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愛情來得太快(1-3) (1)

夏深蘭生生哭暈過去,他又夢到了那天——

“蘭蘭,這段時間你就不要出海了,最好靠都不要靠近。你小時候村頭的劉瞎子給你算過一卦,說你十八這年有個死劫,只有離海遠一點才能保命。”

“爺爺,算命的都是騙人的。”夏深蘭對這種說法不屑一顧,“他要是真那麽厲害,怎麽不給自己算一卦,怎麽不知道自己會一腳踩空了摔死?”

“醫者不自醫,他給自己算不了,但他給別人算命從來沒出過錯。你就聽爺爺的,這段時間好好待在岸上,夏天結束之前都不要再出海了。”

“爺爺,我會保護好自己的。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算掉進海裏也死不了。你就讓我出去嘛~”

“呸呸呸不要胡說,什麽掉進海裏。再說了,海上的危險遠遠不止掉進海裏這麽簡單……”

“那還能有什麽危險。”

夏深蘭初生牛犢不怕虎,仗着自己有點本事,覺得他距離稱霸海洋只差一個不能長時間生活在海裏,根本不信爺爺說的有什麽危險。

爺爺見唬不住夏深蘭,又掏出了脖子上那個挂了大半輩子的神秘的玻璃瓶子。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這裏面到底寫了什麽嗎?你要是在夏至之前都能乖乖待在岸上,我就把這個給你看。”

那個瓶子夏深蘭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那裏面的紙條承載着他對深海所有神秘的幻想。

以前他想了各種方法想偷偷看那個瓶子,但無一不以失敗告終,爺爺把那個玻璃瓶子看得比命都重要,反而惹得夏深蘭更加好奇。

現在這個機會就擺在面前——

夏深蘭猶豫了一秒不到,果斷點頭:“一言為定!”

海上的危險遠遠不止掉進海裏這麽簡單,還有肉食者的捕獵,隐藏的毒物,以及瘋狂的人類……

夏深蘭緩緩睜開眼睛,爺爺的臉在他腦中浮現,最終變成逼仄暗黑的龍王廟裏的一具枯骨。

無邊的怒火自胸口熊熊燃起,幾乎把他化成灰燼,甚至一度感覺不到身體上的瀕臨死亡。

夏深蘭把戒指戴在大拇指上,又仔細摸索了一遍爺爺的屍體,從他脖子上取下了一只玻璃瓶子,一并收了起來。

他面無表情地找到門鎖所在的地方,将刀片插進門縫之間,憤怒賜予了他暴力砸門鎖的力氣。

龍王廟早在百年前,夏深蘭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建起來了,門鎖常年經歷風日海浪的侵蝕,早就已經不是堅不可摧的存在了。

不知砸了多久——夏深蘭一直是靠着意志力撐着,根本感知不到時間的流逝。

“哐當——”

鎖脫落了。

門向外打開,夏深蘭一頭栽進了海裏,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氣自救。

他的第一個機會是爺爺給的,第二個機會,只能依靠人魚了。

身體不斷下沉……

這是人快要死了才會出現的情況。

他快要死了嗎?

夏深蘭迷迷瞪瞪地望着一望無際的黑暗,眼前開始走馬觀花地浮現起這短暫的一生。

最初,他是一個被丢在海邊的棄嬰。

那是一個太陽将燼的夏日下午,海水在昏暗的日光中變成深藍色。

收帆回家的爺爺見到了他,并将他抱回了家。

取名夏深藍,但因為這個名字太淺顯,登記戶口的時候,爺爺臨時把名字改成了夏深蘭。

後來,孱弱的姜沉星被送到了這個家。

明明和他同歲,卻瘦小了一半不止,臉色蒼白如紙,青筋如同圖騰盤踞在他每一寸皮膚上。

從第一眼開始,夏深蘭就告訴自己他要照顧好這個孩子。

他們順利地長大,姜沉星從一開始的沉默孤僻到逐漸接受這個家,最終成為這個家的一份子,像個小尾巴一樣粘在夏深蘭身後。

這個過程用了整整七年,姜沉星有多麽慢熱可見一斑。

再然後,爺爺失蹤了。夏深蘭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每天早出晚歸尋找爺爺的蹤跡。

在某一個搜尋的日子,看起來和往常沒什麽不同,他即将返航時,看到了身負重傷的人魚。

那是一條金色的人魚,金色的長發,金色的耳鳍,金色的指甲,金色的魚尾,在黑暗中會發出奪目的光芒,游過來時,像一道金光劈開黑暗。

他的速度很快,眨眼間便已經到了身前,撈住了夏深蘭的腰身。

終于等到他了……

夏深蘭放心地閉上了眼。

夏深蘭脫水嚴重,大海救不了他。

人魚帶着夏深蘭游向小石村。

據說兩個人在一起待久了,磁場會互相影響,産生某種類似心靈感應的東西。

姜沉星坐在窗邊,心跳卻突然加快,他想都沒想,披着一張毯子跌跌撞撞下到了礁石邊。

風很大,小星星着急地磨蹭着姜沉星的腳踝,姜沉星只是定定地望着一無所有的大海——

他有種預感……

突然,黑暗的遠方出現了一點閃爍的金光。

距離不斷拉近,金色越來越明顯,金色的人魚抱着一個人類,在海中穿梭前行,眨眼間就到了海岸邊。

他們從水下浮起來,人類的頭軟軟地靠在人魚頸邊。

姜沉星手指猛地收緊,“小夏哥!”

人魚輕蔑地瞥了他一眼,将夏深蘭送上了岸,在他的嘴唇上印下一個輕吻,轉身躍回海中,濺起一片水花。

姜沉星抿着唇,跪在夏深蘭面前,打了120的電話,同時把身上的毯子蓋到了夏深蘭的身上。

如果可以,他也想抱起夏深蘭,走上樓梯,走過小路,把他送進醫院。

但他做不到,他只能無力地等待着,只能滿懷嫉妒地擦拭夏深蘭的嘴唇。

他想擦掉屬于人魚的所有痕跡,他無法眼睜睜看着夏深蘭被另一個人占有。

他們注定要一直糾纏下去,直到死亡把他們分開。

“喵~”

一聲貓叫把姜沉星的注意力拉了回來,姜沉星回頭路一看,小星星從屋裏拖了一床毯子出來給他。

“看吧,沒有什麽是不可改變的。”

重要的是,學會把握機會。

沒有機會,那就自己創造機會。

晚上的風越來越大,把衣服都能吹得獵獵作響,小星星站不住,只能努力蜷縮在姜沉星身邊。

終于,救護車烏拉烏拉的聲音傳了過來。

最後,兩個人是一起被擡進醫院的。

姜沉星早已經習慣了這種動不動就得進醫院躺一躺的模式,進醫院吃了特效藥又輸了個液,很快恢複了正常時候的模樣。

倒是夏深蘭,滿頭虛汗,眉心緊皺,沉浸在噩夢裏醒不過來。

姜沉星為他擦拭冷汗,擦到手上時,才注意到那枚多出來的戒指。

他……找到爺爺了?

似乎是想到什麽,姜沉星拿起夏深蘭換下來的衣服翻找了一遍,最後在他的褲兜裏找到了一只大拇指大小的玻璃瓶。

瓶身是透明的,裏面裝着一張紙條。

姜沉星并不怎麽意外,取出那張紙條看了起來。

紙條上只有很短幾句話,姜沉星看完,倏地吃吃笑了起來,着魔一般呢喃着:“原來是這樣……人魚和海子,原來如此……”

夏深蘭夢到了漆黑又臭氣熏天的龍王廟。

他被關在裏面,孤立無援,饑渴折磨着他的神經,蛆蟲妄圖侵占他的身體。

不行,他不能死在這裏……姜沉星還在等他回去。

夏深蘭強打起精神,摸索旁邊的屍體,試圖尋找到可用的工具。

找到了!一串帶着刀的鑰匙!

夏深蘭用刀割開繩子,借着月光打量救命的鑰匙,這才發現這串鑰匙是爺爺的。

是爺爺,旁邊的屍體是失蹤已久的爺爺……

他崩潰地取下了爺爺的戒指,還有那個神秘的瓶子——

瓶子……

對了,那個瓶子……

夏深蘭猛地睜開眼睛,第一反應就是摸向褲兜,他記得他把瓶子放進了褲兜。

去哪裏了?

去哪裏了!

“小夏哥?你醒了?!你在找什麽嗎?”

姜沉星就守在床邊,第一時間發現了夏深蘭的動作。

夏深蘭沒回答,他低頭時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換上了病服,艱難地爬起來,甚至想直接拔掉輸液針去找褲子。

“姜沉星,瓶子,爺爺的玻璃瓶子……”

那個爺爺守了大半輩子的秘密到底是什麽?他一定要弄清楚!

說不定裏面會有關于這件事情的答案。

姜沉星按住夏深蘭的手,“小夏哥,你還在輸液,你冷靜一點。瓶子在哪?我給你找。”

“在我的褲兜裏……”

“你的衣服就在旁邊,我去給你拿,你等一下。”

話音未落,姜沉星已經起身去拿褲子了,生怕夏深蘭一個激動直接跳起來。

夏深蘭幾乎是将褲子奪了過來,翻找了好幾遍,卻沒有找到玻璃瓶子,甚至連一片碎玻璃片子都沒找到。

“不見了……”

夏深蘭本就是強撐着爬起來,被這個結果打擊得有點恍惚,失魂落魄地倒回了床上。

“小夏哥,你找到爺爺了嗎……”

“找到了……爺爺死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姜沉星,我該怎麽辦!”夏深蘭快要崩潰了,他覺得喘不過氣,想把胸口撕開,想要放聲大叫。

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沒剩下,最後一點線索也被搞沒了。

姜沉星抱住夏深蘭,沒有詢問任何事,只是輕聲卻堅定地安慰他:“小夏哥,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你很好。你善良,溫柔,堅定不移,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放在以往的任何時候,夏深蘭都會保留一絲理智,絕不會使勁地抱住姜沉星。

但現在,他已經沒有理智可言了。

他抱住姜沉星放聲哭泣,抱得很緊,像是溺水之人抱住的最後一根浮木,拼盡全力。

“我沒有那麽好……我做錯了很多事情……為什麽我不跟着爺爺一起出去?為什麽不去龍王廟看看?爺爺就在那裏等我,我卻什麽也不知道……姜沉星,我的心好痛,姜沉星……”

姜沉星臉色變得慘白,卻沒有提醒夏深蘭,甚至努力把他抱得更緊,一字一頓吐詞清晰: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如果是我,一定不能做得比你更好,不要自責,我在這裏陪着你……”

夏深蘭醒來就哭,沒一會兒又暈了過去。

姜沉星勉強把夏深蘭塞回被窩,腳步急促地離開了病房。

剛一出門,他順着門板滑坐到地上,捂着嘴咳嗽,五髒六腑似乎都要順着氣管一并咳出來。

他努力壓抑自己的咳嗽聲,卻顯得更加令人心碎。

好一會兒,他的咳嗽聲才勉強停下。

姜沉星看着手心的血紅色,手指緩緩收緊,露出不甘的神色。

不過是一個擁抱而已……

他的病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嗎?

一直到傍晚,夏深蘭再次醒來來。

但他已經恢複了冷靜的模樣,似乎上午的崩潰只是一個小小的程序bug,而這個bug現在已經修複了。

但事實上,那不是一個bug,而是血淋淋的一個傷口,越遮掩,只會越加快它腐爛的速度。

姜沉星必須親手把傷口撕開,這樣才有可能恢複如初。

他坐到床邊,“小夏哥,你出海後發生了什麽事情,可以和我說說嗎?”

夏深蘭眉心緊皺,明顯不想提及這件事。

“姜沉星,我現在不想讨論這件事。”

“因為對象是我嗎?”

“不是,這和對面坐的人是誰無關,我只是不想回憶這件事。”

“不是因為我有心髒病,你怕刺激到我,所以不敢說嗎?”

姜沉星一邊說,一邊從兜裏拿出了準備好的藥,一副萬事俱備的模樣。

“姜沉星……”“我一直很後悔一件事,”姜沉星打斷了夏深蘭的話,“你的秘密被發現了,我本來是可以做些什麽的。”

但他想讓夏深蘭出海,這樣夏深蘭就必須送走人魚,所以他什麽也沒做。

這種理由姜沉星當然不會傻乎乎地直接說出口,而是換上了另一種惹人憐愛的理由:“但是我不想去找他,如果我沒有那麽多可笑的自尊,這件事本來可以避免的。”

姜沉星口中的他是誰,夏深蘭再清楚不過了——那個明明財力雄厚,卻把他送到偏遠小漁村養病,十多年來不聞不問的父親。

如果姜沉星找他來解決這件事,也許他真的能擺平所有村民,甚至不會掀起一點水花。

但姜沉星不願意,因為他厭惡那個人。

夏深蘭知道也理解,所以事情發生的時候不會要求姜沉星去請求父親的幫助,更不會在事後埋怨什麽。

只是他沒想到,姜沉星會因為這件事情這麽自責。

“這件事不怪你,就算你想去找他,我也不會同意的。你不需要為了我做任何不想做的事。”

“為了你的任何事我都願意做。”

姜沉星說得毫不猶豫且極其真誠,沒有人能對他的話無動于衷。

夏深蘭無奈地看了姜沉星幾秒,終于還是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講了一遍。

在講到他被關進龍王廟的部分,一向脾氣極好的姜沉星都被氣得拍桌,趕緊吃了兩顆藥冷靜。

見他的情緒稍微平複,夏深蘭才接着道:“……我用爺爺鑰匙上的刀撬開了鎖,然後就掉進海裏,暈過去之前好像看到人魚游了過來。事情就是這樣……只可惜,我把爺爺的瓶子弄丢了,裏面到底裝着什麽秘密,我可能永遠也無法知道了。”

真的說出來那一刻,夏深蘭才意識到這些事情沒有他想象的那麽難,複述這件事沒有讓他再經歷一遍痛苦,反而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姜沉星卻顯得有些失落,“如果我之前阻止你出海,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你不必自責,畢竟誰也想不到他們會做出這麽喪心病狂的事情。”

“說起來容易,你可以做到不因為沒有及時找到爺爺而自責嗎?”

“當然可以。”夏深蘭會這樣回答,本意是為了安慰姜沉星,卻也在脫口而出那一刻明白了姜沉星真正想表達的意思:

人不是全能的,無法預知到下一秒将要發生的事情,你不怪我,也不要責怪自己。

夏深蘭後知後覺地笑了起來,“原來你這是拐着彎兒在安慰我呢?”

“那我有安慰到你嗎?”

“有,謝謝你啊。”夏深蘭揉了揉姜沉星的發頂,是實打實的輕松了不少。

頓了片刻,姜沉星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問道:“他們做了這種事,我們不報警嗎?”

“不報警,沒用的,他們那麽多人,我們又沒有證據,報了警也不會有結果。”

“難道就這樣算了嗎?”

夏深蘭微微眯眼,冷笑道:“當然不是,等着吧。”

他初中跟着姚純一等人混,別的沒學到,膈應人的本事倒是學了不少。

就算不能把那群人怎麽樣,也至少要隔應得他們吃不下飯。

在醫院躺了兩天,夏深蘭出院了。

年輕人本來就好得快,夏深蘭的問題也不嚴重,加上心理負擔卸下了,這麽快能好起來完全是正常的事情。

夏深蘭想,也許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喝了人魚血。

人魚血那麽神奇,可以救姜沉星嗎?

這個問題先按下不表,只能等下次遇到人魚的時候再求證。

夏深蘭直接回了家,沒有走小路,而是故意走的大路,和村裏的人打照面。

參與了整件事的男人們看到夏深蘭的表情跟見了鬼一樣,對此,夏深蘭通通回以一個甜蜜的笑容,再主動打個招呼。

大部分時間那些人根本不敢回他,要麽尴尬地低着頭,要麽急匆匆走了。

夏深蘭才不管他給別人帶來了多大的心理陰影,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就這樣一路招搖地走過了許多地方,最終來到了村長的住處。

村長家是村裏唯一一戶修了院子的人家,但大白天的,院門根本沒關,村長和袁書強就在靠近廚房那個角落商量着什麽,夏深蘭直接走了進去,打算給袁家父子一個驚喜。

“強哥~”

輕聲走到袁書強背後,夏深蘭彎腰,就湊在他耳邊這樣幽幽喊了一聲。

袁書強本來是蹲在地上的,因為夏深蘭這一吓,直接跪在了地上,回頭看夏深蘭時,表情又驚悚又難以置信。

夏深蘭無辜地擺擺手,“雖然是我夏深蘭來了,倒也不必行如此大禮。”

“你、怎麽會……”

“怎麽會活着回來?”夏深蘭扯出一抹詭異的笑,“不得多虧了你們,我爺爺身上剛好帶着鑰匙串呢。但凡你們有個人良心發現給他收收屍,今天也就不用見到我了對不對?”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袁書強拔高聲音站了起來,似乎這樣就能多點底氣,但那冷汗直冒的額頭就已經說明了他的心慌。

夏深蘭正想乘勝追擊再刺激幾句,袁老村長站到了前面來,正對着夏深蘭。

“小夏啊,我聽強子他們說你不小心掉海裏了,現在沒事了吧?”

“沒事,不過村長您可能有點事。”

“小夏,再怎麽說我和你爺爺也是異性兄弟,你這麽跟我說話,對得起你爺爺的教導嗎?”

“你看,你和我爺爺可是兄弟,都到了入土的年紀了,雖然您現在還站着的吧,但應該也沒多久了。我這做小輩的就是想提醒您一句,別老糊塗了做些傻事。”

“你這小兔崽子怎麽說的話?!教養都被吃到狗肚子裏去了嗎?”袁書強沉不住氣,急聲罵道。

夏深蘭嗤笑一聲,要多諷刺有多諷刺:“教養是主觀的,但法盲是客觀的。教訓我之前,建議你先去補補法,知道故意殺人罪怎麽判嗎?”

“你少唬人,報警是要講證據的,你能把我們怎麽樣?”

“我是不能把你們怎麽樣,但不代表別人也不可以。”

夏深蘭看向袁老村長:“村長,當初姜沉星被送過來,您也是當事人,應該知道一點姜沉星的身份吧?我不能什麽樣,你覺得他也不能怎麽樣嗎?”

村長臉色終于變得有些沉重起來,“你想怎麽樣?”

“爺爺也是這裏的人,我不想把整個村子的名聲都搞臭,所以這一次我沒有報警。但如果再有下一次,絕對不是這麽簡單就能解決的了。”

“你以為我們會怕你嗎?”

袁書強拳頭一捏,看着眼前一小一病,惡向膽邊生。

他若是可以制住這兩人,不僅能平息龍王的怒火,這件事情也可以得到解決……

但他還沒動手,村長像是洞察了他的心思,一把抓住他的手。

“爸!”袁書強有點急了,這在他看來無疑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袁老村長到底是年紀大些,看得更長遠,冷聲喝住了他:“袁書強!”

夏深蘭冷笑一聲,說道:“既然村長要教育兒子,我就先走了。”

袁書強已經是當爸爸的人,這話對他來說比指着鼻子罵還損,氣得臉都紅了。

“爸,難道就看着他這麽嚣張嗎?他們一個沒人管的孤兒,一個親爸還不知道在哪的病秧子,就算我做了什麽,他們又能把我怎麽樣?”

“你糊塗啊!”老村長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他一巴掌,“就算姜沉星的爸這些年沒親自來過咱村裏看他,但畢竟是親骨肉,打斷了骨頭還連着血肉。他親兒子要真的突然沒信了,可能不管嗎?”

“那他爸到底什麽身份?為什麽你剛才……”

“寰宇集團的一個高管,具體什麽職位不太清楚……但他過來那是什麽時候啊,才九幾年,他就是開着小車過來的,還有專門的司機開車,一個專門帶着姜沉星的保姆。這能是一般家庭嗎?”

“他這麽有錢,為什麽還要把姜沉星送過來?”

“這有錢人怎麽想的咱也不知道……但你記住,夏深蘭可以不管,但絕對不要去招惹姜沉星……”

村長突然頓了片刻,看向姜沉星離開的方向,“那小崽子的眼神,我看着不太對勁。”

夏深蘭從沒看出過姜沉星的眼神有什麽不對勁,他們一起長大,就算偶爾注意到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他也會自己把自己搪塞過去。

夏深蘭現在滿腦子想着的都是一件事:“我待會出海一趟,我要把爺爺接回來。”

“我想和你一起去……”

“你知道不可以的姜沉星,”夏深蘭安慰一般地摸了摸姜沉星的腦袋,“我會把爺爺安全帶回來,你在家裏等我。”

“我在海邊長大,可我從沒出過海,讓我出去一次吧小夏哥。”

姜沉星乞求地看着夏深蘭,陽光剛把照在他的臉上,把那雙淺色的眸子變成了浸潤了水光的溫柔模樣。

欲言又止、欲說還休。

“你會好起來的,我有一個想法,只是需要驗證一下。我保證,等你好了,我就帶你出海,近海遠海都随你。”

出海後遇到人魚的事情夏深蘭并沒有告訴姜沉星,怕他不高興,更怕他白高興一場。

“我真的會有好起來那一天嗎?”

夏深蘭猶豫了片刻,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鄭重地道:“相信我。”

還有機會,他在心中這樣告訴自己。

回到家裏,夏深蘭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出門了。

他想盡快把爺爺從那個地方帶回來,在那種地方多待一天都讓他難以忍受。

此刻的海面幹幹淨淨,一個人也沒有,倒像是他脫離人間,踽踽獨行于這蒼涼的天地間。

但不知何時,一條金色的人魚來了船邊,與他并駕齊驅。

夏深蘭停下船,“前幾天的事情,謝謝你啊。”

仔細說來,人魚救了他整整兩次。

“你救了我兩次,你有什麽願望嗎?如果可以,我會盡力做到。”

人魚撐着船舷浮出水面,伸出右手,指甲抵住他的心髒,“你欠我一次。”

還有一次,夏深蘭也救過他,抵消了。

“讓我欠你兩次吧。”夏深蘭緩緩開口:“你的血救了我,也可以救姜沉星嗎?”

人魚冷淡地收回手:,“不可以。”

“我知道你不喜歡他,可他是我很重要的人。只要有希望,我都會努力嘗試。我可以欠你兩次、五次,甚至十次,如果你願意救他。”

夏深蘭拿出了十足的誠意,然而他每說一句,人魚眼中的金色都會深一分,表露出明顯的不高興的情緒。

“五次?十次?你可以為他做到什麽程度?用你的心髒換,你願意嗎?”

“我願意。”夏深蘭只思考了短暫的片刻,便如此平靜地答應了,沒有任何虛僞的表演成分。

可以說他傻吧,但他內心深處實際上非常願意用自己的命去換姜沉星的命。

和他比起來,姜沉星聰明、堅韌,一定會擁有一個更加光明的未來。

更重要的是,姜沉星都還沒來得及好好感受這個世界,而他已經體會了很多事情,沒什麽遺憾了。

“這真是個令人心動的條件,”嘴上這麽說着,人魚的表情絕對稱不上心動,甚至兇狠地像是要咬斷獵物的脖頸,“但我救不了他。”

“為什麽?”

“你是特殊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哪裏特殊了?”

“你感覺不到嗎?我親吻你的時候。”

夏深蘭愣住,他可以說,他确實什麽都沒感受到嗎?

和一條魚親吻他能感受到什麽?

人魚壓住夏深蘭的脖子,慢慢壓向自己。

“不要抗拒,用你的身體感受我。”

他想知道他到底特殊在何處,也想知道為什麽不能拯救姜沉星。所以夏深蘭沒有推開推開人魚。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認真地感受人魚的親吻——

一個與溫柔完全沾不上邊的親吻,甚至能感受到來自大海的呼嘯。

被他的尖牙抵住嘴唇,帶來的危險感不亞于喉嚨被咬住,似乎下一秒将被刺破皮膚,鮮血淋漓。

他的舌尖比夏深蘭整個口腔的溫度都低,入侵感格外強烈,如此的強勢,像飛翔的惡龍侵占了溫暖國度的每一寸土地。

夏深蘭努力放松身體,試圖從這場暴烈的侵略中感受到一些特殊的東西。

是他的幻覺嗎?他好像真的感受到了什麽——

那種心跳同頻、血液互相交換融為一個循環的奇妙感覺,仿佛他和人魚本來就是一體。

這種感覺驅趕着他的理智,催促他趕緊做點什麽。

不行……他和人魚的關系已經越界了,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夏深蘭猛地推開人魚,眼神驚魂未定,主要是為了那一瞬間他想要回應的心思感到羞愧。

人魚卻強勢地扣住夏深蘭是腦袋,逼迫夏深蘭與他對視,“你感受到了嗎?”

“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是錯覺,還是什麽真切的感受。

夏深蘭下意識想要逃避這種問題——似乎一旦掰扯清楚了,就會發生什麽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生硬地扯開了話題:“如果是別人,喝了你的血會有什麽後果?”

人魚難得地沒有為難夏深蘭,而是潛入海中抓了一條魚出來,當着夏深蘭的面,在食指上劃開一道口子,滴了一滴血進魚的嘴裏。

那條本來像鹌鹑一樣乖乖待在人魚手裏的魚,接觸到人魚血之後像是瘋了一樣劇烈掙紮起來,眼睛發紅,鱗片之間綻開裂縫,像是幹旱皲裂的土地,血液從縫隙中流出來,聚成一股一股的小血河。

夏深蘭:“……吾、吾之蜜糖,彼之□□?”

驚訝過後,他難免有些失落,看來人魚的血救不了姜沉星……

僅從電視與日常對話習得語言的人魚并不懂這種詞段的意思,問道:“什麽意思?”

“額,簡單來說,就是你的血對我來說是救命的東西,對別人來說卻是要命的東西。”

“哦。”人魚無情地扔掉魚,問夏深蘭:“你要去哪裏?”

“龍王廟,就是前幾天晚上你救了我那個地方。我爺爺的屍體還在裏面,我要去把他帶回來。”

“也帶我回去吧。”

“嗯?”夏深蘭驚愕地睜大眼睛,好一會兒,确定人魚沒有在開玩笑之後,語氣猶疑地應下了:“好……吧。”

畢竟人魚救了他,愛怎麽樣都随他吧,他沒必要繼續問下去,把時間浪費在這裏了。

夏深蘭重新啓航,人魚跟在船邊,為這趟孤獨的旅行增添了一些浪漫色彩。

随着越來越接近龍王廟,夏深蘭再的神色明顯變得落寞起來。

他回想着關于爺爺的事,産生了無比強烈的傾訴欲望。

——想要把爺爺的故事講給別人,讓爺爺永遠活在誰的心裏。

“我是爺爺撿回家的,爺爺一生未娶,只有我一個孩子。”

夏深蘭突然開口道,也不管人魚到底有沒有在聽。

“不過我從村裏某些人嘴裏聽到過關于爺爺的愛情故事,聽說他年輕時候愛上了一個神秘的女人,那個女人來頭不小,而爺爺只是一個窮困的漁民,所以他們最後沒能走到一起。”

“那個女人走得幹幹淨淨,唯一留給爺爺的就是心口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是一道真正的傷。我見過爺爺胸口上的傷口,正對着心髒的位置,也許再深一點就會要了他的命。”

“但爺爺還是愛她,在她走後非常痛苦,把自己一個人鎖在屋裏混沌度日,甚至喝到酒精中毒,是老村長帶人砸開門把爺爺送進醫院,才救回他。”

“以前他本來住在村裏,經過這件事之後,才搬到遠離村子的礁石邊上。”

“從我記事開始,爺爺就煙酒不離。不過擔心我和姜沉星的身體,他只在陽臺抽煙,後來抽得越來越少,就這麽自然而然戒了。”

“但他的酒一直沒戒,幾乎每天都會喝,尤其是夏至天,一定會喝得爛醉。”

“還有一個時候他會喝得比較多,就是過年的時候。他會讓我和姜沉星給他倒酒,倒一次給一次壓歲錢。我們不走親戚,但每年的壓歲錢都不少。”

“他是很好的爺爺,但我不是一個好的孩子。我曾經埋怨他把我救回來,我淘氣、叛逆,傷透了他的心。我一直沒有道歉,我以為我還有很多時間……”

但其實哪有那麽多時間,生命是這個世界上最堅強也最脆弱的存在,也許下一秒就是天人永隔。

有些話現在不說,就再也來不及說了。

“我本來想告訴他,我愛你,我以前總嫌棄你醜,其實不是的,你在我心裏是最帥的,我從沒見過比你還帥的人。”

小時候夏深蘭沉迷仙劍奇俠傳的時候,一度認為爺爺和胡歌長得很像,只是皮膚沒有胡歌好,他只是比胡歌少了一個機會。

可後來,聽多了別人的嘲諷,他眼中英雄一樣的爺爺逐漸變得衰老醜陋起來。

夏深蘭絕望地俯下身,“為什麽,沒有把這些話告訴他……”

當時沒有開口說的話,沒好意思道的歉,再也沒機會了。

爺爺再也不能親耳聽到了……

人魚愣愣地看着夏深蘭:“你哭了……”

夏深蘭曾告訴過他,在傷心或者痛苦的時候,眼睛裏面會不由自主地流出液體,那就是眼淚。

他在傷心。

夏深蘭沒有回答,只是粗暴地抹掉眼淚,“到了,我上去了。”

條件有限,他只能用床單裹住爺爺,帶回去。

就在這時,人魚的歌聲突然傳來。

夏深蘭一怔,不明白人魚為什麽在這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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