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撿到一只人魚(4)
“現在你應該也懂了,只是暫時去魚缸外面待一會兒,不會把你怎麽樣的。”夏深蘭一邊說着,一邊伸出了雙手,“把手給我,我不會傷害你的。”
不知道他現在的表情會不會像是一個拐賣小孩的怪叔叔,但他已經盡量擺出了最和善的表情。
人魚沉默地看着夏深蘭,好一會兒,他慢慢伸出手,放在了夏深蘭的手上。
夏深蘭露出笑意,反握住人魚的手,引着他浮出水面。
人魚被引到魚缸邊緣。
夏深蘭扶住人魚的腰,人魚無師自通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在夏深蘭的努力下,人魚一點點脫離魚缸。
長長的尾巴從魚缸邊緣滑下去,下意識勾住了夏深蘭的腿。
夏深蘭正往後退着,兩條腿一前一後,突然被人魚的尾巴纏上,一個沒站穩狠狠摔在了地上。
完了,這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點信任不會直接被這一摔碎得稀巴爛吧?
夏深蘭顧不得他才是被壓在下面、摔得更慘那一個,緊張地撫摸着人魚後背上的傷口,“怎麽樣?你沒事吧?”
人魚反手抓住夏深蘭的手,狠狠按回了地上。
淺金色的瞳仁顏色似乎在逐漸加深,又似乎只是浸入陰影中自然的現象。
在夏深蘭還沒來得及判斷清楚時,人魚埋進了他的側頸,耳鳍輕輕扇動着,帶來一陣麻癢。
這種情緒是……害羞嗎?
夏深蘭壓住心底詭異的想法,輕聲安慰道:“我不碰你了,你松手吧。接下來我會更加小心,不會再摔到你的,你放心吧,松開我好嗎?”
語罷,夏深蘭試着輕輕抽動了一下手腕,沒想到十分輕而易舉地抽了出來。
只是人魚依依舊不願意看他,臉埋在他的側頸中。
夏深蘭只能就着這個姿勢,艱難地把人魚抱進了盆裏。
一進水,人魚立馬推開夏深蘭,背對着他,只露出兩只微微抖動的耳鳍。
夏深蘭手有點癢,但還是及時打住了這個危險的想法。
若是在沒有得到同意的情況下去碰人魚,說不得就要被被削掉半個腦袋。
色心誠可貴,生命價更高。
夏深蘭回到魚缸邊,任勞任怨地抽幹淨水,倒掉下面的沙,又把魚缸裏裏外外全刷了一遍,魚缸霎時煥然一新,像是新買回來的一樣。
看着眼前的成果,夏深蘭很是滿意,休息了片刻,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是他早已經爛熟于心的、特意為姜沉星設置的午睡起床鈴聲。
夏深蘭暫時放下了手裏的工作,去到卧室叫姜沉星起床。
“時間到了,快起床,起來活動一下。”
姜沉星一貫是不怎麽喜歡賴床的,甚至是有點強迫症,到點起床,十分規律,也用不着夏深蘭多操心。
見姜沉星已經坐了起來,夏深蘭出去繼續收拾魚缸。
他出去淘了些新沙鋪在魚缸下面,又翻出珍藏已久的貝殼盒子,鋪了一層貝殼在沙子上,最後就是提了些新鮮是海水把魚缸灌滿。
剛進魚缸的海水看起來有些渾濁,夏深蘭開了打氧器,又把小魚什麽的全放了回去,不一會兒,水就幹淨了。
夏深蘭最後來到了人魚這邊,“好了,魚缸已經清理幹淨了,你也可以回去了。”
人魚很順從地接住了夏深蘭的手,他的耳鳍已經不抖了,顯然已經從摔倒的意外中出來了。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姜沉星羨慕的聲音傳來:“小夏哥已經和人魚這麽熟悉了嗎?竟然可以抱到他了。”
人魚戒備地擡起頭,纏着夏深蘭的尾巴猛然收緊。
夏深蘭膝蓋一軟,差點沒當成跪下,好在旁邊就是牆,撐住了他在姜沉星面前的尊嚴。
見着姜沉星似乎想過來,夏深蘭急忙阻止了他:“你先別過來,人魚還不是很習慣你的靠近,別待會兒他一個受刺激,把我腦袋削了。”
“他這麽危險……”
“也還好,畢竟是我救了他,只要沒什麽意外,他應該不會傷害我。只不過你就說不定了,所以還是先和他保持一點距離吧。”
“噢……”姜沉星有點失落地退了幾步,“好吧……”
夏深蘭把人魚抱回魚缸中,總算能松一口氣。
姜沉星看得羨慕,巴巴地問道:“我什麽時候才能碰到他啊?”
“他這才來兩天,慢慢來。”夏深蘭麻利地收拾好地上的東西,見姜沉星還有點心不在焉的,提議道:“我要出去收鹹魚幹了,你去嗎?”
“走啊走啊。”
姜沉星毫不猶豫答應了,他的第一要義就是珍惜每一次出門的機會。
哪怕曬魚幹的地方就在房子後面的礁石堆後。
漁村的每家每戶幾乎都會曬一些魚幹,自然也就算不得什麽精貴的東西,往太陽底下一扔,也不會有人去偷。
夏深蘭一直是很放心地把魚幹放在外面的礁石邊,太陽大還擋風,幾天魚幹就能好。
然而在這個諸事不順的十八歲的夏天,又一個人生滑鐵盧如約而至——十幾斤的魚幹被撕咬得亂七八糟,地上也到處都是,乍一看剩下很多,實際上基本都不能吃了。
夏深蘭感覺到了一瞬間的呼吸困難,呼出一口氣,鄭重地道:“我回頭得去城裏一趟。”
“嗯?”姜沉星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要去報警嗎?”
“報什麽警,這點東西還不夠警察出一次警的。我是要去買條紅內褲,避避邪轉轉運。”
“什麽時候去?帶上我吧。”
“等一段時間吧,我趁着最近天氣不錯,再出去找找有沒有爺爺的線索。不然……”夏深蘭停頓了片刻,“我直接在網上買也是一樣的。”
“那好吧……看得出來魚幹是被什麽弄成這樣的嗎?”
“不知道啊,以前從來沒遇見過這種事情,我也看不出來什麽門道,所以說我最近倒黴嘛。”
夏深蘭把地上的魚幹全撿了起來,幾乎見不着沒被撕咬過的,心裏又生起了氣。
“它要是想吃拿點吃也可以,我也不會怎麽樣,但這樣分明就是糟蹋東西啊,它也沒怎麽吃,剩下的我也吃不了了。”
姜沉星安撫一般地提議道:“要不換個地方曬?陽臺邊不是空着嗎?在那兒曬也是一樣的。”
“我也是這麽想的,反正肯定不能再放在這裏了。”
本來十幾斤的魚幹,最後收拾下來,能吃的還不到兩斤。
那些被撕咬過的魚幹,夏深蘭全部收進了一個袋子,打算洗一洗,下次去市場的時候喂給流浪動物。
太陽已經下移,海邊被映成明橙色,普通人來了怕是很難分清這是早上還是傍晚。
夏深蘭把冰箱裏最後幾個天價草莓切了碾碎,混在酸奶裏,做了兩杯簡易的草莓酸奶。
“姜沉星,看落日去嗎?”
“去。”
姜沉星的字典裏,“去”字和“不”字是不能組合在一起的。
陽臺就是最好的觀落日的地方,正對着無邊無際的大海,又不會被陽光照到。
捧着酸酸甜甜的草莓酸奶,鹹濕的海風好似都變得惬意起來了。
但夏深蘭還是要很煞風景地提醒姜沉星:“不要喝太多,很涼。”
姜沉星舉起玻璃杯子,探進橙色的陽光中,乳粉色的酸奶頓時多了幾分晶瑩剔透的輕盈感,他欣賞着手中的美景,還是掩飾不住聲音中的低落:“我知道的,還有半杯是你的。”
“不就分我半杯酸奶,瞧給你心疼的。”夏深蘭啧了一聲,一口悶掉半杯酸奶,舉着空了大半的杯子對着姜沉星,“現在就給我,看不到你就不心疼了。”
姜沉星沒有把酸奶倒過去,而是提議道:“我們換一杯吧。”
“也行。”夏深蘭痛快地答應了,只要姜沉星不吃太多涼的東西,是換還是倒他都沒意見。
處理完酸奶的問題,兩個人終于可以安靜地看會兒海。
看着遠方,好似自然而然就會産生一種想要傾訴或是感嘆的欲望。
姜沉星便是這樣突然打破了寂靜:“我們好久沒有這樣一起看過海了。”
“也沒有很久吧,主要是爺爺失蹤,我天天早出晚歸的,這才沒時間陪你。”
“今天不出海沒關系嗎?”
“有關系啊,關系可大了,他是帶我回家撫養我長大的人,我甚至想跳進海裏,找不到他就不回來……”
夏深蘭的話剛說到一半,姜沉星緊張地抓住了他的手,琥珀色的眼仁被眼光印射成橙色的琉璃珠子,好似飽含千言萬語,卻又欲說還止。
“噗,你放心吧,我不會做傻事的。”夏深蘭摸了摸姜沉星的頭發,“因為你還在這裏,爺爺對我很重要,你也同樣重要,你現在是唯一支撐我一定要安全返航的燈塔了。”
“那只要你出海,我都要等在這裏給你引路,免得你不回來了。”
“那你可要活久一點了,別害得我英年早逝。”
“我死了,你會死嗎?”
“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牽挂的兩個人就是爺爺和你,人很難無牽無挂地在這個世界上獨活。”
夏深蘭尋摸着,他這麽說了,姜沉星不得給他保證一個要好好活到一百歲。
但他左等右等,姜沉星都沒再說話,終于,他按捺不住回頭去看姜沉星,這才發現姜沉星原來一直看的都是他,不是大海。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麽?我臉上有大海落日不成?”
本來是一句調侃的話,姜沉星卻很認真地答道:“你的臉上沒有,你的眼睛裏有。”
“你想什麽呢?看真正的大海不得比看我眼睛裏的倒影好得多?”
“可是你的眼睛裏有我,大海裏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