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雪花洋洋灑灑,鋪了一地的雪白, 那白袍似乎也與它們相融, 近乎分不出彼此。

溫暖的暖桌讓人失去了抵抗力,一個個都将自己半個身體藏于那厚厚的被子之下, 手中捧着一杯熱茶,縱使呼出的熱氣化為白煙,體內卻滿是暖意。

尤其如三日月宗近這般怕冷的老人家, 都放棄了在游廊上觀雪的打算,整個人都窩在了暖桌之旁,露出慈愛的笑容。

而短刀與肋差們穿上了保暖的衣物, 雙頰凍得通紅, 卻仍舊在那雪地之中打雪仗, 笑聲在庭院中回響着。

大多數的刀劍付喪神都聚集在了中心的庭院之中,他們有些期待地守在一樓, 或品茶, 或玩鬧,但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要看看淨化的結果。

這是桔梗巫女入本丸的第二天, 大抵是熟悉了本丸的大致情況, 她從刀帳上分辨出暗堕程度較低的刀劍,将源氏雙子喚去了手入室。

知曉審神者是要進行淨化,衆人還是沒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紛紛從自己溫暖的房屋中跑出來,聚在了離手入室最近的地方,不只是為了第一時間知曉結果, 而且也是防止意外情況的發生。

每個人的身上都攜帶着自己的本體,早已被仔細擦拭呵護的本體鋒利而光潔,卻又被封鎖在了刀鞘之中,不露半分鋒芒。

相較于他們的緊張與期待,江雪左文字慢悠悠地從院門外經過,一步步地挪回自己的本丸。

剛剛出陣回來的他身上不可避免地帶着一些血氣,這令他有些不喜地皺起好看的眉頭,随後又舒展開來,手帕輕輕地拭去從自己身上的傷口流出的血液,又認真地在水龍頭之下沖洗幹淨手帕。

直接忽視了應去手入室治療這個程序,江雪左文字走到偏僻之處,手指輕輕地滑過腰間,那裏有一道時間溯行軍砍下的傷疤,算是自己身上最深的傷口了。

有幾分疼痛,他輕咬下唇,藍眸中浮起一抹悲哀,嘆息從口中吐出,江雪左文字将衣服重新穿戴完畢,甚至小心翼翼地用了一些方法掩去衣服那些有些破碎的地方,方才邁步繼續前行。

沒有太過于在意傷口的疼痛,他甚至于還在慶幸這一次在外露的皮膚上是沒有傷口的,不然會引起自家兩個弟弟的懷疑與擔憂。

知曉弟弟們對自己的安全看得極重,江雪左文字并不希望會令他們擔憂,但是,就算是知道弟弟們會要求自己一定要去手入,他還是條件反射地排斥着這樣一件事情。

手入室,受傷的刀劍付喪神手入的地方,一打開門,就會嗅到那股讓自己不适的血腥味,那是長期積累下來的氣息,不會散去,每一次聞到,總會讓自己條件反射地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江雪左文字緩慢地走到了本丸的北部,左文字一家的庭院便在于此,這個離本丸的中心位置有着較遠距離的地方,有幾分偏僻,卻也十分安靜,是本丸裏大多佛刀與神刀居住的地方。

他伸出手,手指動了動,猶豫了片刻還是慢慢地推開了院門。

庭院內一如既往的安靜,積雪有些厚實,一腳踩進去,沒過了自己的半個小腿,院內,桔子樹與梅樹同樣失去了原本的蔥綠,積雪壓得有些光禿禿的枝幹彎曲出一定的弧度,幾抹紅色在那梅樹枝頭上綻放,臘梅帶着特有的單薄清香,卻令靠近它的人感覺到了心靈的平靜。

江雪左文字的目光從臘梅上移開,緩緩上移,最後停在了一棵桔子樹上飄搖的兩個袋子上,他還記得,那是自己幾個月前挂上樹枝的,裏面裝着紙條與自己當初縫制的禦守。

踮腳擡手将粉藍兩個禦守取下,他輕輕地嘆了一聲,慢步走回房中,端坐于暖桌旁,被子輕輕地蓋住自己的膝頭。

目光在面前的兩個袋子上停頓了片刻,江雪左文字的手指輕輕探出,撫過用來束住袋口的結繩,突然動作一頓,他微微睜大眼睛,這個結繩似乎和自己當初打的有些不太一樣。

意識到了什麽,嘴角輕輕挑起,他伸手将兩個袋子打開,果不其然,裏面僅剩兩條紙條,原本的禦守已然不見了蹤跡。

“這個世界……充滿了悲傷。”江雪左文字低頭囔囔道,雙手合攏,行了一個佛禮。

不需要太多的思考,他自然而然地意識到袋中的禦守究竟是何人取去的——除了自己的兩個弟弟,怕是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禦守。

單支花器內,一枝梅枝斜斜地倚靠着花器內側,棕上三抹紅,與桌面上那條繡着臘梅的被子相映着。

本是打算自己尋時間親手交予他們,雖然上一次自己也是打算給他們,不過臨時出了意外情況,這倒讓這禦守染了血,回到本丸後,便已經仔細清洗過,只不過尋不着機會,倒沒想到他們竟是先行取出了。

江雪左文字輕輕搖頭,心裏多了幾分感嘆,原本自己因為宗三與小夜的逝去而排斥着新來的弟弟們,但是,原本便是兄弟,瞞得過一時,豈能瞞自己一生?

——若是新誕生的刀劍付喪神,可以将本要全部陣亡的夥伴們全數救回?

——若是新誕生的刀劍付喪神,豈會對庭院中的一些東西的擺放熟知于心?

——若是新誕生的刀劍付喪神,又怎會自己去尋三日月宗近知曉某些特殊事情的真相?

他從不傻,不過是裝作什麽都不知曉罷了。

兩個月的相處,那兩個傻弟弟莫非還以為自己看不出他們便是原本的弟弟們嗎?不過是他們想要演戲,自己陪着便是了。

看着弟弟們小心地讨好自己,倒也是別般的樂趣吧?

江雪左文字不禁輕笑了一聲,嘴角微微挑起。

淡藍色的長發滑落肩頭,垂落胸前,他沒有選擇将頭發捋至耳後,而是任它們随意散落着。

流蘇垂于耳下,掃過肩頭,鼻尖仍舊萦繞着一抹血腥味,厭惡地皺起眉頭,江雪左文字最終還是帶着幾分怒意地把耳墜取下,随意地抛至桌上,餘光掃見上面還有些零星的血跡,他長袖一揮,又将那兩個流蘇掃到更遠一些的地方去。

手臂之上的傷口似乎因為這樣的大動作而陣陣作痛,他微抿嘴,輕輕地捏了捏手臂,又松開手,雙手再度合攏,行佛禮的模樣,默念佛語,将所有的疼痛都忽視到角落之中。

宗三左文字剛剛出征回來,便在路上撞見了與自己同路的獅子王,對方的手臂上和腿上都有着被處理過的傷口,白色的繃帶在宗三眼中有些刺眼。

獅子王今天是與兄長一同出陣的,連獅子王都受了傷,那兄長豈不……

心內湧起波濤,擔憂與緊張向他的頭腦襲去,險些将他的理智吞噬。

他的腳下一頓,步伐邁的更大起來,近乎于奔跑起來。

獅子王一驚,自己還沒來得及說上什麽,眼前的宗三左文字就好似是感知到了什麽,飛奔起來,他也下意識地跟着一起奔跑。

保持着相同的速度,獅子王側頭,對宗三左文字叫道:“宗三君,你去勸勸江雪君吧,出陣回來後明明也受了傷,一眨眼人就不見了!”

宗三左文字握緊拳頭,默默地點下頭,一把推開院門,直奔江雪的房間。

“兄長!”伴随着腳步聲越來越近,房門被用力推開,宗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的目光在房內一掃,停在了暖桌旁的江雪身上,緊張地湊過去,不忘端着優雅的坐姿,他低聲問道,“兄長負傷了嗎?”

江雪左文字沒有回應他的話,目光依舊停在桌面上的袋子上。

宗三順着他的眼神看去,一眼看到桌面上被打開的袋子與兩張紙條,心下一驚,便明白兄長已經發現自己和小夜自己取了其中禦守的事情,“兄長,我可以解釋的,我……”

微微擡袖,阻止了宗三繼續說下去,江雪左文字輕輕搖頭,輕嘆了一聲,“罷了,本就是為你們準備的,先取與後得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見宗三左文字露出松了一口氣的模樣,他的餘光掃見追上來的獅子王,有幾分固執地說道:“我不想手入。”

“這樣怎麽可以呢?難道兄長想要拖着傷勢不管,最後碎刀嗎?”宗三左文字故意把結果說的越發地嚴重,見江雪不以為然的模樣,無奈地嘆了一聲,深知兄長的固執,怕是厭惡那血腥味吧?不然也不會把染血的流蘇丢到那麽遠的地方了。

慢步走到門口,對獅子王道了幾聲,讓他放心地離去,宗三方才取下櫃上的藥箱,坐在江雪左文字的身後,手指撫上兄長的手臂,清晰地感知到手下的身軀微微顫抖,便知兄長其實傷的不輕。

眼中閃過一絲悲傷,他掩去眸中的神色,親手為江雪左文字解下衣裳與盔甲,輕輕地用棉花抹去未愈合的傷口上滲出的鮮血,輕手輕腳地上藥,将繃帶一點點地纏上他的手臂。

見手臂上那些傷口被處理好,宗三左文字的餘光掃了江雪一眼,突然想起了什麽,猛地一下把江雪的衣服扒得更下,露出了江雪來不及去掩飾的更多傷口,目光在他腰間那道深深的傷口上停頓了幾秒,他的眸中飽含了悲傷。

“兄長,明明傷得如此之重,為何不願去手入呢?”

知曉這種程度的傷勢已經不是輕傷這麽簡單,已經達到了中傷的級別,必須要去手入室手入才能夠解決,宗三左文字輕搖頭,對江雪這樣不顧及自己的傷勢的行為表示了自己的怒氣。

江雪左文字偏過頭,沒有回答他的問話。

這其實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了,宗三左文字尋不着可以讓自家兄長自願手入的方法,只能夠是強硬地拉着對方去手入,一次次地告知對方自己因為他不愛惜自己的行為而感到的悲傷,但是江雪左文字就是不悔改,自己又有什麽辦法呢?

終究是自己的兄長,他傷了,悲了,痛了,最終也是自己拉着他吧。

就如以前一樣,帶着不情願的兄長去做各種各樣必須做的事情,莫名的有些懷念,又有些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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