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牛糞與溫泉
翌日一早，蘇沐雪感覺自己喝下那碗姜湯，非但沒有變好，反而愈加糟糕，雖然沒有發燒，但是鼻子塞得更嚴重，連胃口也沒有了。
上午在菜地幹了些活兒，午飯時，大白菜的菜葉裏，裹着一塊肥肉，一口咬下去油膩得直犯惡心。
所以她只啃了幾口玉米面窩窩頭，就吃不下了。
下午，蘇沐雪、林月華、武建設的任務就是清理牛圈。
星火農場有一個豬圈，一個牛圈，養了好些豬和幾頭牛，地裏一些菜葉，正好可以用來喂它們。
同時那些地，也得靠牛來犁，豬糞牛糞，又是上好的肥料……
是以，形成一種良性循環。
只不過，豬圈與牛圈要定期清理，把裏面髒了的稻草麥稈弄出來，沖洗一下內部地板，然後再墊上幹淨的稻草麥稈，給它們一個幹淨舒适的窩。
下午兩點多，幾頭水牛與黃牛，被放牛的知青同志牽了出去。
蘇沐雪拿着釘耙，跟豬八戒二師兄似的，笑呵呵地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去往牛圈。
……幾分鐘後，蘇沐雪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這酸爽，實在是太刺激了！
她的任務是用釘耙将牛糞稻草耙到竹篾編成的畚箕裏，再一擔一擔地挑到不遠處的肥料棚裏，堆成一堆，任其發酵腐爛，以作将來使用。
說實在的，發酵完畢的牛糞其實也還好，稻草什麽的都腐爛了，變成了黑黑的肥料，但是新鮮的牛糞就沒有這麽友好了，臭還是其次，更讓蘇沐雪受不了的是一直有飛蟲萦繞，若是大力呼吸一口氣，它還會鑽進鼻孔裏。
明明已經是冬天了啊，怎麽還有這些飛蟲！
都說久居蘭室，不聞其香，反過來也一樣成立。
跟牛糞打交道打多了，蘇沐雪也聞不出什麽臭味了，何況她還鼻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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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協力合作，把牛圈裏的東西清理出去，又去小河邊挑來了許多水，把地板沖洗幹淨，再墊上新鮮幹淨的稻草稭杆，還給牛兒一個溫暖舒适的窩。
此時蘇沐雪成就感還是挺大的，嘿嘿地笑着說：“這些牛回來後一定很高興。”
林月華：“……”
累是真的很累，但是蘇沐雪把塞住的鼻子沖開了。
把牛圈裏的活兒幹完，三人又去肥料棚整理整理。
武建設拿着釘耙将亂成一團的肥料稻草攏成堆；林月華拿着竹掃把，把地上的零散的肥料掃過來；蘇沐雪則穿着一雙長筒水鞋，把堆上來的稻草踩嚴實了。
蘇沐雪笑道：“月華，還記得那首歌嗎？”
“啥歌？”
“我們站在高高的糞堆上面，聽主任講那過去滴事情……哈哈哈……”
林月華：“……你還能正經一些麽？”
連武建設也有些受不了地說：“蘇小雪，我覺得你最近還挺開心的。”
蘇沐雪：“我這不是自己找找樂子麽，要不然這日子也忒苦了。”
武建設點着頭說：“真佩服你這革命樂觀主義的精神……”
也許是中午沒有怎麽吃的緣故，踩着踩着，蘇沐雪的肚子裏響起了一陣叽咕之聲，緊接着就覺得很不适，心慌起來，随後一頭栽倒在高高的糞堆上面……
挺不可思議，蘇沐雪感覺自己仿佛來到了一處仙境，四周煙霧彌漫，走了兩步看見前方有個水池，水霧氤氲，水池四周随意地分布着幾塊石頭，邊上長着幾簇青草，開了幾朵不知名的小花。
濃霧依然環繞，讓人看不到池裏的情況。
蘇沐雪用手探一探池子裏的水，喜不自勝地說：“哇，這是溫泉啊！”
聞聞自己身上的味道，實在臭得離譜，但很奇怪，她身上只穿着單衣，打着赤腳。
雖然覺得一切都很怪異，然而蘇沐雪認為自己是在夢境裏。做夢嘛，哪裏需要什麽邏輯？既然夢到溫泉，怎麽着也要泡一泡才夠本。
所以她沒有多想，直接小心翼翼地下了池子，坐在溫水之中泡一泡，爽一爽。
溫泉水真是太棒，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熨帖，一身的疲憊都消除了。蘇沐雪把頭靠在池邊的一塊石頭上，眯了眯，想起來自己剛才跌在牛糞堆上，還是散開頭發洗一洗吧。
于是披頭散發地繼續泡着。
擡眼看向池子對面的岸上，開着的小花特別好看，蘇沐雪笑吟吟地打算去看看是什麽花。
才移過去幾步，突然水裏嘩啦一聲，好像竄出了一個大怪物，吓得蘇沐雪大叫了一聲。
可是接下來她就叫不出來了。
一只有力的大手，把她雙手牢牢地反扣住，另一只手則鎖住了她的喉嚨。
一個冷硬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別動，你是誰？怎麽進來的？”
蘇沐雪想說什麽，但是喉嚨被死死地捏着，呼吸都十分困難，哪裏能說話。
心裏急得要死，你問我話，我可以說，但前提是你得松開手讓我發聲啊大佬……
他用力之大，仿佛要把她的脖子給擰斷。蘇沐雪感覺呼吸艱難，臉漲紅起來，脖子上的青筋爆起，只能拼命地搖晃。
對方大約看出她的不适，捏着喉嚨的手松了一下，蘇沐雪這才猛烈地咳了起來，發出的聲音明顯沙啞了許多，懷疑聲帶受了擠壓而導致傷損。
對方大概覺察到她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這才松開了手，一把拽着她上了岸。
蘇沐雪被拖上岸，一身濕答答的，喉嚨生疼，手腕的骨頭也感覺都要被他捏碎了，不禁氣憤地甩掉了他的手，抱怨道：“可惡，你都把我弄疼了！”
說起來非常奇怪，蘇沐雪潛意識裏不停地告訴自己，自己應該是在做夢，但是脖子上被掐的痛感、手腕被抓的痛感又來得無比真切，讓她有些懷疑到底是不是在做夢。
不過，誰在乎呢。
細細觀之，眼前出現的男子，板寸頭，五官硬朗，雙目有神，表情十分嚴肅，大約是把她當成了敵人對待。
他光着上身，除了腹肌分明外，手臂上的肌肉線條也十分明顯。
目光再往下移，還好，他穿了一條軍綠色褲子，棕色的皮帶紮在腰際。
蘇沐雪揉了揉脖子，讪讪笑道：“你好啊……”
對方鷹一般的目光掃過來，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剝了。
“嚴肅點，你叫什麽名字？哪個單位的？怎麽會進來？趕緊從實招來！”他的語氣十分冷硬，說話的時候臉上一絲變化也沒有。
蘇沐雪無語凝噎，說好的伸手不打笑臉人呢？
“招招招，我全都招了不行嗎？”
對方表情紋絲不動，嚴厲地瞪向她。
“你讓我招什麽啊？”蘇沐雪無辜極了，“我怎麽知道這裏是你的地盤……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麽進來的，我應該是在做夢才對。做夢夢到這裏而已，你不用這麽顧忌吧。”
“……”
對方顯然沒有什麽耐心了，往上前走了一步，吓得蘇沐雪一個激靈用雙手擋住了臉，立即認慫，語速極快地說道：“我叫蘇沐雪，我真的是在做夢！我才要反問你呢，你幹嘛出現在我的夢裏？”
對方臉上的表情有些松懈，但還是不敢置信。
見他似乎不相信的樣子，蘇沐雪又說道：“你要是不相信，等下我應該就能醒了，你肯定就看不到我了。”
她一臉認真地朝他眨了眨眼睛，點了點頭：“不信你看，我覺得我即将醒過來……”
他冷冷地看着她，沒有說話。
“我醒了，拜拜了您內——”
蘇沐雪躺在宿舍的炕上，劇烈的咳嗽，牽動得她驀地睜開了眼睛。
身上穿着一件單衣，蓋着被子，頭發皮散開來，垂在炕沿下方，林月華正在給自己擦洗頭發。
見她睜開了雙眼，林月華說道：“我的老天爺，你可算醒了，怎麽又暈倒了……”
孫寶珍弄了一些紅糖，倒了熱水泡在茶缸裏，用調羹攪拌着端過來：“醒了就好，趕緊把它喝下去吧。”
蘇沐雪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嚨，剛才真的是在做夢吧，那個男人也太猛了，居然一點兒也不憐香惜玉。不過那個澡泡得還挺舒服的。
林月華問：“你是不是因為沒吃飯才暈的啊啊？”
“我吃了，但是吃得不多。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突發的低血糖吧，加上我又感冒了……”頭發擦洗完畢，蘇沐雪坐起了身子，端過茶缸，把紅糖水喝了下去。
孫寶珍勸她：“你這身體，要不要去衛生所檢查一下啊？”
“不用，沒事兒。”蘇沐雪放下茶缸子，“我去方便一下噢。”
可是一溜下炕，又因為起得太急，眼前又黑了一片，趕緊坐在炕上。
林月華說：“得，我看你還是別亂來。”她把另一件棉襖拿過來，“衣服都不穿，也不怕病得更厲害。”
蘇沐雪乖乖穿上了棉襖，去了外邊……回宿舍時，感覺原本已經沖開的鼻子，又塞住了。
劉桂香端着兩個熱騰騰的紅糖雞蛋過來，說道：“小雪，趕緊趁熱吃，這可是主任特地批的。”
……
夜裏，兩個室友睡得很香，蘇沐雪卻翻來覆去睡不着，一直在回想那個“夢境”。
怎麽會有這麽真實的感覺？喉嚨現在還生生作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