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
李天水笑瘋了,要她解釋什麽是土坷垃?
梁巳不管,只顧說:“我小時候帶隊唱過這首歌兒。我還為了迎接澳門回歸,唱過《七子之歌》。”接着就唱:“你可知 macau 不是我真姓,我離開你太久了,母親!”
“我叫土依拉,生在天山下。”李天水輕唱出來,“是“土依拉”,不是土坷垃。這首歌是獻給邊防軍的,我們上學集體都唱過。”
“那你唱過《七子之歌》嗎?”梁巳問。
“唱過,我還是前排那個打鼓的。”李天水很驕傲。
“那我比你高級!我是最最前排舉紅旗的!”梁巳特別神氣,“澳門回歸的那一天,我們穿着新校服戴着紅領巾,臉上還化了妝,圍着市區轉了一大圈。”
……
“行,你高級。”李天水附和。
“我就是比你高級。你還要扛着鼓,咚咚锵咚咚锵地敲。”
“鼓聲是咚咚锵咚咚锵?”
倆人邊走邊扯淡,走到一半,梁巳扯他折回去,“我想進民俗村的庭院裏拍照,你幫我跟他們說說。”
“你怎麽不說?”
“我臉皮薄。”
“我臉皮厚?”李天水作勢不去。
“哎呀你皮薄,薄得很,我厚我厚!”
李天水帶她去,路上問她,“你剛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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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出租圍着伊寧轉了圈。特別美,我特別喜歡。”梁巳張牙舞爪地比劃,“伊寧在我心中排行 NO·1!”
“上上回你這麽說過布爾津,上回你也這麽說過禾木……”
“哎呀,不要拘小節!”
“那我們明天多停留一天?”
“好呀!”梁巳有股抑制不住地興奮,唱起了 rap:高曉松:《殺了她喂豬》吃冰棍 拉冰棍,沒話!吃冰棍 拉冰棍,沒話!吃鐵絲兒 拉笊籬,真能編!吃鐵絲兒 拉笊籬,真能編!殺了她喂豬,殺了她喂豬!”
……
李天水拔腿跑,不認識她。
梁巳撥開人群追,非黏住他。
倆人笑着鬧着,穿梭在如夢境般爛漫的小巷子裏。
晚上睡覺時,梁巳告訴李天水,說她喜歡這座浪漫且色彩亮麗的小邊城。說她喜歡逛那些彎彎繞繞的小巷子、喜歡巷子裏随處可見的烤馕坑和熱情好客的人;喜歡他們漂亮整潔的庭院、和坐在庭院門前的老人;喜歡那些嬉戲玩耍的漂亮小孩子;喜歡那些一拍照就微微側臉、腼腆害羞的女人;更喜歡無處不在的藍,是一種靜谧平和的伊寧藍。
這一切都是那麽那麽地詩意、療愈,和令人感動。
說完梁巳喊他,“李天水?”
“沒睡,我聽着呢。”李天水在另一張床上應聲。
“我以為你睡了。”
李天水翻個身,透過窗前的月色看她,“沒睡。”
“那你困麽?”
“不困。”
梁巳繼續說:“我逛巷子的時候就在想,想這裏的人看起來那麽快樂、那麽和善可親。他們會不會像我們老家人一樣,關上門也是雞零狗碎或是一地雞毛?”
“會,世俗人的煩惱都一樣。”李天水說。
“我想也是。”梁巳輕輕地說:“當我們抽離了自己枯燥乏味的生活圈,去看別人生活的時候、無形中就帶了濾鏡和對陌生環境的新奇。”
“出門旅行時的心情也不一樣。心情好看什麽都友善可親,沒心情時看什麽……”
“對。”梁巳附和,“我總是會有股抑制不住的雀躍,也不知道為什麽雀躍,反正就是很雀躍。我活了二十八年,從來都沒有像這回一樣,擁有這麽高度頻繁的快樂。”
“這也許就是旅行的意義。”李天水說。
“其實我很佩服能把平凡生活調劑好的普通人,這非常厲害。”梁巳趴在床沿看他,“有錢有閑的人才能出來換個心情,忙于生計的人就很苦。”
“你看我姐,空有錢和能力,就是沒時間出來玩!”
“你姐屬于事業型女性,她有自己的理想和志向,精神世界很充沛,估計對旅行完全沒興趣。”
梁巳聽完先是紮心,随後反應過來問他,“啥意思?我精神世界空虛?”
……
李天水轉話題,“你看他們門前的紅旗了麽?”
“我也正想問,又不是國慶,為什麽大家門前都插一面紅旗?”
“西藏地區基本也插。”
“哦。”梁巳瞬間了然,“我還看見街上橫幅寫着:各民族要像石榴籽一樣,緊緊擁抱在一起;民族團結一家親,和諧發展一條心。”
“這幾年國家大力引導和扶貧,各民族都算比較團結。只有在過度貧困落後的地方,才會出現一些極端分子被有心人利用。”李天水緩緩地說:“新疆太大了,早年貧困地區的孩子小學都沒念完就去放羊,這些人長大後最容易被利用。西藏也是同理。”
“我認識好幾個從內地來援疆的老師、基層幹部,和一些技術型人才。包括大學生。國家這些年一直都在大力扶持和發展新疆建設。”
“北上廣是精英的聚集地,所以整體素養最高。因為都來自五湖四海,大家交流都是普通話。但你落回到二線以下的城市,大家講話很随和,都是地方語言。”
“對。小時候看電影不懂,為什麽明明是小縣城,偏偏用普通話。而我們身邊無論是市區還是省城,大家都是地方話。”梁巳說:“後來才明白電影裏的統一語言、是為了好傳播。”
“還有,我曾經以為平凡生活中的美和詩意,是一束漂亮的鮮花、是精致的餐具、是獨樹一幟的穿衣風格、是與衆不同的追求。但近年我才明白,是對生活虔誠的态度。我去年看了一部電影,電影中有一幕特別打動我,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出租車司機,他在垃圾堆裏撿了幾朵鮮花,放鼻子下聞聞,然後擺回自己的車裏。伊朗電影導演:阿巴斯·基亞羅斯塔米《特寫》”
“我瞬間就被打動了,就覺得——哇,真正的詩意是你無論身處什麽環境,都有一顆向往美好的心。”梁巳說着就挪到了李天水床上,然後盤腿而坐,緩緩地向他訴說:“同時我也發現,我并不具備這種能力。我所營造和傳遞出來的美,是被我精心僞裝過的,我真正的內心是幹涸的。”
“飯前我會上傳社交圈精美食物,但我從未用心做過一次。我會上傳家裏盛開的鮮花,但我從未澆過一次水。我上傳的旅行照片,也都是我精心擺拍的。偶爾想到那些真正熱愛生活的人,我是自慚形穢的。”
“但是呢、下回該拍我還是會拍,因為這能帶給我小快樂。”梁巳說着難為情道:“我就是這麽一個庸俗和矛盾複雜的人,我羨慕那些真正會生活的人,真正不 care 他人眼光的人,但是我能力和思想有局限,我做不到像他們那樣,我沒有辦法,我就只能接受這麽一個庸俗的自己。就像我知道愛炫耀不好,可我就是控制不了。”說完自己都笑,“所以我看到真正美好的事物會感動,甚至會感動到淚流滿面。”
李天水也半坐在她對面,捏捏她手指,溫柔地說:“人都是矛盾的,我們都一樣。像羅曼·羅蘭說得那樣——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生活的真相後依然熱愛生活。”
“但是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能成為羅曼·羅蘭式的“英雄”?又有幾個人能真正地做到言行一致、知行合一?所有的人都在沼澤裏掙紮,完全掙脫出來的,要麽是聖人,要麽死掉了。”
梁巳歪頭笑了一下,沒作聲。
李天水刮刮她鼻頭,踩着月光下床去衛生間。
沒一會兒,衛生間發出小聲的、克制的、淅淅瀝瀝的、斷斷續續地撒尿聲。
梁巳深有體會,靜谧的夜晚撒尿——最怕對方沒睡。
大半晌,李天水才磨磨蹭蹭地出來。
梁巳早就笑躺在床上。
李天水發窘,躺回床上再不言語。
梁巳笑瘋了,搖他,“你是不是腎不好?”接着脫口出一段廣告詞,“尿急、尿頻、尿不盡,請用 XXX……”
哈哈哈哈——
“梁巳。”李天水喊了聲,警告她。
梁巳還是大笑不止。
李天水開始撓她癢癢,梁巳四下亂躲,笑得淚花都出來了。李天水摁着她胳膊看她,求饒道:“別鬧了,我怕擦槍走火。”
“哦。”梁巳臉發窘,理理衣服回自己床上。
李天水看她一眼,輕聲說:“你值得被好好珍惜,等回去我找蔣勁談了,找你父母……”
“我明白。”梁巳紅着臉打斷,接着就找話題,“薰衣草城離這兒遠嗎?”
“不遠,但這個季節已經收割了。”李天水躺好說:“要是想看,明年六月份帶你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