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做戲給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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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晚上,尹嘉華帶着張露一起去赴酒會。

酒會布置奢華,全場衣香鬓影,來來往往無不是華衣奢服的貴人。

貴人們成雙成對,互相甜笑不斷,膩歪得尹嘉華牙根又酸又麻——他覺得這膩歪真是很傻很可笑。

不過想想他以前不是沒犯過傻的。那時他和那女人也是這樣肉麻的卿卿我我過的——那時他總覺得時間過得那樣快,他恨不得他們可以時時黏在對方身上才甘心。可是現在,看着那些旁若無人的親熱着的情侶們,他嘴角只剩下涼涼的嗤然一笑。

他們之中有多少人是真情實意而不是為了那塊地在逢場作戲?又有多少人過了今晚還可以繼續相愛相守,鐘情不移?

這些年來,那女人教會他兩件事:她誘着他,讓他嘗到了愛情;她丢了他,讓他再無法相信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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臂彎裏挽着小鳥依人的張露,尹嘉華和她相攜向主辦方走過去,去同東主打招呼。

今晚的張露明豔照人,吸引不少異性眼光。尹嘉華淡淡地想,能有這樣外形出衆的伴侶倒也是件長面子的事。

與郭宏圖夫婦打過招呼,張露被郭夫人拉去一旁說悄悄話。尹嘉華從服務生那裏拿了杯酒,一邊慢慢啜了一口,一邊向人群外不着痕跡的閃。

他踱到窗邊,向外望着。忽然想起自己多年前也曾經像現在這樣,向窗外望着,一次次的,帶着焦急與期待的,等着那人出現在回家的林蔭小路上。

如今他又望向窗外,窗早已不是當年那扇窗,外面也再沒有引着那人回來的那條小路,他也已經不是六年前的無能小混混,而她,卻依然是他人婦。

不知不覺,尹嘉華将手中的酒杯握得緊緊的。

樓下傳來停車聲。他向着聲音看過去。

随着下車人的動作,他眼底霎然一冷,眉心緊緊鎖住。旁邊有人驚呼:“先生,您的手流血了!”

他回神,是服務生在同他說話。順着服務生的視線,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原來不知什麽時候,酒杯竟被他捏碎了,玻璃割破了他的手掌心,血混着酒正滴滴答答的流下來。

他将碎酒杯遞給服務生,從懷裏掏出手帕随意地纏在手上。

眼神一瞬不移地停在剛從門口進來的兩個人身上。

那兩人緊緊挨在一起,那男的手臂挽在女的腰肢上,親密無間;那女的倚在男的懷側,巧笑倩兮,無比乖順。

怎麽看都是一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甜蜜畫面。

尹嘉華目光沉在那女人身上,暗暗咬緊了牙。

她居然也來了,并且,是與她的丈夫一起!

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盛裝打扮過的她,從沒有。

眼前的她顧盼生姿清麗無匹,露肩的晚禮服将她襯得那樣妩媚奪目。不久之前她那副落魄兮兮的樣子此刻竟好像化成一個虛幻的影子,搖搖曳曳地散碎而去。

尹嘉華看着她冷冷牽動唇角。他嘴裏銜着一絲恨。

她打扮得這樣美,全然是為了她的丈夫;而展現給他的,卻從來不是最美好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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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東飛自從和郭宏圖握到手以後,就巴在人家身邊講個不停。看着他那副急切得近乎谄媚的嘴臉,關曉忍不住嘲諷一笑。難得宏圖置地的當家人竟有耐心聽他喋喋不休。她悄悄擡眼,無意間竟發現,郭宏圖雖然是和孟東飛說着話,眼睛卻是看向她的。那含着探尋的眼神,讓她覺得很羞恥。

是奇怪她為什麽會有這樣一個丈夫嗎?

她也很想問問自己,當年怎麽會那樣草率地做出決定,怎麽會嫁給這樣一個男人企圖托付終身。

她有時覺得他真的很可笑也很可憐,見識那樣短淺,要不是有一副厚臉皮支撐,真不知道他該怎麽樣活下去。其實連她都看得清楚,今天的宴會不管由誰得到那塊地,那個人都決計不會是他孟東飛,偏偏就他自己異想天開,荒謬地認為只要她配合,他就能夠搏到一個好結果。不過她覺得自己比孟東飛也好不到哪去,甚至更可笑更可憐,他不顧一切地非要做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而她明知不可為卻又不得不聽從他的。

趁着沒人注意,她悄悄從人群裏退出來。提着裙擺,她默默地往窗邊走。以前那樣愛熱鬧,現在卻對這燈紅酒綠五光十色的生活再也提不起一絲興趣。

有兩個男人先後提着酒杯來窗邊找她搭讪,想邀她跳支舞,都被她委婉拒絕。

轉回身看向窗外,她不由有些失笑。

現在的她,即便不是殘花敗柳,也差不多是半老徐娘了吧?想不到居然還有人肯放下伴侶來欣賞她這副已快凋敗的滄桑姿色。

窗外華燈初上,窗子上映出她自嘲的笑容。她對着玻璃窗哈一口氣,趁着濕氣還沒有散,她在上面用手印起小腳印來。

這還是以前和他在一起時,他教給她的。那時他們吃完晚飯,他拉着她到窗邊,在玻璃上劃着道道對她說:“你每天停完車都從這裏出現,然後沿着這條路走啊走,就走回家了!”他的手指修長白皙,她看着他從玻璃上劃過,感覺自己的心也被留下了痕跡。

後來他教她怎樣在玻璃窗上印腳印。他握着她的拳頭側壓在玻璃上,印出了一個惟妙惟肖的小腳掌,又在腳掌上面用手指肚小心地點了五個玲珑好看的小趾頭印。他不知道他那時那副認真專注的樣子,讓她的心悄悄蕩起多大的漣漪。

連教她畫腳印都這樣認真專注的男孩子,愛起人來也一定會很傾心傾力吧?于是她想,別再猶豫了,也別再擔心什麽了,就放開手腳好好去愛他吧!

後來她就變得越來越愛他,可是再愛也沒能破除她是有夫之婦這個魔咒。

看着窗子上一排的小腳印,關曉幽幽地嘆了口氣。

耳邊忽然響起一道嬌柔女聲,她聽得渾身一震。

“嘉華,你怎麽站在這裏?郭總正找你呢!我們快過去吧!”

悄悄別過身,她看到不遠處的暗影裏,正站着尹嘉華。

他在那裏多久了?他是不是,一直在那裏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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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露扭頭時,看到了關曉。

她想了想,覺得這眼前麗人十分眼熟,卻說什麽也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今日光鮮亮麗的關曉與前次送酒時的落魄女人的确相差太多,張露全然認不出她來了。

她禮貌地對關曉笑了笑,打聲招呼:“你好!”

關曉強自鎮定地回她一笑:“你好!”眼神半點都不敢亂瞟,就怕撞到隐在暗處的男人臉上。

尹嘉華慢慢踱到光亮處,對張露淡淡說:“這位小姐很像我的一位舊識,我跟她打個招呼,你先過去,我等下就來。”他把右手別在身後,沒有叫張露看到傷口。

張露看看他又看看關曉,眼底猶疑不定,掙紮了一下後還是乖乖地聽了尹嘉華的話。

她往回走,中途忍不住回頭看着。她看到尹嘉華趨近那女人,對她說了什麽。那女人垂下了頭,仿佛苦笑一下。而尹嘉華突然擡起手在窗子上快速抹過,動作那樣急,像在生着誰的氣。她看到他手上綁着手帕,手帕上似乎有血跡。

她的心一下提起來。

那女人是誰?她和尹嘉華是什麽關系?他的手怎麽了?

她很想立刻走回去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而就當她轉身欲回時,他卻提步快走過來。他走到她身旁,對她很溫柔地笑着,手臂也親親熱熱地纏上了她的腰。

她幾乎有點受寵若驚了。

轉身往主桌走前,她忍不住又回頭去看剛剛那女人。

她還站在那裏,看她回頭,她便轉過身去。她背對着她,看着玻璃窗,一動不動。纖瘦的背影看上去無比荏弱,楚楚可憐。

她忽然有點心慌。

男人,不一定都是愛着明豔女郎的吧?也有很多人是着迷纖弱又妩媚的女人吧?

而她身邊的尹嘉華,是不是正好就是後面那一種呢?

第○○十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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