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橫財-02 反正你們年輕人都喜歡玩這些

6月7日, 周一。

根據北泉的推測,董朝陽是1號淩晨被宋祈推下枯井,又被羅森用石頭砸死的, 所以次日就該是董朝陽的頭七回魂夜了。

白天時,北泉将收納了小公子和董朝陽魂魄的鏈墜和手鏈送到了相熟的道觀去,請真正有些道行的道長幫忙超度, 然後又指使衛複淵開車, 帶着他往奉興城的城郊而去。

“北泉, 我們到底要去哪裏?”

路上,衛複淵好奇地問。

“我在某個相熟的店主那兒訂了一些貨, 今晚正好能派上用場。”

北泉回答:

“那店主手藝很好,就是店鋪的位置比較偏僻。”

他略略一頓,又低聲笑了起來:

“不過, 現在還能做那份生意的,也确實只能是在郊區了。”

衛複淵:“??”

北泉這語焉不詳的說法,讓他更好奇了。

車開了整整一個小時,衛複淵估摸着都快要開到鄰縣去了的時候, 北泉終于讓他下了省道, 從一個十分不起眼的出口拐進了一條小村莊裏。

村子的規模不大,約莫只有百餘戶人家的樣子,房屋的式樣土氣,建築物最高不超過四層,整個村莊的外觀仿佛還停留在八十年代, 實在平凡得毫無特色。

但衛複淵很快注意到,這條村莊, 除了少有的幾間日用品和糧油雜貨商店之外,幾乎所有臨街的店面做的都是香燭貢品、黃紙紅符一類的買賣, 甚至還有幾個堆滿了大石頭的小院,竟然是專門雕刻墓碑的。

“你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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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泉對衛複淵說道:

“這條村子後面有一片新開發的永久墓園,所以這村子幾乎家家戶戶做的都是死人的生意。”

衛複淵心說我怎麽可能知道這些!

不過他還是按照北泉的指點,将車子停在了村尾一間不起眼的三層小樓旁。

小樓臨街那面改建成了鋪面,一扇薄薄的木板門半開着,門楣上挂着一個匾額,紅漆字已脫落了大半,需得靠得足夠近了,才能分辨出上面寫的四個字:

“太平紮紙”。

北泉擡手在門板上敲了敲,裏面傳來一個老人的聲音:

“請進。”

于是北泉帶着衛複淵進了門。

商鋪是由普通老式民宅的客廳改建而成的,天花板修得不低,但窗戶采光不行,即便是早上也得開着白熾燈。

白色的燈管陰慘慘的一照,更襯得房間裏的商品白的愈白,紅的愈紅,綠的愈綠,陰森得要命。

衛複淵打了個哆嗦。

他兩天前才在碎片空間裏見到一大堆投入到水裏的紙人紙馬,這時再看到類似的東西,平白就起了一身白毛汗。

北泉領着衛複淵,穿過堆滿了客廳的紙花、花圈、挽聯、白燈籠和一些已經紮好的祭祀用品,進入了內堂。

內堂有一對老夫妻,大約七十有餘的年紀,正坐在一大堆竹篾與宣紙等材料中間,埋頭幹活。

看到客人來了,老頭子站了起來。

“北泉,你要的東西我們都做好了。”

他朝牆角的方向一指:

“嗨,就為了你這一單,我和老婆子忙了整整兩天,晚上都沒能囫囵睡上一覺呢!”

北泉和衛複淵循着老人的指點一看,果然看到角落裏有兩只大紙箱子,裏面塞滿了打包好的各色紙制品。

北泉謝過老人,又稱贊了他們的手藝,便指揮衛複淵将兩只大箱子搬到了車上。

箱子雖然很大,但裝的都是竹篾和宣紙,衛複淵都不用走第二趟,輕輕松松就将它們全搬進了捷達的後備箱裏。

只不過這些紙紮品的尺寸都很大,還是不能折疊擠壓的脆弱玩意兒,這樣一來,後備箱就關不上了,只能任由箱門半敞着上路。

好在他們的目的地離村莊并不遠。

北泉讓衛複淵将車子開進了新辟出的墓園,停在了中心區域的一塊空地上。

“現在奉興城裏早就不能燒紙了。”

北泉笑着對衛複淵解釋:

“我想來想去,還是這裏最合适。”

這片新辟出的墓園位于一座荒山的山腳,遠離人煙,地皮不值錢,自然也就修得很大。

整座墓園俯瞰是個“凹”字型,開口朝北,東南西三面預留的墓坑遠看上去就像一個個沒有頂蓋的盒子,延山勢而建,呈階梯狀分布。

衛複淵大致掃了一眼,發現已立了墓碑的不多,超過八成的位置還空着,粗摸估計,以後還能多容納好幾千位往生者。

而在園區中心,則是空曠的憑吊區,用防火磚砌出一個個方形坑,配有供桌、燭臺、香爐、大號的鐵皮桶以及滅火用的沙土與水桶,不管是想要燒香還是燒紙,都可以滿足客戶的需求。

北泉花了一百塊錢,租用了憑吊區角落的一個坑位。

“得等到午夜十二點。”

他對衛複淵說道。

這時已到了晚飯的點兒,北泉和衛複淵就在墓園附近找了一間農家樂,磨磨蹭蹭,終于等到了午夜。

非年非節更非三元,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入夜之後的郊區陵園安靜得吓人。

除了兩名值夜的工作人員之外,就唯有北泉和衛複淵兩個祭拜者而已。

終于,午夜十二點到了。

北泉翻出了大疊的紙錢,用黃紙包好,在每個紙包上寫下一個名字,又摸出根粉筆,在地上畫了兩個留着缺口的圓圈。

紙包點燃,北泉将它們分別投入了其中一個圓圈中,一邊燒還一邊念念有詞,衛複淵豎起耳朵,仔仔細細地聽了一會,發現無非是“陰差相護、小鬼勿侵、三途路遙、早登極樂”之類的套話。

“你這紙,是燒給董朝陽和那小公子的?”

衛複淵眼見着紙包快要燃盡,終于忍不住問道。

今天他沒有噴牛眼淚,所以并不清楚這地方到底有沒有別的什麽“東西”。

但就是因為看不見,才更容易腦補。

衛複淵總覺得身後好似站了什麽東西似的,以至于連回頭都不敢:

“你是怎麽知道那小公子的名字的?”

北泉笑了笑:

“我請特七幫我‘問’出來的。”

北泉用食指和中指比了個“走路”的姿勢,“他們有會走陰的能人,特地到‘下面’去了一趟,找判官問了問。”

衛複淵早就已經習慣了這些特別不唯物主義的說法了,這時就顯得格外淡定:

“原來是這樣。”

正在說話間,兩包紙錢已燒了個一幹二淨。

衛複淵注意到,紙錢燃燒時的煙灰并沒有他想象中的大,熱風帶着灰燼袅袅上升,又被山間的夜風帶走,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時,北泉遞給衛複淵一疊紙錢,讓他在旁邊燒了,說是“打點路過的孤魂野鬼”的,自己則用沙土将餘燼蓋滅,再将準備好的紮紙品逐一投進鐵皮桶裏,看它們一件一件被烈火吞噬了個幹淨。

“你……”

衛複淵完成了北泉交給他的任務,背着手,踱到自家老板的身邊。

他清了清嗓子,“為什麽要特地給他們倆燒這些東西?”

衛複淵跟随北泉處理恚鬼的事也有将近兩個月了,幾次事件下來,形形色色的悲劇看得不少,花式慘死的可憐人亦不罕見。

确實北泉有個原則,那便是,但凡碰到枉死的受害者,只要還能撈一把的,就将魂魄收回來,交給寺廟或是道觀超度供養,以求令他們早日往生。

不過事後還要勞動他家老板親自來燒一遍紙的,董朝陽和小公子這倆還是頭一遭。

“呵呵。”

北泉聞言,輕聲笑了起來。

衛複淵側過頭去看北泉。

火焰撩起的風很熱,在火光的映照下,北泉的臉色似乎要比平常紅潤不少,一雙眼彎成月牙狀,栗色的眼瞳剔透得如同貓眼石一般。

“因為這是我答應他的。”

北泉說着,從紙皮箱裏翻出一件紙紮品,在衛複淵眼前晃了晃。

衛複淵:“……”

這竟然是一部仿真度高達九成以上的紙紮的平板電腦,還忒麽是蘋果去年年底才官宣的最新款!

北泉将平板電腦丢進了鐵皮桶裏,火舌迅速舔上來,“啪”的一聲,竹篾受熱爆裂聲,火焰吞噬了這件堪稱精致的手工藝品。

北泉又回身拿出一部手機和一個iPod,繼續往火裏丢。

“先前我勸說那小公子的時候,他說自己可以放下仇恨,讓我收了他的魂魄,但前提是我要幫他搞一部能看直播的東西,這樣他就能随時随地看到他的仇人們的凄慘下場了。”

北泉頓了頓:

“我答應他了……啊,找到了!”

他在箱子的角落裏翻出一對精巧的無線藍牙耳機,還是帶充電盒的那種,“啧啧,真不愧是老李頭的手藝,以假亂真啊。”

北泉将耳機連帶充電盒扔進了火中。

“我尋思着小公子的要求也不高嘛,就幹脆将這些電子産品全燒給他得了。”

他回頭,對衛複淵勾了勾唇角:

“反正你們年輕人都喜歡玩這些,對吧?”

“咳!”

不知怎麽的,衛複淵覺得膝蓋有點疼。

“也不知那小公子會不會用……都上百年前的人了……”

他嘟哝了一句,又看向北泉:

“你為什麽對他倆這麽好?”

“畢竟是答應了的事,總要做到才行。而且他倆都不容易……”

北泉想了想:

“一般含冤而死的人怨氣都很重,在特定的條件下,往往會化為厲鬼,徹底喪失理性,不分青紅皂白傷人害命。”

他注視着鐵皮桶中只剩骨架的紙紮品,低聲說道:

“自助者天助。既然他們倆由始至終都能夠保有自我,那麽……”

“多幫他們一些又何妨呢?”

作者有話要說:北泉是因為從小公子的遭遇想到了自己,才會特意幹這些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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