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撿到一只人魚(1)
有幾天,海水動蕩得格外兇猛。
不是因為風,而是某一種來自大海深處的震蕩,連帶着附近海域的無風起浪,且來勢洶洶。
就是在這種詭異的情況下,爺爺失蹤了。
據當天同樣出海了的其他漁民說,當時海裏突然掀起了巨浪,爺爺沒站穩,被一條大魚拖進了海裏。
夏深蘭不相信這個說辭,爺爺在海邊生活了幾十年,曾數次在暴風雨中平安返航,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命喪海中。所以他每天都會出海,早出晚歸,尋找爺爺相關的線索。
一連十三天,一無所獲。
随着爺爺生還的可能性越來越小,夏深蘭也越來越沮喪,躺在小船裏随着海浪起伏。
他是爺爺撿回來的孤兒,可以說,沒有爺爺就不會有現在的夏深蘭,他難以承受爺爺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失蹤了。
夏深蘭緩緩睜開眼睛,長舒一口氣後,打起精神再次跳進了海裏。
多虧他側頸天生長着不屬于人類的鰓,要不真的沒辦法完成這樣高難度的搜尋工作。
半天過去,一無所獲。
盡管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真當這種情況發生時,夏深蘭還是忍不住失望。
但天色已經轉暗,他不得不準備離開了。
夏深蘭調轉方向,開始往回游,突然,他注意到眼前的海水似乎夾雜着暗紅色的血線。
這個發現讓他的精神為之一振,趕緊順着血線的方向游去。
最好的情況當然是血線的來源就是爺爺,當然夏深蘭也清楚,最大的可能性是某只動物受傷了。
但他完全沒有想到:血線竟然是從一條金色的人魚身上沖刷出來的!
人魚足有三米長,手、尾都覆蓋着會發光的金色鱗片,金色長發淩亂地飄散着,七十公分有餘的尾鳍如同一片金紗随着海水輕盈地浮動。
那一刻的感覺,夏深蘭想到了英語中“crush”這個詞,不是一見鐘情,也不是單純的沖擊,而是兩種複雜的感覺組合而成、讓他呼吸驟停的crush。
必須要救他,夏深蘭如是想到。
人魚身上滿是橫七豎八的傷痕,被海水沖刷着流血不止,不加以救治的話,他一定會死的。
夏深蘭打算抱着人魚回到他的船上。
就在他即将碰到人魚時,人魚猛地睜開了眼睛,深金色的瞳仁竟然給人一種幽暗深不見底的感覺,野性而極富侵略性,讓夏深蘭的動作猛然僵住。
不知是不是夏深蘭的錯覺,他似乎看到人魚的手臂擡了起來,但對方看了他兩眼之後,手臂放下了,眼神中黑暗而沉重的部分褪去,看起來像是失去了焦距,而後慢慢閉上了眼。
夏深蘭試探性地戳了戳人魚,沒有反應,這回應該是真的暈過去了。
他拖着人魚游回船邊,廢了不小的力氣才把人魚弄上去。
船嗚嗚地響着,夏深蘭卻差點沒睡過去,迷迷糊糊中,他想起爺爺以前經常同他說起人魚。
爺爺口中的人魚是狡詐而狠辣的,他們掌控欲、占有欲極強,睚眦必報,擅長學習與模仿,是海中頂級的獵食者。
沒有哪一種生物不為他們無與倫比的驚人美貌沉迷,但也沒有哪一種生物能動搖他們如大海一般黑暗冰冷的心。
“你要記住,永遠不要試圖去相信人魚。”
夏深蘭想問爺爺為什麽,卻突然驚醒了。
夏深蘭坐起來,這才發現他已經到家了。
他的家遠離村落,建在礁石上,倒是極大地方便了隐藏人魚的存在。
夏深蘭用床單包裹住人魚,又是拖又是抱的,廢了很大力氣才把人魚弄回家。
屋裏燈亮着,夏深蘭猜測姜沉星可能在裏面等他,已經睡着了也說不定,便放輕了動作,把人魚放在門口,先推開門看了一眼。
姜沉星蜷在窗邊的椅子上,身上蓋着毯子,果然是已經睡着了。
姜沉星有先天心髒病,又是七個月的早産兒,身體虛弱無法支撐換心手術,他的父親便把他送到景色優美的漁村養病,從小寄住在夏深蘭家。夏深蘭很是疼愛這個身體不好的弟弟。
夏深蘭小心地抱起姜沉星,想把他放到床上去睡。
還沒走到床邊,姜沉星睜開了眼睛。
“我吵醒你了嗎?”夏深蘭輕聲問道。
“沒有。”姜沉星重新閉上眼,“我睡眠本來就淺,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我去海裏找爺爺的線索,無意中發現了一個……”夏深蘭停頓了片刻,心想若是說出了人魚這個詞,姜沉星今晚怕是睡不着了,便換了個說法:“很漂亮的東西,明天再給你看,先睡吧。”
“好……”姜沉星的聲音逐漸變低,似乎又睡了過去。
夏深蘭松了口氣,把他送回房間,掖好被子後緩緩退出去,片刻沒有休息,又去門外把人魚弄進了屋。
人魚傷得很重,魚鱗脫落了不少,裸露的上半身也全是橫七豎八的傷痕。
從大片的燒傷傷口來看,他應該是受到了人類的攻擊。
夏深蘭小心翼翼地替他包紮好傷口,用的都是防水繃帶,處理好傷口之後可以直接放回魚缸。
做完這些夏深蘭也是累得夠嗆,倒床上就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大早,夏深蘭被生物鐘叫醒,才七點過,但海邊亮得早,現在天色已經大亮了。
他閉上眼睛緩了片刻,等到眼睛不那麽幹澀了,從床上爬起來,輕聲打開了門。
客廳裏,人魚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一聽到聲響,立馬回過頭看着夏深蘭的方向。
那雙金色的眼眸,像閃耀的寶石,也像奪目的旭日,似乎刻印不進任何人的影像。
夏深蘭愣了片刻,壓低聲音問道:“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人魚只是看着他,沒有說話。
“你是不會說話,還是聽不懂我說的話?”
夏深蘭走到魚缸邊,人魚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動作,頭部小弧度地擺動,金色的頭發随之蕩開,眼神純淨而懵懂。
“看來是聽不懂……”
夏深蘭只能試探性地一邊比劃一邊說:“這裏是我的家,昨天我出海,看到你受傷昏迷,就把你帶回來了。你的傷口我已經處理好了,過一段時間應該就能好,到時候你想走,我不會阻攔。”
也不知人魚究竟有沒有聽懂,眼睛上始終蒙着一層霧氣一般,懵懂地看着夏深蘭的方向。
“總而言之,我不會傷害你,你可以安心在這裏養傷。我先給你拿點吃的吧。”
家裏的廚房是常年放着魚的,夏深蘭端了一整盆魚出來,“吃吧,也不知道你到底能吃多少,不夠的話我再給你拿。”
人魚看了夏深蘭一眼,又看了魚一眼。
夏深蘭端着盆往魚缸邊送了送,見人魚還是沒有動手的意思,幹脆把魚全部倒進了魚缸。
反正他也該清理魚缸了,就這樣清理也是清理,人魚把魚缸弄得更髒也是清理。
人魚抓着魚,背對着夏深蘭吃了起來。
夏深蘭對人家的吃相沒什麽執念,挾着空盆回到廚房,先是煮上粥,才去洗漱間洗漱,順便洗了個澡。
也只用了十來分鐘,夏深蘭擦着頭發走出來,順便來到魚缸邊看了一眼。
人魚已經把他剛才倒進去的魚吃完了,魚缸裏的水變得更加渾濁。
“飽了嗎?還要吃嗎?”
依舊沒有得到回答,夏深蘭也不氣餒,逮了條魚出來,對着人魚道:“還要就點頭,不要就搖頭。”
人魚看着夏深蘭,金色的眼睛純粹而毫無雜質,似乎是沒懂,又似乎是聽進去了但沒放在心上。
夏深蘭暫且放下魚,從旁邊的櫃子取出兩顆奶糖,“點頭就是要吃。”說罷,他點點頭,把奶糖塞進了自己的嘴裏。
還沒等他演示搖頭代表什麽,人魚突然點了點頭,眼神饒有興味地落在另一顆奶糖上。
“你想吃這個嗎?”夏深蘭舉起手中的奶糖自言自語道:“人魚能吃人類的東西嗎?”
人魚可沒那麽多顧忌,雙手撐住魚缸邊緣,上半身撲出水面咬向夏深蘭手中的奶糖。
夏深蘭心髒驟停,根本來不及閃躲。
他看着人魚寒光閃閃的鋸齒狀的牙齒,腦子裏面只有一句話:吾命休矣。
人魚咬住奶糖又回到了水裏,也不知他在嘴裏怎麽弄了兩下,就這樣輕松地吐出了糖紙。
第一次嘗到奶香味的人魚眼睛都亮了,眼中的金色看起來比之前淺上幾分,更像是一個純淨的琉璃珠子。
夏深蘭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人魚剛才是用牙齒精準地從他手裏咬走了奶糖,絲毫沒傷到他的手。
他的指節甚至還殘留着人魚嘴唇微涼的溫度。
真是太他馬刺激了!
夏深蘭滿臉恍惚地摸着自己跳動劇烈的心髒,心說以後絕對要讓姜沉星離人魚遠點,要不就姜沉星那小身板,不直接被人魚給吓沒了。
人魚吃完了奶糖,興致勃勃地看着夏深蘭,表達出了很明顯的想要再吃的意圖。
夏深蘭再次取了兩顆奶糖,“也不知道這個東西對你的身體有沒有影響,先少吃點,等明天看看再說吧。”
他熟練地剝開糖紙,遞給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