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沙漠夕陽
“陽姐,我們去看沙漠夕陽吧?”蘭子興奮地兩眼冒光的跑過來。
此時的葉冰陽正窩在葡萄架下,一邊吃着葡萄,一邊看着一本漫畫。
她離開A市已經有兩個月了。除了伊娜打過幾個電話,對她的不告而別狠狠罵了一通,生活還算平靜。
伊氏的經營恢複了正常,小葉子也回到了伊娜的身邊,只是注定少了父愛。
她沒問過岳峰的現狀。雖然那些情絲還纏繞在她心頭,她還是不會開口。雖然她知道伊娜的口風是嚴的。既然要忘記,就切斷得幹幹淨淨,不是麽?
她也沒問過伊娜和薛華清的事情,但伊娜每次打電話都是那麽地神采飛揚,她們進展的一定很好吧。如果聽到他們的婚訊,她一定會獻上自己的祝福的,畢竟,那是在她身邊最後的兩位親人。 這樣的結局,對她來說,也算完滿吧。
冰陽擡起頭,日頭已經西斜,将最後一顆葡萄塞進嘴裏,那清涼甜膩的感覺讓她的心着實爽了起來。
蘭子也鑽了進來,讨好地遞給她一塊濕巾擦手。
“別光知道貪玩,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要是遇到沙漠風暴怎麽辦?”冰陽擦完手,一邊慢悠悠地揣起漫畫書,一邊享受地等待着蘭子那張驚慌失措的小臉兒。
蘭子是冰陽就讀的那所美術學校的師妹,也是她的漫畫《丫塗的畫》的白癡粉,還可以說是她的半個學生。
蘭子性子直,腦子單純得幼稚,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語言和環境的顯示器,整天變換得比冰陽筆下的漫畫臉譜還豐富。這就強烈地激發了冰陽的腹黑因子和職業劣根性,于是,逗弄蘭子成了她這段時間最大的樂子。
“寧哥說他陪咱們一起去。”蘭子的眼睛撲閃着,“他還說牽兩頭駱駝給咱們。”
“那駱駝一定要系上鈴铛。”說完冰陽差點沒咬自己的舌頭,雖然在一望無垠地沙漠上騎着駱駝,聽着那悅耳的駝鈴聲,那是她兒時的夢想。可是在蘭子面前提這個,不顯得她和她一樣幼稚?于是她又厚顏無恥地補充了一句,“這樣的形象更好入畫。”
“好哎,”蘭子興奮地立時跳了起來,也不曉得她的好是指好入畫還是好玩兒。
冰陽只看到蘭子的後腦勺差點戳在葡萄架子上,激動的小手差點打掉一串還沒成熟的葡萄。
“我這就告訴寧哥去。”蘭子說完,鑽出葡萄架,一溜煙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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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寧哥是這個葡萄園主人家的兒子。顯然是對蘭子有意思。
一個月前,在一位老師的推薦下,冰陽帶着蘭子來這裏寫生。
這裏是地處沙漠腹地的一處小綠洲。金燦燦的胡楊夾着娴靜的河水,在這裏綿延成一道最美麗的風景線。冰陽她們每天都徜徉在這方純淨的世界裏,用畫筆定格下那藍天綠水的澄澈,那河中蘆葦的繁茂與嬌柔,還有兩岸胡楊紅柳的柔韌與頑強。
沙漠裏的日頭太毒,只有清晨和傍晚前後她們才敢出來,還要穿着長衣長裙圍上圍巾,盡管如此,冰陽還是黑了很多。
黑,冰陽是不在意的。至少不像蘭子那麽恐懼。人都說女為悅己者容,她的心早就空了,又“容”給誰呢?沒事兒的時候,她就看漫畫,即使是在正午很熱的時候,窩在葡萄架的陰涼下,低頭是畫,擡眼是綠,滿心滿眼都是她渴望的充實,讓她的生活都洋溢着靈動和希望。
冰陽下意識地抓着胳膊,她擄起袖子一看,已經多了許多紅點,心中不由腹诽:雖然綠洲上的風景很美,可惜這裏的蚊子和日頭一樣強悍。看來,完美的生活永遠只存在于畫面裏罷了。
寧子是一個可愛的維族青年,與蘭子年紀相仿,也是二十二三歲的年紀。長長的睫毛,深深的眼窩,還有一雙像天空一樣澄亮的的眼睛。只是不太愛說話,沒事的時候就喜歡望着蘭子傻傻的笑着。
冰陽遠遠地看着他接過蘭子手裏的畫架和水囊背在身上,一邊扶着蘭子騎上駱駝,一邊耐心地撫摸着駱駝那長長的毛,說着她聽不見也聽不懂的話。
冰陽笑着轉過頭,輕輕的安撫起自己手下的駱駝來。
這只駱駝叫卡卡,她已經騎過兩次,算是臉熟了吧,可她心裏還是打鼓的。人家說駱駝最是溫順,亦最是膽小,一點聲音、一點動作都可能使它們因受到驚吓而暴躁起來。她小心的坐在駝峰中間,然後煞有介事地拍拍它的脖子,看着它緩緩站起來後,心才徹底地落回心窩裏去。
穿過越來越稀疏的胡楊林,她們終于到達了綠洲的邊緣。
頭頂雲天如海,遠處落日熔金。
遙望萬裏黃沙,逶迤回旋,如是一條條巨龍,順服地盤卧在這天地之間。每一道脊線都是力量的勾勒,每一重色彩都是霸氣的彰顯,這是一種誰也無法忽視的磅礴的蟄伏與蓄積,似在等待着誰的一聲號令,便是一場天翻地覆,人間再造。
這種強勢的沉靜對冰陽有着一種難以言喻的魔力,似乎對卡卡也是。一駝一人就是那麽默契地向着夕陽的方向前進着。
風輕輕地撩撥着她寬大的衣裙,隐隐有微細的沙打在身上,那癢癢地感覺,和着溫熱的風,還有那駝鈴的悠揚,讓人的心湧起說不出的寧靜與安詳。
“陽姐——”蘭子的聲音遠遠傳來。
冰陽回過頭,這才發現她已經走得很遠了。蘭子指着她,又舉了舉手裏的畫架。冰陽明白她是想要自己給她做模特了,便點了點頭,今天的卡卡也格外乖巧,她只是輕輕的撫摸了它兩下它便停下了腳步。
時間在靜谧中總是顯得漫長。雖然沙漠中的夕陽是極美的,可随着那夕陽西下,她看到自己與卡卡那被扯成長長的影子,還有那逐漸清涼起來的風,那原本寧靜的心上竟被胡亂地給塗抹上了幾筆寂寥。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這兩個詞驀地出現在腦海裏,她不由心中苦笑。
遠處蘭子專心致志地畫着,寧子那并不高大的身板擋在迎風處,卷卷的黑發淩亂地立着,映着那一臉柔軟的笑,不但不讓人覺得滑稽,反而,溫暖。
是啊,溫暖。冰陽摸摸自己的空落落的心口,臉上的笑更加的苦了。原來自己,并不如想象中的那麽潇灑。
蘭子終于滿意的站起了身,笑着沖她舉起了手中的畫板。
冰陽彎下腰正要吩咐卡卡轉身,就聽身後傳來一聲驚喊。
“沙漠風暴!”
冰陽回首,遠處已是黃沙滾滾,鋪天蓋地。
寧子剛抱蘭子滾倒在地,那狂沙便漫過他們向冰陽的方向席卷而來。
而後便聽到什麽東西夾雜着沙礫重重拍打在卡卡身上的聲音。卡卡驚了,瘋狂地跳腳跑了起來。冰陽急忙趴在駝峰上,腿狠狠地夾着卡卡的肚子,兩只手使勁兒地抱着駝峰,兀自地任那飛揚的沙粒拍打在身上,随着沒了理智的卡卡,混混沌沌在颠簸中前進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冰陽隐隐覺得風暴越來越大,卡卡的速度卻慢了下來。它或許是在尋找着一處可以避風的沙丘,冰陽心中暗自祈禱着。她不知道卡卡如何,但她很清楚自己的腿腳累極了,而那雙抱着駝峰的手,不知是累得還是被沙礫砸得很快就要承受不住。
就在這時,卡卡的身子竟劇烈地搖晃了起來,精疲力竭、高度緊張的冰陽就這樣被甩了出去。冰陽被甩落在狂沙裏,似又被抛落在一片沙丘的斜坡上,然後就順着那坡度、随着風向滑落着,一級一級的沙丘,一陣一陣的風暴,她感覺自己就同那随風飛揚的每一粒沙礫一樣,卑微渺小得似沒了生命,飄飄落落得沒了止境。
最後,她用自己最後一點意識和力量,絕望地抱緊自己……
她似乎是做夢了。夢裏有的是讓人窒息的夢靥、刺骨的寒冷還有那無邊的痛。
後來,隐約有溫熱的胸膛、寬大的手,把她從夢靥之中拯救了出來。她看到了母親的微笑,舅舅的慈祥,她們都那麽親昵地叫着她的名字,還有無邊無際的陽光圍繞着她,她好溫暖,好幸福。
可是,終究是這麽不真實地美好,只能刺激着她該死的理智,她想:如果這是夢,她永遠也不要醒;如果這就是死亡,那麽,這也是天堂……
盡管她不想,意識還是一點一點地蘇醒了過來。
她先是隐約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然後有清涼的水一次次滑過她的喉嚨,還好一陣兒地擺弄過她的手臂,最後便是一件衣服搭在她的身上,那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她拼命的睜開眼睛,似是看到一道魁偉挺拔地背影,那麽的熟悉,那麽的讓她溫暖。
“大叔……”她嘶啞地喊了一聲便再次昏睡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時,才發現自己是在一座山洞裏。應該還是深夜吧,借着洞口的火把,她看見自己的一條手臂竟被一根粗直的樹枝固定,應該是滾下沙丘時撞在了哪裏骨折了吧,怪不得曾經那麽的痛。
她躺在一張防潮墊上,下面是自制地火炕,直至現在還有些微地熱意。手邊是一個陌生的水囊,一看便是留給她的。
她呆愣愣地望着身上蓋着的那件西裝,上面嵌着幾顆并不罕見的水晶袖扣,即使那西裝的顏色也是很低調的黑色。
她撚着那上好的衣料,卻看不到标牌。她使勁兒放在鼻端嗅着,卻也只有炭火的味道。冰陽不由笑自己傻,自己想證明什麽呢?想證明那個魁偉的身影真是薛華清麽?怎麽可能,如果可能,她更相信是岳峰,畢竟那個人心裏還是愛過她的。
也或許,誰也不是,只是一個好心的路人罷了。
可她還是不死心的站了起來,渾身酸脹麻木得難受。連那只被固定的手臂竟也是,沒有痛感。
她勉強地走到洞口,看到的還是那如雪夜色下的萬裏黃沙。那黃沙也是那般執拗地一直漫延到她腳下的這個山洞裏。而這個小小的洞,恐怕也是風蝕的結果,只是恰切被探險者利用罷了。
頭頂是漫天的星子,還有一弦彎月。清朗如斯,她以前是極喜歡的,現在這寧寂的夜裏,卻只能讓她更覺得寒冷。
冰陽轉身又回在火炕上,思想着自己的出路。
姑且不想那個救她的人是誰。她是積極地自己尋找出路呢,還是等待那個人的救援?他還會回來嗎?
她看着那個留下的水囊,還有防潮墊,甚至是那件外衣,她還隐隐地記得那人上身只着一件白襯衣的背影……
恐怕這些就是他行囊裏的全部了吧?無論他是誰,都是一個用自己的生命去拯救她的人啊。所以,她決定等,她怎能不等呢?
她覺得自己許是喝了助眠的東西,剛等了沒多久,就又昏睡了過去。
再一次醒來時,朦胧的視線裏卻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大叔?”冰陽掩不住心裏的激動。
“大叔?”男子戲谑的聲音卻是陌生的,“我很老麽?”言罷,男子向她走了過來,手裏的樹枝上叉着塊烤好的肉。
冰陽揉揉眼睛,這才看清眼前的男子,五官與薛華清确實有幾分相似,卻比薛華清冷魅了許多,狹長的鳳眼冷豔地挑着,一雙紅唇彎出涼薄的溫度。這又讓她想起了岳豐華,對,重逢後的岳豐華便是這麽一副風流不羁的樣子。
男子将手裏的烤肉遞給她後,倒是饒有興味地對着她端詳起來。
雖然很餓,只吃了兩口,冰陽便不自在地回望了過去,“是你救了我麽?”盯着那人身上白色的襯衫,她的心裏失望之後又釋然開來,不是他們不好麽,難道自己還想再與他們糾葛不清?
“你終于記起來了?”男子沖她挑起好看的眉,抱着雙臂歪倚在一側的石壁上,“讓我猜猜,你不是被狼群便是被沙漠風暴趕下山崖的吧?我遇到你的時候,你的手臂抱着頭磕在石頭上,骨折了,我費了好大勁兒才把你弄到這山洞裏并接好了你的手。”一邊說着,那男子一邊盯着她的手笑得高深莫測。
連細節都十分對賬,冰陽一時找不到不信的理由。
“你給我喝了助眠的藥麽?我怎麽會這麽困?”冰陽繼續問道。
男子并沒有直接回答,倒是走到她身旁,帶過一縷淡淡的奇怪香氣。他拔開水囊的塞子,輕輕地聞了兩下,然後又放到她的鼻端。
冰陽并沒有覺得什麽異樣,一臉疑惑地望着他。
男子的眉眼與唇彎得同樣魅惑,眸光裏閃爍着她參不透地笑意,“是安眠藥,在安眠藥前你還喝過少量的嗎啡。”
“你為什麽喂我喝安眠藥?”冰陽烤肉沒吃到,差點咬住自己的舌頭,“還要我喝……嗎啡?”她相信自己那眯起來的雙眼一定散發着冰冷的光。
男子卻是不以為然地幫她攥緊手裏叉着烤肉的木棍,回答得慢條斯理:“少量嗎啡是怕你痛苦,而安眠藥則是怕你醒得早胡亂走動,在這沙漠地腹地,像你這樣沒有經驗沒有體力還沒有裝備的菜鳥,出去了即使餓不死也一定會迷路的,到那時,你可不見得再會遇到像我這樣的好心人了。”
雖然總感覺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他的話還是讓冰陽心生愧疚,“對不起,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沒關系,在這讓人絕望的沙漠裏,多一個朋友總賽過多一個敵人。”男子的話似乎別有深意,“不知小姐怎麽稱呼?”
“免貴姓葉。”冰陽淡淡地答道,不知為何,她對于這個救命恩人還是沒什麽好感,就像她敢篤定定這個男人也不太喜歡她一樣。
“少爺。”一個須發斑白的老者走進洞來。他穿着體面,周身掩不住一種沉穩而矜貴的氣,此刻卻是低眉順目,一副很規矩的模樣。
“尹叔啊,”男子擡頭撩了一眼,低啞的聲音帶着厭煩和無奈。他将手裏的火石和木棍丢進尹叔的手裏,完全無視那雙老腿踉跄地後退着接住,害得冰陽倒是擔心得直瞪眼。
“葉小姐,你叫我阿辰就行。”男子卻不以為意,狀似殷勤地詢問道,“我們正要離開這座沙漠,不知葉小姐是否有意同行?”語氣裏卻有着說不出的疏離。
“謝謝,也謝謝你的衣服。”冰陽皺了皺眉頭,不是傷口疼,而是她總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可她卻似乎沒有別的選擇。如她這樣一個無糧無水的傷患,在這等着或在沙漠裏闖都沒有活路。倒不如跟着他們,至少是條出路。
尤其是他們彼此的不敢興趣,讓她安全。
男子接過冰陽遞過來的西裝,看着她離開山洞後,臉色便冷了下來。他狠狠地摩挲着水晶袖口上那一個小得讓人很難注意到的字,陰鸷爬滿了眼角。也不過須臾,他将價值不菲的衣服朝篝火裏一丢,看也沒看那飛竄起來的火舌,便又笑得桀骜地大步離去了。
天還未明,借着那一枝枝火把她看到的是一片龐大的駝隊。高大的駱駝們溫順地卧着,而一群魁梧的漢子則忙碌地擺弄着路邊那一片堆得跟小山似的箱子。
冰陽随着尹叔來到隊伍最前邊,看到一個似坦克又似輪船的龐然大物,還沒來得及細細打量,就被一條帶子蒙住了眼睛。
“我們要走一條比較危險的路,為了我們的時間和葉小姐你的安全,希望你能配合我們。”是那個叫阿辰的男人。
冰陽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可她現在能選擇反悔嗎?她感覺到身後那個正在系帶子的手,狠絕而利落,那種危險随着他的動作狠狠打在她劇烈跳動的心上。
她能怎麽辦?只能見招拆招罷了。
“好!”拿定主義,冰陽閉着眼,唇角扯出一彎柔韌的笑,就像她的聲音一樣。
阿辰系帶子的手果然一頓,旋即嗤笑了一聲,任那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她的頸間,帶着他身上那種特有的香氣。
冰陽的身子敏感的打了個激靈。
阿辰扶着她登上了那個龐然大物,然後聽到引擎發動的聲音,随之似乎整個世界旋轉了起來。莫不是要飛起來了?冰陽不小心歪在了阿辰挺拔的身軀上,然後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衣服,卻聽到什麽咯嘣一響,掉在了地上。
“溫柔點,美女,你莫不是很想欣賞我健美的胸肌?”阿辰揶揄的笑着。
冰陽忙撒開手,不想周遭又一次晃動,她還沒坐穩又被甩了回去,雙手穿過上好的衣料,直接劃拉在那溫熱、滑膩又硬梆梆的身軀上,更尴尬的是,她的腦袋也栽了過去,嘴巴正啃在一片毛哄哄的東西上。頭頂上一聲男子壓抑的悶哼,冰陽也徹底反應了過來,“胸毛!”她像見了鬼一樣喊出了聲,臉火辣辣的燙,心裏卻如被潑了盆冰水似的涼,身子也慌忙地站了起來,不想後腦勺正撞在一個堅硬的東西上,登時便昏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