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歌利亞 2-2

“蜜屋”是第七星域聯盟合法提供性服務的場所。當然,按照法律來說,這裏沒有真人,一切服務都來自人工智能和全息投影。

問題不在于“蜜屋”本身是個什麽場所,問題在于,omega通常不會去那裏。出于本能,處于發情期同時沒有伴侶的omega,一般會選擇一個安全而隐蔽的空間獨自呆着——家中的卧室就是個好地方;或者如果條件允許,他們更願意尋求同性的陪伴——因為來自其他omega的激素本身就有一定的安撫作用。只是後者有時候會造成麻煩,因為好朋友們的激素也可能會彼此交替産生影響,造成兩個人同時發情。

從地球時代末期到如今的星元時代,人類至少經歷過兩次大毀滅。每一次都幾乎讓這個物種的生存狀态退回到原始人。在數萬年漫長的時光裏,人類如何走出地球已經不可考,如今他們的生存中心離地球也非常遙遠。但是關于大毀滅與人類演化的關系,卻有着确鑿的證據。

古地球時代殘留的資料顯示,在當時的二元性別構成下,存在少量無法被确切劃分至某一性別的人類。科學家們認為,他們就是如今的abo性別在進化史上留下的痕跡。

第一次大毀滅後,一部分動物——主要是犬科動物——獨有的基因,以某種病毒鏈作為載體,進入了人類的染色體。這種融合提高了人類的嗅覺敏銳度,為新型生殖腺的産生提供了基礎,也解釋了為什麽alpha在進行交配活動時會像犬科動物一樣存在成結的現象。而在第二次大毀滅後,高劑量輻射在殺死了絕大部分人類的同時,也使得人類的生殖細胞在結合與複制時出現意外的概率大大增加——原本只是零星的染色體異常性別漸漸成為了更廣泛的存在。

這就是abo性別在進化史上兩個最重要的時間節點。

人類在一次次毀滅後重新發展,社會漸漸從無序趨向有序,道德體系也得以重新建立。但如同過去被湮滅過多次的文明一樣,在如今的文明中,人類的動物性仍然野蠻地保留着。

性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類。

Alpha的性犯罪率一直居高不下。有研究人員解釋這是出于繁殖本能——從維系物種生存的角度而言,它是有益的。可是進入文明社會,這種本能只能帶來大量的悲劇,甚至為維系物種生存帶來負面影響——遭遇性犯罪的omega有相當比例會發生死亡,這與他們的生理特性有關。

為了應對這個社會性問題,人們采取了種種方式。蜜屋這類的地方就是其中之一,并且它也确實顯著降低了性犯罪率。

對一個成年alpha而言,到那兒去是再普通不過的事,就像吃飯睡覺一樣平常。可對于omega而言,情況卻是完全相反的。

蜜屋很少或完全不提供針對omega的服務。原因很複雜。一方面是技術,omega相比于alpha更難被機器設備撫慰,這個與他們自身的生理結構有關;另一方面是成本,很少有omega願意主動到這裏來。不管是社會還是自身,都給了他們一把大鎖,潛移默化地告誡他們這不是一個對自己負責的omage該來的地方;最後也是最重要的,這裏沒辦法給omega提供足夠的安全感,而對于發情期的omega而言,安全感甚至是比性更首要的需求。

關于最後一點,新聞上多有報道。不管是為三個性別同時提供服務的場所,還是試驗性的只為omega提供服務的場所,都曾屢次發生過群體性的惡性強奸案。

雷蒙埃德揉了揉鼻子:“我覺得您現在應該考慮盡快口服或注射抑制劑,車上就有。蜜屋不是您該去的地方。”他戴上了透明頭套。

“阿爾瑪從來不會對我說這種話。”歌利亞的手指煩躁地搓揉着坐墊邊緣:“金雨街上那家,快一點。”

雷蒙埃德不為所動:“不行。”

歌利亞感到自己的怒火又開始上升:“我才是你的雇主!”

“正因為您是我的雇主。”雷蒙埃德不為所動:“您的安全是首要的。蜜屋不是您這樣的人該去的地方。”

“怎麽,去那裏有什麽見不得人麽?”歌利亞冷冷道。

“我沒有那麽說。”雷蒙埃德聳聳肩:“不過确實,除了安全,也涉及到一點其他的因素,比如您的公衆形象什麽的。這些也都在我的合同裏。我對您本人沒有任何意見,一切決定只是為了完成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是保護我,不是限制我。”

“這兩件事不是非此即彼的。”雷蒙埃德瞥了他一眼:“我上次向你借睡衣時你也是這麽生氣,警惕點兒又沒什麽錯。”

“哦。”歌利亞譏諷地微笑了一下:“你拿走了我的兩套睡衣,帶着我換了兩次房間,結果被反對方的議員撞見我大半夜和一個陌生alpha鬼鬼祟祟地進了以別人名字登記的房間……如果不是托德消息靈通提前打了招呼,現在許多人的終端上肯定全是我的花邊新聞。”

雷蒙埃德毫不臉紅:“新上手的工作嘛,總要有一段磨合期。”

歌利亞沒有繼續下去,而是果斷對莉莉道:“接替所有車輛的自動駕駛,去金雨街的蜜屋。”

雷蒙埃德皺眉道:“喂!你這是亂來!”

莉莉的權限自然是最高優先級。通訊頻道裏,前後車輛裏的保镖們都發來了詢問。雷蒙埃德只能耐心道:“希爾先生……”

“我快忍不住了。”歌利亞的聲音還是那麽冷漠:“或者你願意在車上和我做?”

雷蒙埃德一直游刃有餘的表情變得非常古怪:像是恥辱,又像是憤怒和悲哀。片刻後,他的臉色灰敗下去:“我知道了。”他滑動通訊屏,語氣平板:“執行任務。”

接近目的地時,雷蒙埃德要來了權限,找了個隐蔽的死角懸停片刻,改變了車隊的外部裝飾。最後他們從地下通道的貴賓口進入了那家店。

歌利亞走下車,才發現自己的座駕從黑色變成了彩色,看上去像是那種過于叛逆的年輕人會對車子作出的改裝。不過他沒什麽心思對此作出評判了。他很需要,非常需要,欲望帶來的高熱讓他必須要花費極大的毅力才能保持清醒。

蜜屋與蜜屋不太一樣。金雨街這家店看上去整潔幹淨,入眼都是綠色和白色,幾乎有些冷感。歌利亞像個普通的顧客一樣在機器人上驗證了身份,然後跟随着引導機器人走入了通道。雷蒙埃德和另外一個叫凱特的保镖一前一後陪伴着他。

他們進入了一個類似休息室的房間。很快有水和食物送了過來。凱特似乎很不舒服,但還是熟練地用微型檢測儀檢查了一下,只是歌利亞并沒有碰它們。

很快,一位beta女性從門後出現了。她沖歌利亞微笑,表現出了恰到好處的熱情與關心:“希爾先生,您有段時間沒來了。房間正在準備,需要您稍等一下。”

歌利亞點了下頭。雷蒙埃德看了凱特一眼,凱特會意,立刻如蒙大赦:“我需要去檢查一下。”

那位女性笑了笑:“理解。您也可以提出要求,這裏會盡量滿足。”她并沒有靠近歌利亞,而是在茶桌對面坐了下來。

歌利亞強打精神,對雷蒙埃德道:“這位是珍妮,這家店的經理。”

珍妮顯然是個非常懂得察言觀色的人,她向雷蒙埃德誠懇道:“希爾先生是這裏的老顧客了,我們為omega客人提供了最好的安全保障。”她體貼道:“不過,恕我直言,在這種時期,身邊的陪伴者最好還是采取一點措施。”

雷蒙埃德含義不明地笑了笑:“您想的很周全。”

珍妮沖他微笑,然後像老朋友一樣對歌利亞道:“德懷特先生一直定期來這裏。也許今天你能遇見他。”

聽到這個名字,歌利亞似乎清醒了一些:“怎麽了?”

“聽年輕人訴說相思之苦也是很不容易的工作。”珍妮嘆了口氣:“雖然我什麽都沒有提起過,不過他似乎知道您也會來這裏。恕我冒昧,雖然有着種種客觀因素的存在,但如果僅僅作為定期陪伴的固定伴侶,他确實是個不錯的選擇。您的激素指标一直不太好,這裏的設備雖然已經是最好的,可對您的幫助實在不大。”

珍妮是對的,歌利亞比誰都清楚這一點。他早就抑制劑耐受了,設備不過是比抑制劑稍微好那麽一點點。而他為了這一點點,要定期冒風險到這裏來。阿爾瑪曾經也同樣勸說過他,德懷特年輕有為,背景幹淨,又是紅鸾選定的對象,任何人都說不出什麽來。

歌利亞苦笑。由于職業特殊,他一直不想把無關的普通人拖進來。他和德懷特彼此見過,也聊過天。那個人眼裏有顯而易見的傾慕。歌利亞覺得雖然自己不愛他,但是很喜歡他,其實這就已經很好了。愛情本來就是個很虛幻也很奢侈的東西,人工智能憑數據做出的配對,唯一不會考慮的因素就是愛情。

他猶豫了。

珍妮的終端亮了。凱特也回來了:“一切正常,先生。”

歌利亞站了起來。

雷蒙埃德半真半假地對珍妮道:“您知道,我是剛剛接手這份工作……我知道很多地方都有觀察間……”

珍妮的臉色變了:“先生,我們這裏是正規合法的,并不是那種會向alpha出賣omega顧客的黑店……”

“我不是那個意思。”雷蒙埃德安撫道:“就是你們有個監控室吧,用于監控客人狀态的。只要給我數據屏就行了。

歌利亞忍無可忍道:“布蘭德特先生,你可以和凱特一起在艙門外等待。”他停頓了一下:“阿爾瑪每次都是這樣做的。”

雷蒙埃德微妙地掃了他一眼。

歌利亞閉了閉眼睛,大步流星地走了。

阿爾瑪什麽都跟他說了。歌利亞惱火地想。這可真是過分。我已經完全沒有半點隐私可言。我甚至不能跟有好感的人像普通人那樣結成伴侶。

艙房很溫馨,有令人愉悅安定的清香。歌利亞脫掉衣服,走上了圓球內那個已經經過預熱的座位。懸浮屏提示讓他選擇人物形象。歌利亞的手指挑剔地滑過那些明星,最後還是打開了自己終端。他翻找着近期存儲的影像,發現雷蒙埃德和德懷特的影像并列挨在一起時,忍不住撇了撇嘴。

德懷特是個淺栗色頭發的青年,和歌利亞年齡相仿,容貌端正,神情愉快。而他旁邊的雷蒙埃德面色陰郁,看上去比真人更不讨人喜歡。

生理上的難耐感讓歌利亞的手有些抖。他閉上眼睛,匆匆按下了确認。

就在這時候,一個低沉又輕佻的聲音響了起來:“親愛的歌利亞,我一直在思念你。”

那不是德懷特的聲音。歌利亞慌忙睜開眼睛,結果看見了雷蒙埃德的臉。

我要投訴。他在高熱和失神裏憤憤地想。這家店的懸浮屏精度太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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