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回環-10 快給老子醒過來!

北泉現在處于生魂離體的狀态, 只能借着女孩的五感獲得更多的情報。

只可惜,女孩兒第一次碰到此等無法用常理解釋的詭異經歷,已然吓得六神無主, 哭得涕淚橫流,連帶視物也越來越模糊。

北泉只能勉力用如此糟糕的視野盡可能地看清眼前的情況。

周遭的村民都在大笑、吆喝、歡呼,光看表情就知道, 他們正在做一件對他們來說很喜慶的事。

北泉記得, 在熱線電話裏, “阿雲”曾經提到過,他看到玄門村的村民們正在舉行祭典。

——那麽, 是不是就是現在呢?

果然,很快的,他的耳邊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人群自動分開, 幾個健壯的青年宛如摩西分海一般越衆而出。

他們擡着一頂巨大的竹筏,上面層層疊疊放了不少東西。

北泉共感的女孩兒身高大約只有一米六左右,又哭得淚眼婆娑,因此即便北泉再如何集中注意力, 一時間也難以看清竹排上到底放了些什麽。

青年們在河邊停下, 在村民們的歡呼聲中,開始将竹筏上的東西一件一件抛入河裏。

這一次,北泉終于看清了。

那是用細竹篾和油紙紮出的紙人、大馬、老牛以及其他祭品。

現今城市的絕大部分地區都已禁止燒紙,這些拜祭用的玩意兒,年輕些的孩子怕是連見都沒有見過。

而這些被村民們投入河中的紙人紙馬做工精細、造型生動, 乍一看來,簡直跟活的一樣。

眼見着身穿各色壽衣的紙人在水波間翻滾沉浮, 仿若一具具浮屍,一時間幾乎填滿了河道, 女孩兒已經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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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雙腳發軟,搖搖欲墜,強撐着才不至于坐倒在地。

這時,更令姑娘感到驚駭的一幕發生了。

村民中有人起了個調子,衆人便紛紛跟随,合唱起了一首語調古怪的鄉音民謠。

衆人一邊唱着,一邊擡出一只一只大桶,将裏面裝的東西全都倒進了河水之中。

桶裏裝的滿滿都是紅黑色的液體,瞬間就将飄滿了紙人的河水染成了一種古怪而陰森的血紅色。

——不,那确實就是血!

借用女孩兒的嗅覺,北泉很快确認了這一點。

倒入河中的不知是什麽動物的血液,而且顯然已經存放了很久,聞起來腥膻無比,還帶着一種令人反胃的腐敗的惡臭。

可憐姑娘幾乎是聞到那股撲鼻異臭的剎那,臉色就由白轉青,再也忍受不了了。

她用手捂住嘴,強忍住嘔吐的欲望,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竟然硬是一個接一個地推開了堵在她身邊的村民,艱難地擠了出去。

在女孩兒穿越人牆的時候,北泉借着女孩兒眼角的餘光觀察到,村民們正在開始互相傳遞小刀。

不管男女老幼,所有人都用刀鋒割開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入已經染成了紅黑色的腥臭河水裏。

姑娘終于跑出了人群。

她像一頭受驚的小獸一樣,慌不擇路地奔跑了起來。

女孩兒在空蕩蕩的村子裏一邊跑一邊哭,斷斷續續地喊着一同來的同學和老師的名字,然後開始叫爸爸和媽媽,接着是毫無章法的盲目呼救,但所有人都集中在了河邊,任憑她叫破喉嚨,也沒有聽到一聲應答。

因為正處于共感狀态,所以女孩在想些什麽,北泉也能大概感受得到。

他知道姑娘一心只想趕緊離開這座詭異而恐怖的村子。

哪怕是一頭紮進荒山裏也好,也比繼續留在這個鬼地方要來得強上一些。

然而,明明只是一座人口不足三百人的小村子,統共也就占了那麽一片狹長的河谷地帶,偏偏任憑女孩兒跑得喉嚨生疼,心髒鼓脹得幾近裂開,也沒辦法跑出村子。

——當然出不去了。

北泉忍受着狂奔過後胸腔火燒火燎的疼痛感,如此想到。

——傻孩子,因為你現在身處的是一個碎片空間啊。

不過,借由女孩兒這一通沒頭沒尾的奪命狂奔,北泉已能确定,吞噬了這八名師生的碎片空間,範圍基本上包括了整座玄門村,或許還有村邊的河灘。

姑娘終于跑不動了。

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

北泉不知是因為她哭得太久眼睛被眼淚泡腫了,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他用女孩的雙眼視物時,不管看遠還是看近,所見之物都好像籠着一層厚薄不均的紗,模模糊糊不甚清晰。

女孩兒在村裏繞了一圈,不知何時又跑回到了河邊。

河邊圍着的村民們竟已全數散去,方才還飄滿了紙紮祭品的血紅河水恢複了清澈。

先前姑娘一心只想着逃離那場詭異的祭祀,但等她一個人都看不見時,卻反而更害怕了。

她沿着鋪滿了細碎鵝卵石的淺灘踉跄前行,想要重新找到任何一個人。

不管是同學或是老師,還是那些方才還讓她只覺無比恐懼的村民也好。

終于,在她不知自己究竟走了多久以後,她看到了“別人”。

前方的一片淺灘上圍着五六個小孩子。

孩子們大約六七歲的年紀,頭頂紮着小辮或是雙揪,穿着顏色鮮豔的團花肚兜或是小短褲,彎腰撩着水玩兒,嘻嘻哈哈地玩得十分起勁。

一路折騰到現在,姑娘的精神已然趨近崩潰,完全沒有任何“理性”可言了。

“有人就好……有人就好……”

北泉聽到“自己”嗚嗚咽咽的低語,同時一腳深一腳淺地朝幾個小孩走去。

孩子們玩耍的地方河水很淺,才剛浸過他們的小腿肚。

連小孩也能站得地方,姑娘一個成年人自然更不在話下。

于是她毫不猶豫地下了河。

“喂——”

姑娘從背後抓住了一個小孩的肩膀,用哭啞了的嗓音叫道:

“你、你的父母呢?”

孩子聞聲回頭。

女孩兒看到了一張慘白的臉。

那張臉圓而平板,一雙眼睛,一個鼻子,兩團鮮豔的腮紅,以及一張紅彤彤的咧開的嘴——全都是用筆畫上去的!

那是一個紙人的臉!!

“啊啊啊啊啊!!!”

姑娘嘶聲慘叫了起來。

下一秒,許多只手抓住了她。

女孩兒不受控制地跌倒,一頭紮進了水裏。

她用盡全力地掙紮,但剛才分明只才到她腳踝的水深,竟然一下子就将她整個人都末了頂。

——救命!

一雙雙竹篾紮成的小手按在了她的後腦上。

水從她的眼耳口鼻湧入,瞬間灌滿了喉嚨。

——救命啊!救命啊!

她兩手本能地向前伸,拼命地抓撓、揮舞、拍打,試圖重新站起來。

然而這樣的努力全都是徒勞的。

小紙人們大聲尖叫、笑鬧,死死地壓在了她的身上,重若千斤。

窒息的痛苦吞沒了姑娘的感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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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麽回事!?”

廢棄的玄門村,破敗的民居中,一直盯着北泉的衛複淵,發現了自家老板的異常。

“他怎麽看起來像是很難受的樣子!?”

在油燈和蠟燭的照明中,衛複淵看到,原本一直安安靜靜地平躺在地上,睡得安詳平穩的北泉,忽然蹙起了眉,五官皺在一起,表情十分痛苦。

田加薪聞言,整個人一激靈,立刻回頭去看插在香爐裏的線香。

北泉在使用離魂咒時用來定魂引魂的是一種特制的寶篆沉香,一支大概剛好能燒四十五分鐘。

現在距離他點燃線香已經過了三十分鐘有餘,三支香都還剩大約兩個指節的長度,原本再支持個十來分鐘應該不成問題。

但就從衛複淵發現北泉臉色有異的那一秒開始,線香頂部缭繞的細細青煙忽然增粗了足有一倍,一點暗紅的火焰在香頭燃起,以快得驚人的速度吞噬着剩餘的香身,同時灰燼撲簌簌落下,在香爐裏堆出了三座尖頂小山。

“大事不好!”

田加薪臉色驟然,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跳起,厲聲對衛複淵叫道:

“快!快叫醒他!”

衛複淵二話不說,撲到北泉身邊,抓住他的肩膀就開始用力搖晃:

“北泉!北泉!”

他湊到對方耳邊大聲叫道:

“快醒過來!起來!起來了!”

在衛複淵的粗暴晃悠中,北泉确實動了。

他雙眉緊擰,表情扭曲,雙腳踢動,雙手在虛空中一陣亂抓,像極了一個落水之人,在極度痛苦中本能想要抓住什麽東西。

但即使如此,北泉的眼睛依然是緊緊閉着的,仿佛被噩夢魇住了一般,根本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

下一秒,田加薪發出了一聲尖叫:

“香斷了!香斷了!”

衛複淵回頭朝香爐一看,果然看到靠右側的那支線香竟然突然毫無預兆的在根部一折兩半,沒燒完的那一節冒着滾滾黑煙倒插進了香灰裏,轉瞬便熄滅了。

“卧槽!”

衛少爺驚出了一聲冷汗。

就算他不知道香折了意味着什麽,但看田加薪那驚駭的神情,再看北泉現在這副難受到了極點的樣子,用後腳跟想都知道,肯定是非常糟糕的惡兆了!

“北泉!!”

衛複淵抓住北泉的肩膀,将他整個人都提溜了起來,用力拍他的臉,氣急敗壞地喊:

“你快給老子醒過來,聽到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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