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淩霄,你莫要嘴硬。你平日藏于內衣的手帕可是丢了?”崔良玉尤善拿人七寸,一句話激得淩霄臉色大變。那手帕已丢失數月,她找瘋了都沒找到。原來到崔良玉手裏了!

“南陵在南,有陵守焉!南陵王宮連綿不絕,規模宏大。處于城中核心位置的不是議政大殿,而是南陵皇族陵寝。你們南陵人将祖宗家法看得比天還大,南陵男子晨昏定省,日日祭拜祖先,南陵女子入不得祖廟,所以将祖廟陵寝繡在手帕上。你每夜總是最晚入睡,睡之前總會拿出這手帕,遙想家人,心念祖先,我說的可有半個錯字?”

淩霄啞着聲音問:“崔相你要如何?”

“你家主子讓你做的事,與我無關,你盡可放手去做。不過,你也知道,我現在莫名被女王陛下所猜忌,能活過今晚便是造化。死之前,我總得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我行動不便,你可當我的耳目,幫我打探消息,如何?”

淩霄不知道崔良玉所說有幾分是真。他可是權重白蘭的男相,先不說之前女王陛下有多寵信他。就今日她所觀察,女王陛下對崔良玉的确有些不悅。說到他活不過今晚,怕是言過其詞。

無論如何她只能應下。

崔良玉指了指門,“我可以出去了嗎?”

淩霄依然搖搖頭,“不可!不然女王陛下該猜忌淩霄了!”

崔良玉冷哼一聲,硬是推開淩霄,獨自下辇去了。

姜钰負手而立于龍登碉前。

這兵碉如今已然坍塌,殘牆破磚跌落一地。有些地方已經長出嫩綠野草,再過不久,豐沛的夏雨會讓這裏長出灌木,再過一年,也許連這些牆和磚都被植物遮蔽,再也尋不着此前龍登碉的位置。

虎尉一雙鷹眼警惕望着四周,護在姜钰身邊。他身材極其高大,在壯碩的白蘭男子中也屬一頂一。

此時天色漸暗,雙方大帳兵營收拾妥當,賬內燭火紛紛亮起,黑魆魆的峽谷中一條點點光帶幽然而起。

雖然兩國停戰,畢竟前一天還是你死我活的對手。雙方營帳,你一邊,我一邊,互不幹擾。白蘭的營帳被擠在龍登碉下方,坑坑窪窪全是之前的坑壕,一個不小心便會跌落其中,摔得狗啃泥。更不用說龍登碉前方弱水河毫不示弱的澎湃大浪轟鳴作響,睡在營帳中,也睡得不安穩。而大雍的營帳則占據最好的位置,平坦地面,任君行走,又靠着山遠離水,很是安全。

黑暗漸漸籠罩在女王陛下白緞朝服上,虎尉心中有些着急。女王陛下垂手默立,許久不曾動彈,雖然另有隐匿黑衣軍于暗處保護,可大雍士兵皆在四周,萬一有人突襲,怎能護得了女王安全?

就在此時,一抹悠遠如锵的吟唱穿透黑暗夜空,在空中缭繞。姜钰驀地回頭,循着聲音來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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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尉雙眸圓瞪,立馬微微屈膝,手扶刀柄,做戰鬥狀。

“魂兮魂兮,神明莫留,鬼兮方兮,百喊不聞……”

剛開始還是數人吟唱,慢慢彙成一條大河,延綿不斷,在幽谷中來回激蕩。姜钰聽聞頓覺瘆人之極。這聽着像鬼方人的……鎮魂曲?

營帳中有人鑽出來,大喊道:“鬼方男兒,死而太慘,要讓白蘭女王償命!”

“白蘭女王償命!”

“白蘭女王償命!”

一時間嘶吼聲炸響,重重黑影伴着鎮魂曲簇擁過來,火把熠熠把每個鬼方人的臉都照得猙獰可怕。

虎尉急道:“陛下,還請快回禦辇,以防萬一!”

姜钰倒是鎮定,“平南郡王答應護孤周全……”

她話音剛落,就有一陣疾風沖來,虎尉大喝,“敢動我女王!殺!”

一刀揮舞,瞬間将來人斬于身下。那人身上的血驟然噴在虎尉的身上,幸好黑衣不顯血色,只是血腥味濃重,逼得人無法呼吸。

姜钰沉着臉,手指微微有些顫抖。

本就按捺不住殺意的鬼方士兵見同袍被虎尉一刀砍死,眦目瞪眼沖過來,嘴裏大喊着,“殺女王!滅白蘭!殺!殺!殺!”

殺聲響徹山谷,震得人心晃動。

這時後方傳來一陣疾呼,“虎将軍快把女王陛下抱進禦辇!”

姜钰回頭一看,本該老實呆在禦辇裏的崔良玉不知何時跑出來,身邊還跟着一臉慌亂的淩霄。

抱進禦辇?呵呵!崔良玉是想讓白蘭子民看見自己貪生怕死不敢應戰,吓得腿軟連站都站不住的慫樣?

姜钰看都不看他一眼,轉身直直盯着大雍營帳中最大的那頂。

李忠這個家夥倒是穩得住!都快鬧兵亂了,還不出來!

崔良玉疾步走到姜钰面前,頓首道:“陛下,請快回禦辇!鬼方士兵在此死了數千人,平南郡王選在龍登碉駐紮分明居心不良,就等着鬼方人鬧事。”

虎尉雖然不喜崔良玉,但此時他所說很有道理。剛自己又斬殺一鬼方兵,四周圍來一群持刀劍殺意洶洶的鬼方人,更不用說還有大雍兵躲在其後虎視眈眈。

飒飒山風吹動姜钰頭頂的金冠,胸前璎珞叮當作響。她面不改色地朗聲道:“鬼方死數千人,我白蘭亦死數千人。殺害鬼方的罪魁禍首不是我白蘭人,是大雍皇帝的野心!”

崔良玉一聽暗叫不好。女王這話要是讓大雍皇帝司馬淳知道了,兩國和談一事再無可能!

鬼方人影影綽綽,有人叫嚣道:“小娘們!要是你打開城門主動投降,何苦我鬼方死這麽多兄弟!”

“就是!山高水深,連個房子都修得高高的,我弟弟就是在這龍登碉前被白蘭人給砸成肉泥的!”

“嗚嗚嗚!我哥也是死在這裏。掉進河裏撲通一聲就沒了,連個屍首都沒找到。我們鬼方人死要入土為安,這可如何是好?!”

“要這娘們賠命!要白蘭賠命!”

這群人穿着黑色蓑衣,在火把的照耀下,只能看到他們臉上佞狠之色。

虎尉往前走了一步,舉起手中滴血的刀,喝道:“誰敢對陛下不敬!殺無赦!”

吼聲如虎嘯長吟,震破心膽。一時間無人敢喊叫,只聽到山谷中峥峥風聲。

就在這時,铮得一聲,一道黑影穿破夜空直直飛撲姜钰。虎尉急忙後退,然而緊跟着幾道铮響,另一波伏擊已然來了。

姜钰可不想再死,急急往後退。這時,有人飛撲過來,緊緊摟住她,接着噗嗤一聲,箭入肉中,分秒見血。

姜钰咬牙切齒地盯着崔良玉。他的臉近在咫尺,明明疼得厲害,額頭沁汗,可他還有閑情問她,“陛下可否傷着?”

淩霄急急從後護住姜钰,跟崔良玉兩人一前一後用身體保護她。

前邊虎尉左揮右舞砍掉來箭後退了回來,見崔良玉後背射中一箭,心中一凜,忙問:“崔相,你可能忍?”

崔良玉一雙眸子簇蔟發亮,盯着姜钰道:“虎将軍保護好陛下,我無礙!”

這時,李忠閑庭散步般終于現身,裝模作樣呵斥鬼方兵,“誰讓你們圍着我大雍尊貴的客人?”

姜钰嗤笑一聲。果然,鬼方人聽見李忠說姜钰是尊貴的客人,立馬激得他們大罵,“尊貴個屁!”

“不得無禮!”李忠慢悠悠地斥道。

鬼方人到底忌諱李忠,明明一個個恨不得手刃白蘭女王,但卻不敢言語。

“哎呀,誰誤射了崔相啊?!”李忠一副大驚模樣,“快請軍醫來!”

崔良玉緩緩轉身,饒是疼得渾身顫抖,還保持着白蘭男相的氣度,他不卑不亢道:“多謝郡王關心。大概是某位勇士深夜操練技法,誤射了我……不要緊!”

李忠見崔良玉如此上道:笑道:“崔相諒解就好!”

“一只誤射尚說得過去,那地上掉落的這幾根箭頭又該作何解釋?”姜钰眯起眼睛睨着李忠問。

李忠打着哈哈,言語中帶着譏諷,“哎呀,女王陛下多想了。還能如何?我的兵不僅要擅長白日作戰,夜裏還要目視百米,箭可穿楊。不然也不會打到你們王城腳下。大晚上的誤射了你們,不過是個意外罷了,女王陛下何必揪着不放……”

崔良玉輕輕拽了下姜钰的衣袖,如此動作已然逾越了規矩,然而他現在就害怕她忍不下這口氣,反倒壞了求和大事。

他低聲弱弱道:“臣疼得厲害,想早點就醫!”

姜钰冷着臉,“适才不是還挺能忍?”

崔良玉:“……”

李忠不置可否地看了他們一眼,轉身準備回去睡覺。

誰知,姜钰不肯輕易放過他,“按照我們白蘭國的習俗,善終之人死後可進鹧鸪山神山宮殿,享受永世安樂。像戰死在龍登碉的白蘭人或是鬼方人,亦或是大雍人,則只能在神山山腳永世徘徊,不得升天。”

鬼方人一聽立馬喧嘩起來。鬼方人偏居一隅,教化不足,素來信奉鬼神。他們的人死在白蘭的地界,按照白蘭女王所說,自己的兄弟們只能當孤魂野鬼,這下場可真慘啊。

大雍人信奉仁學禮教,對這些鬼怪神力不足為信。可白蘭女國地處深山,女人執政,巫術盛行,神秘異常。女王陛下如此篤定,想她不會妄言。所以大雍士兵也變得忐忑不安,紛紛議論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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