地獄中受苦,就是堕入畜生道永不為人。”

它微微一笑:

“那還不如跟我走。和我一起呆在虛無之中……說不準未來的某一天,還能有另一番際遇。”

北泉知道“顏霜霜”說的是實話。

莫雨晴身上的因果已經牽扯太深,哪怕将她的魂魄交給高僧供養,也無法徹底洗清她的業障。

而他的迷神幡作為一件封印魂體的法寶,既然連恚鬼都能封住,多封一個小小的人類魂魄,就跟随手往米缸裏多放進一粒米沒有區別。

但北泉想知道的是,為什麽恚鬼不惜以自己作為交換,也要帶莫雨晴一起走。

他朝“顏霜霜”聳了聳肩,再朝莫雨晴一指。

“你怎麽不問問她願不願意呢?”

恚鬼聞言,果然彎下腰,湊近莫雨晴,鬓邊一縷碎發輕柔地擦過對方的臉頰:

“你願意跟我走嗎?”

莫雨晴迷茫地擡起頭。

作為一個剛剛才得悉自己已經死亡的地縛靈,她根本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她朦胧地感覺到,若是跟“顏霜霜”走,她就會走上一條跟她的以往所知的一切都截然不同的,不知會不會後悔的道路。

但同時,莫雨晴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更加懼怕落入地獄。

而且……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緊又松開,嘴唇哆嗦着,擠出一聲帶着哭腔的悲鳴:

“我、我很害怕……”

她擡起手,抓住了壓在自己肩膀上的,“顏霜霜”的手。

“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預研杜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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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泉和衛複淵離開明臺山公園,開車回“三途川”時,已經是5月3日的清晨七點二十分了。

這次北泉對付恚鬼的過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輕松,只不過祭出了迷神幡,再用傾光萬象筆畫了個封印的符咒,就将“顏霜霜”和莫雨晴兩人一同送了進去。

而旁觀的衛少爺更是全程一臉懵逼,由始至終都不知道自己曾經直面過一個踏入了半仙門檻的強大鬼修。

在回來的路上,衛複淵還有些不可置信。

“這就結束了?”

他在開車的時候還在反複向北泉确認:

“那只恚鬼……還有莫雨晴,全都進你那張幡裏了?”

“嗯。”

坐在副駕駛席上的北泉耐心回答:

“确實封住了。”

衛複淵似乎仍然難以釋懷:

“你說,‘顏霜霜’到底是怎麽想的?怎麽就不反抗呢?”

這一次,北泉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自家助手的提問。

其實他也感到萬分費解。

在北泉看來,“顏霜霜”确實是他遇到過的,最特殊的一個恚鬼了。

它很強大,修為碾壓絕大部分同類,本應有與自己一戰的實力。

但“顏霜霜”卻自己選擇了毫不反抗地被他封印,而作為交換條件,她唯一的要求,竟然只是帶走一個曾經是她的獵物的人類魂魄而已。

北泉猜不透“顏霜霜”是怎麽想的。

他自小通透,很少有看不透一件事的時候。

“顏霜霜”雖然已經被封印,但它的選擇對北泉而言,就好像不小心刺入皮肉裏的一枚軟刺一般,不疼,卻只要輕輕一碰就能覺出異物感,總令人難以釋懷。

趁着紅燈的間隙,衛複淵側頭看了北泉一眼,見對方只是笑而不語,又默默地別過臉。

紅燈轉綠,他踩下油門,往奉興城的老城區開去。

“我倒是有點明白莫雨晴的想法……”

衛複淵一邊開車,一邊壓低聲音,仿佛自言自語般嘟哝道。

北泉來了興致:

“哦?”

他轉頭看向自家助手:

“你覺得她是怎麽想的?”

“我覺得,莫雨晴表面上的自尊和自信,其實只不過是用來掩飾自己的自私和自卑罷了。”

衛複淵組織了一下措辭:

“她父母早逝,跟親戚的感情也很冷淡,整個世界的中心只有她自己。所以她做事目标明确,功利心很強,一心想追求自己心目中的理想的生活……”

北泉笑了起來:

“你是想說她從小缺愛,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對吧?”

衛複淵目視前方,點了點頭。

“所以,當‘顏霜霜’提出帶上她的時候,哪怕明知那人是鬼怪,她也會像溺水的人死死抓住稻草一樣,跟對方一起走。”

北泉笑了笑:

“因為‘顏霜霜’是她唯一熟悉的存在,也是最後的依靠了,對吧?”

衛複淵“嗯”了一聲,就不再吱聲了。

北泉反倒被他勾起了說話的興致:

“沒想到小衛你大學還沒畢業,年紀輕輕的,對女生的心理倒是挺了解的嘛。”

他笑着調侃道:

“想必平常沒少泡妞吧?”

衛複淵冷不丁聽到這麽一句,差點把油門當剎車踩了下去。

要不是時間不對,他真想對北泉大吼一聲“你忒麽哪只眼睛看到我泡妞了!?”

天可憐見,衛少爺一個跟自家爸媽出了櫃的Gay,從确定了自己性向的那一日開始,他對待同齡異性的态度,就只能用“高冷”二字來形容了。

“不過,挺有趣的。”

北泉接着說道:

“恚鬼所化的‘顏霜霜’,不是號稱‘魔性之女’,只要是男人都會難以自拔地迷上它嗎?”

北泉擡起手肘,輕輕碰了碰衛複淵的胳膊:

“不過,看來它的魅力,對你沒什麽效果嗎?”

衛複淵頓時莫名地感到了驚慌。

他先前也琢磨過這個問題。

在他意識到自己在拿北泉和顏霜霜比較,得出了壞心眼的老板比美貌的魔性之女更具魅力這個可怕的結論之後,衛少爺就知道,自己當真彎得非常徹底,并且還有審美被某人帶歪的危險傾向。

衛複淵暗暗咬住自己的下唇,用疼痛強迫自己不要瞎想,又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

“當然是因為我定力驚人了。”

北泉笑了笑,覺得衛複淵或許說得在理。

他知道自己絕對不會被恚鬼魅惑。

因為他本就是個無從着落的孤魂野鬼,沒有“心”的人,又怎麽會被色相所惑呢?

至于衛少爺,北泉猜或許是他有金光護體,所以在面對鬼仙的幻惑時,抗性也比普通人強得多吧。

北泉不再說話,別過頭,将目光投向車窗外。

天色已然大亮,路上的車流也漸漸多了起來。

北泉沒有由來地想起了自己方才封印恚鬼時所看到的一幕。

“顏霜霜”周身的黑氣将莫雨晴的魂魄牢牢包裹在其中,鬼仙與凡人仿若融為一體,再被雪白的旗幡包裹,封入了無盡的芥子空間之中。

北泉的唇角微微一翹。

——其實,這樣倒也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入V啦,粗長大章奉上,這個故事也正好寫完啦~

感謝各位讀者小天使的支持,MUAAA=333=

另外順便放一下新文《超時空神探》的文案,很快就開坑啦,感興趣的請移步作者專欄,戳個收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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