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黑暗,泥濘, 污穢

鶴丸國永在那黑泥之中, 被黑暗一點點地侵染上身,卻沒有過多的掙紮。

緩緩地張開了手, 他擡起手看向自己身上的長袖,原本已經從暗堕的黑色淨化而來的雪白,如今又被那從聖杯中溢出的黑泥所侵染, 身上的金鏈輕輕晃動,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

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卻是牽不動自己的嘴角, 金眸中光芒閃動着,

如今的一切結局, 就如自己所一直盤算的一般,若非那記憶深處反複重複的那段痛苦與悲傷, 他大抵會像第一次那般覺得, 眼前的一切不過一場夢境吧?

莊周夢蝶,究竟是莊周變成了蝶, 還是蝶變成了莊周呢?

這樣的事情, 又有誰真正能夠道的清?

那樣漫長的過程,那樣的痛楚,那樣的絕望, 鶴丸國永經歷了太多太多次。

是的,他重生了,這是他第十六次重生, 終究是得到了自己所想要的結局。

鶴丸國永已經不記得最剛開始,自己還未曾重生的時候,站在那靈力屏障之外,無力與悲傷交織,心上深深刻下的痕跡,是那由眼中溢出的悲痛。

江雪左文字死了,身為本丸真正的最大依仗的他,在那黑泥之中消散煙雲,不似上次的離去,沒有在本丸折損的他,無法依靠着本丸的靈力牽引,只能任那靈魂消散天地之間,再也尋不到蹤跡。

失去了江雪左文字的本丸,失去了兄長的左文字,如何的悲涼,又是何等的痛苦。

散失了江雪左文字的本丸,失去了立地的根本,失去了最本質的存在。

本丸裏的刀劍付喪神又豈能真的無礙?就連那萬年櫻也凋零了原本的盛色,化為了枯枝落葉,不再現原本的粉色。

來了多少的敵人,來了多少的友人,鶴丸國永已然分不清,他看着本丸的一切,看着這個本丸一點點地化為了惡鬼的居所。

在時空間游蕩,沒了以往的平靜。

天地如此大,又有何處是他們的歸宿呢?

那時空亂流一次次地擊打着靈力壁,沒有人知道這層最後的薄弱的靈力壁還能夠支撐多久,掉落在時空間隙之中,與時之政府失去聯系,失去了審神者,也失去了靈力。

暗堕,在本丸中彌漫着,黑色,成為了這個本丸的主色調。

我們需要靈力,我們需要審神者,那便去奪取吧!

沒有理由,也沒有原因,只有厮殺與搶掠,鶴丸國永不禁嗤笑着,自己因為上上任審神者的恩賜依舊清醒,身側的夥伴們清醒亦然。

但是他們瘋了,瘋子不可怕,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的瘋子才是最可怕的。

紅色一次次地在眼前綻開,鶴丸國永分不清他們的想法,明明曾經是最好的夥伴,如今為了靈力,為了生存,逐漸地對立,逐漸地拉班結派。

金眸被那血紅溢滿,夥伴們也化為了漆黑的影子,這個本丸多了太多的他物,越來越多在時空中游蕩的付喪神來到了此處,與他們一同對抗着生存的問題。

是應該感謝這個本丸因為上上任審神者的緣故而變得足夠寬大,還是應該怨恨作為一切的導火索——對方的離去。

鶴丸國永看不清了,那個原本理智而溫柔的三日月宗近如今也化為了不擇手段的人物;自家可愛而認真的燭臺切光忠也變成了可以随時随地在食物中下毒的存在;那一期一振為了自己的弟弟們,甚至可以對非自己本丸的其他弟弟毫不留情的下手;那原本以殺妖而聞名的源氏雙子如今也與惡妖合作

這個本丸已經變得太可怕了,可是這樣的生活,何時才是終結之時呢?

鶴丸國永阻止不了他們,只能是這樣看着,偶爾提醒三日月宗近不要太過火,卻引起對方的質問,那雙原本清澈美麗的彎月藍眸已然被鮮血充斥,連那一直以來都沒有變過的金色彎月的光輝,也化為了紅色的嗜血。

只能選擇放棄,只能選擇安靜,鶴丸國永唯一能做的,大概便是在那些被他們抓來囚禁利用的審神者受傷之後,偷偷地送上一些傷藥,在他們受苦的時候,為他們送上一份糧食。

鶴丸國永只能做到這些事情了,他已經不再受到三日月宗近的信任,他在這個本丸,也不再是最重要的一員,新來的鶴丸國永們比自己冷血,比自己殘暴,他們更加适合如今這樣的本丸。

但是,鶴丸國永仍舊存着一份期望,來自那個自我封閉的左文字庭院,更來自其中身為本靈的兩位刀劍付喪神。

那個庭院,在江雪左文字碎刀之後,被宗三與小夜直接封鎖,沒有人進得去,卻也沒有離開過那裏。

他希望着,希望着宗三與小夜有解決的辦法,雖然他知道,他們被江雪左文字的逝去而悲痛着。

江雪左文字是本靈,這個本丸原本僅有幾個人知曉這件事情,但是後來的後來,新被抓進來的審神者,新加入的暗堕付喪神,他們告訴自己和本丸裏其他刀劍付喪神。

就在自己本丸的江雪左文字碎刀的那一刻,所有的江雪左文字,無論是否暗堕,無論是否有主,在那一刻,皆化為塵土,從此不複存在。

這一刻,本丸裏的大家才知曉他們究竟丢失了什麽。

他們把江雪左文字的本靈弄丢了,在那一次聖杯戰争之中,江雪左文字的本靈灰飛煙滅,分靈又豈會活下去?兄長已亡,宗三與小夜豈會幹休?更不要提那位遠在英靈王座上的江雪正宗,那個擁有超乎于一般付喪神的地位與實力的神明。

可是一切都已經發生,又有誰能夠去挽回呢?

道不清自己的感受,道不清自己當時的震驚,鶴丸國永突然想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江雪左文字是本靈,他當初不願意帶回宗三與小夜,就是因為身為本靈的他,已經有同為本靈的弟弟們,在本丸裏擁有分靈的弟弟,會讓他與這個本丸的羁絆更深。

——江雪左文字是本靈,本來不應該降臨于這個本丸,卻是因為宮本慧子這位上上任審神者而降臨了此處,他們本應是這個本丸裏最為熟悉的人,只是他們都不知曉。

——江雪左文字是本靈,所以他們第一次暗堕的時候,時之政府才會如此的着急來拯救這個本丸,而原本孤高的江雪正宗才會真的以真身應了召喚,并且一直纏着他,若是分靈,對方又豈會理會?

——江雪左文字是本靈,上任審神者會盯上他,就是因為審神者身為對低位神明做實驗的那個殘暴的神明組織的一員,眼前有一個最合适的實驗材料豈會不動手?

這些的這些,三日月宗近大概是知曉的吧?不然那個時候,江雪左文字墜入黑泥的那一刻,他怎會道出“本丸要完”的話語?

只嘆他們當時都看不透這樣的事情,連狐之助明顯對江雪左文字的敬重,他們都未曾看出。

若是知曉這樣的事情,他們豈會讓江雪左文字上陣,又怎會導致最後的結局?

可惜,一切已晚,再無法挽回。

已然心灰意散,鶴丸國永沒有想到,那樣的機會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那位源氏小姐,世界意識的化身,在某一日突然降臨于自己的面前。

在自己震驚的目光注視下,她突然問道:“鶴丸國永,我給你一個回到過去的機會,你願意去改變這一切嗎?”

鶴丸國永豈會不答應?一切便又由此回歸了原位。

再度回到了最初的地方——江雪左文字失去了蹤跡,時之政府的人員帶走了上任審神者遺物,宗三和小夜跳入碎刀池的那一刻,鶴丸國永,回來了。

一切按部就班地過着,沒有太大的變化,卻又在不知不覺地改變着,一次次的嘗試,鶴丸國永不止一次地強烈提出不讓江雪左文字出戰聖杯戰争的提議,卻又一次次的失敗。

無數次的重生,卻沒有一次真正地改變一切的起始點,一次次地看到本丸的堕落,一次次等到世界意識對自己提出詢問。

鶴丸國永不知曉自己還能夠堅持多久,更不知道這樣的輪回究竟要進行多少次,才能夠真正地尋到出路。

每一次的相遇,每一次的争取,他一點點地認識了江雪左文字,認識了一個全新的江雪左文字。

那是與自己記憶中完全不同的存在,他會笑,他會哭,他會痛,與自己記憶深處那個單薄的影子完全不同的模樣,是更加豐滿起來的形象與印象。

不知不覺之中,鶴丸國永越來越喜歡去逗弄這個肩負了一切的因果的存在,這位江雪左文字本靈實在是太過于有趣,也太過于悲傷了。

他為了戰争而痛苦着,為了原本不應該歸屬于他的罪惡而悲傷着,為了那些無辜喪命的生靈而祈禱着,鶴丸國永明白了他所說的“悲傷”,更明白了他所說的“讨厭”。

并非厭惡戰争的本身,更非厭惡自己身為刀劍的本質,江雪左文字活得太累了,他的心靈太廣闊,大到将天下滄桑都包攬其中,為天下人兒悲,亦為天下人而笑。

偶爾看到他在面對宗三和小夜的時候露出的笑顏,鶴丸國永突然覺得,要讓江雪左文字多笑笑才行,無法為其改變生存的方式,無法幫他肩負一切,那麽便讓他更開心一些吧?或多或少的,讓他少一些悲傷,活得不要那麽累。

鶴丸國永經歷了太多次的輪回,心已然逐漸地冷了,卻又因為這樣的想法開始活躍了起來。

夜深人靜之時,他的臉上散去原本一直挂着的笑容,疲倦而無奈,在輪回中掙紮,一個人奮鬥着,又是何等的累,但是一如當年江雪左文字所說的一般,他未曾因此而後悔。

縱使是身心疲倦,他仍舊希望可以得到一個最好的結果。

幸運降臨在他的身上,終于,他在自己最後放棄之前找到了最好的方法,也得到了最好的結果。

他輕輕地選擇了一條繪着白鶴的發繩,選出了一套盛裝,親手為江雪左文字換上,為他束發,鶴丸國永看着眼前打扮後變得越發美麗的江雪左文字,突然感受到了令佛染上紅塵的那種本不該有的快感。

自己大抵也是和三日月宗近他們一樣,成為了理智的瘋子吧?

黑泥從那聖杯之中傾瀉而下,鶴丸國永一如既往地被那靈力壁阻擋在外,他卻露出了與過去完全不同的笑容,如預料一般,他憑借着留在那發帶上的符文,與江雪左文字成功地對調了位置。

任那黑泥将自己吞噬,鶴丸國永緩緩地閉上了雙眸,金眸白衣,不複存在,只餘金色的光點于空中閃爍着,最後,連那金光也消散不見了。

如果用自己的死亡,可以代替江雪左文字的死亡,那麽鶴丸國永願意,他願意去這樣做,更願意讓江雪左文字活下來。

願這個被你放在了心上的世界善待你,更願你餘下的生活活得更為開心愉悅,莫在被那些悲傷束縛了自身。

你值得得到更好的對待,值得得到更多的善意,值得得到幸福的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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