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回環-19 我請你免費看一場紀實電影
董朝陽的情緒非常激動, 輔導員宋祈也被自己的學生逼到了絕路。
衛複淵不知道他們的争吵是如何開始的,但很顯然二人談崩了。
董朝陽強迫宋祈跟自己的妻兒攤牌,而宋祈則只想與對方維持地下情人的關系。
他們現在正身處墓地旁邊, 離其他人夜宿的兩間小院相當之遠,但廢村的夜晚無比寂靜,董朝陽完全沒有控制音量的大呼小叫簡直能順風傳出二裏地去。
宋祈怕極了。
他很怕被其他學生發現自己和董朝陽的關系, 進而捅到學校去。
宋祈撲過來, 一邊試圖安撫董朝陽, 一邊去捂他的嘴。
但兩個身高和體格相差不遠的男人,一方想要徹底壓制住另一方, 其實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二人很快從拉扯變成了扭打。
混亂中,他們充作電筒的手機雙雙掉落在地,宋祈将董朝陽壓在了身下, 一條胳膊橫過他的前胸,另一只手則死死地捂住了自家小情人的嘴。
說實話,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衛複淵其實能感覺出宋祈沒有殺意。
若非如此, 在這個姿勢下, 宋老師現在就不該只是捂住董朝陽的嘴,而應該直接下手掐他的脖子了。
可對于董朝陽來說,他口鼻被捂,呼吸不暢,又被另一個人的重量所壓制, 極度的激憤之下,自然掙紮得愈發劇烈。
混亂中, 董朝陽一口咬在了宋祈的小魚際上,趁着對方吃痛縮手的當口, 将人狠狠推開,翻過身,手腳并用地爬起來,踉跄着往前跑去。
慌不擇路之下,董朝陽完全沒注意到隐藏在樹根、落葉與枯枝堆裏的枯井。
下一秒,一股力道從他背後襲來——有人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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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朝陽體內的衛複淵只覺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撲,随即腳下踩空,驟然栽進了一處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卧槽!
重重摔到井底的同時,衛複淵聽到“自己”發出了一聲慘叫,他也在劇痛中感到眼前一黑。
那口枯井估摸着起碼得有四五層樓的高度,董朝陽猝不及防摔下來,竟然僥幸沒有摔死,但斷胳膊斷腿肯定是難免的。
衛複淵與董朝陽的魂魄處于共感之中,自然也能體會到分筋錯骨的極致痛楚,“他”動彈不得,只能勉力擡起頭,一邊哀嚎,一邊聲聲叫着宋祈的名字,祈求他将自己救出去。
董朝陽以扭曲的姿勢半蜷縮在井底,雙眼被痛楚與絕望的淚水迷住,視野中一片朦胧。
他奮力擡起勉強還算完好的那只手,試圖透過一圈小小的圓形井口,觸摸漫天星光,仿若那就是他唯一能觸碰到的救贖。
“宋……宋祈……”
董朝陽凄聲哀求道:
“救我……求求你……嗯嗚……救、救我……”
井外死一般的寂靜。
衛複淵強忍住疼痛,豎起耳朵仔細地聽。
足有兩三分鐘,除了董朝陽自己的喘息聲、痛吟聲與斷斷續續的求饒聲之外,他沒有聽到任何聲息。
與此同時因為疼痛和失血,董朝陽的意識已逐漸模糊,連帶衛複淵也開始視物不清了。
終于,枯井外有光線晃動。
衛複淵在董朝陽的意識中努力集中注意力,依然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
對方似乎正靠在井臺上,打着手機地電筒往下看。
“宋……宋祈……”
董朝陽看到光照,心中又燃起了求生的希望。
“救我、救我……求求你……救我……”
他掙紮着,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聲音低聲呢喃道。
人影消失了。
又是死寂的兩分鐘。
随後,衛複淵第二次看到井邊探出了半身的人影。
只是這一次,那人将懷裏抱着的一樣東西給丢了下來。
——那是一塊斷裂的石板,重量絕不下十公斤。
重物在重力加速度下直墜下十五米的深井,重重的砸到了董朝陽的頭上。
當衛複淵從對方的意識中脫離的時候,最後感受到的,是溫熱的血液混着腦漿淌過臉頰,滴落到嘴裏的腥膻的鐵鏽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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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複淵魂魄歸位,恢複意識的瞬間,下意識地幹嘔了幾下。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總覺得嘴裏還有鮮血的味道。
“怎麽樣,你還好吧?”
北泉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衛複淵睜開眼,定了定神,這才發現自己正窩在北泉的懷裏,一米八七的大個子小鳥依人似的半蜷起來,後背墊的是自家老板柔軟的大腿,腦袋則枕靠在對方胸前。
——卧槽!
他連忙掙紮着坐起身。
“我知道了!”
衛複淵急切地想将剛才看到的一切告訴北泉。
——董朝陽在所有人陷入碎片空間以前就已經死了!
——他不是被鬼怪殺死的,是宋祈謀殺了他!
衛少爺這時已篤定恚鬼肯定就附在宋祈身上,要不然一般人定然做不出先将自己的情人推下枯井,再用石頭砸死這等喪心病狂的事情!
然而還沒有等他開口,北泉卻用食指按住他的唇瓣,低低地“噓”了一聲,示意他先別說話。
衛複淵這才注意到,他們現在雖然仍然身處墓地前的大槐樹與廢井旁,但身邊卻多了一些影影綽綽的影子。
“這……這是怎麽回事?”
衛少爺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這等場面,不由有些懵逼。
他連自己半個身子還貼在北泉懷裏都沒注意到,只直愣愣地看着身邊那些來來去去的人影,茫然地問道:
“……你……又幹了些什麽?”
北泉睨了衛複淵一眼。
他心說要不是怕你短時間內接連兩次離魂,哪怕有功德護體都回不來的話,我至于辛辛苦苦使出這麽一招嘛?
“時空回溯,能讓過去在這裏發生過的事再重現一遍。”
北泉輕聲解釋:
“我請你免費看一場紀實電影。”
其實北泉使用的這個術法,有些類似故宮流傳多年的雷雨天能在城牆下看到宮女穿行的都市傳說。
非要給出一個科學的、易于理解的解釋的話,便是他用術法影響了某個空間的磁場,讓原本就存在在此地的一些磁性物質釋放它們曾經記錄下的“影像”,從而達到回溯時空、重現往昔的效果。
只是這咒術用起來挺累的,符咒畫起來也複雜,可比把衛複淵的魂兒拍出來難多了——要不是看在小助理剛剛辛苦過一輪,實在不好再折騰的份上,北泉還真不太想用。
因時間久遠,術法還原的影像已十分模糊。
在衛複淵看來,這就好似劣質的3D設備做出來的投影效果,周圍的一切全都影影綽綽、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細節,只能通過大概的輪廓判斷這些來來去去的人影的身份。
而那幾個可憐的學生,折騰到現在,已快要到極限了。
班長潘曉雲暈過去了還沒醒。
劉玲玲和黃蘭兩個姑娘才剛剛親眼目睹同學化成井中貞子,現在又被團團人影包圍,接二連三的刺激下,徹底吓木了,只呆呆地抱在一起,連哭都不會哭了。
唯有羅森還像一根木樁子似的,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臉色青白,神情呆滞,嘴唇一個勁兒的哆嗦,似乎在自言自語,卻沒有發出半點兒聲音,完全跟丢了魂兒一般。
北泉的目光在四個學生身上逐一掃過,然後又回到了周遭的影像上。
從來往的村民們的衣着打扮來判斷,他回溯的這段時空起碼得有百年以上的歷史了。
事發時,顯然應當是深夜。
村民們一手舉着火把,另一手提着些諸如柴刀、斧子、鋤頭、鐵鍬、犁頭一類的農具,正四處搜尋着些什麽。
而就在衆人前方的大榕樹後面,有一個少年人的身影。
北泉仔細地觀察着樹後那個略有些模糊的人影。
雖然無法清晰地看清五官,但從對方的身形和面部輪廓來看,少年最多也就十三四歲的年紀。
他穿着綢緞制的中衣,只是衣服上滿是塵土、焦痕與血跡,而且他左腳的鞋子跑丢了,白淨的腳底早被碎石硌出了道道血痕,模樣無比狼狽。
此時少年正抱頭躲在樹後,将自己緊緊地蜷縮起來,全身抖如篩糠。
然而他身上的淺色中衣在黑夜中十分顯眼,沒過多久,少年就被一個村民發現了。
兇神惡煞的人群很快聚攏過來,将這棵大槐樹重重包圍。
面對手持兇器的人群,少年跪在地上痛哭哀求,顯然是求他們饒他一條小命。
但随即就有漢子上前,像提溜一只兔子一般,将少年從樹後拖了出來。
然後他手起刀落,用鐮刀割開了少年的喉嚨。
人群無聲地鼓噪起來,仿佛這又是一場祭典,而死在他們眼前的不是一個人,只是區區一只小雞罷了。
接着,漢子将尚有一口氣的少年提了起來,左右四顧,像丢棄一件垃圾一樣,随手将人塞進了槐樹旁邊的水井裏……
……
“所以,那就是你,對不對?”
北泉問趴在董朝陽背上的骸骨。
那具骷髅似是能聽懂人話一般,竟然當真緩緩地點了點頭。
北泉微微一笑。
這個故事實在太好猜了。
古語有雲,“窮山惡水出刁民”。
在百年前那個戰亂的時代,山溝裏缺水少食的偏僻小村中,壓根兒不存在任何法制、道德與公義可言,村民們本就是随時可以化身為山匪的存在。
不管少年是逃兵禍也好,是奔親戚也罷,但一個穿得起綢緞的富家外來客,手無縛雞之力,在這樣的地方就是送上門來的肥羊,不被半路劫殺才真是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