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41
林欽蘭眼巴巴瞧着崔良玉,心中忐忑不已。七年未見,雖物是人非,可不見他沉寂見了他雀躍的心依舊未變。
崔良玉猝不及防被問了這個問題,一時間所有人都瞧向這裏,更有林欽蘭炙熱的目光。
他這輩子,不,兩輩子唯一的願望皆是匍匐在白蘭王花腳下。若她懇低頭看自己一眼,已是命運的厚愛。
至于其他,哪裏比得過這命運的一瞥?
見崔良玉不語,林欽蘭急了,上前追問,“到底有沒有?崔哥哥?”
崔良玉緩緩搖搖頭,“無人提親,也無婚配。”
他雖貴為白蘭男相,可終歸是男子。朝中女大臣們看不起他,把他當做女王的寵臣。其他尋常人又有哪個敢娶他?
不過這些皆不重要。
林欽蘭得了準信,拼命壓抑激動。金崇無奈搖搖頭,尊師這位金貴女兒,樣貌才華都一等一,只可惜缺了母親教養,嬌慣太任性,膽大不矜持。
她逼自己問這種太隐私的話,哎,不提也罷。明日把她送上崔良玉的船便消停了。
想到這裏他對崔良玉有了些同情,緊接着又抛出一個問題:“那崔相可有心上人?”
林欽蘭緊張地說不出話來,眸光直直黏在崔良玉臉上。
崔良玉微微垂下眸子,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個字,“有!”
金崇哦了一聲,沖林欽蘭聳聳肩,又搖了搖頭。
作為一方大員梁州太守,他今日可是被逼當了一回媒婆。真真心累。
林欽蘭咬了咬唇,上前拽着崔良玉的袖子,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崔哥哥,你的心上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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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良玉擡起眸光,不知投向何處,緩了一會,他看向林欽蘭,“不在此處!”
四個字生生把林欽蘭所有希望給磨滅了。
林欽蘭眸光咻的一暗,往後踉跄兩步,掩面哭了起來。
而崔良玉還是一副魂魄出竅般,只見身子還杵在那裏,可兩眼無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好似壓根沒瞧見林欽蘭哭得心碎的樣子。
司馬棣看了半天,有些惱了。這幾次歡宴沒一個順暢的,正預備發火,讓林欽蘭滾到沒人處去哭,卻瞧見她仰頭喝下一杯酒,辣得她龇牙咧嘴。
金崇趕緊上前奪走林欽蘭手中酒杯,“蘭兒,不可喝悶酒!傷身!”
林欽蘭哪裏肯願意,又把酒杯奪回,沖身邊一位中年女人道:“桂姨,給我倒滿!”
被叫做桂姨的趕緊給她倒滿。
金崇狠狠瞪了一眼桂姨,“你這老貨,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桂姨唯唯諾諾縮着肩膀,不敢擡頭。
林欽蘭又狠狠喝了一杯。
兩杯下肚,她的臉便徹底紅了。酒意上頭,适才崔良玉給她的痛苦便放大數倍。她嘤嘤哭了起來。
司馬棣見狀,黑着臉起身,“金崇,你哄好了人再叫本王!”
說完,扭頭就走了。
金崇急得跳腳,哄林欽蘭道:“妹妹,要知道你會如此,我定不答應尊師帶你來赴宴!”
林欽蘭似沒聽進去,兩眼直直盯着端坐在對面的崔良玉,狠狠抹了一把眼淚,晃晃悠悠走到他面前。
金崇趕緊上前扶着她,“林欽蘭,不得無禮!”
林欽蘭微微歪着脖頸,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般,竟扭頭沖金崇笑了下,“我蘭兒會對誰無禮?你們都是我父親的學生,哪怕我稍微犯點錯誤,你們也會原諒我的,對不對?!”
金崇竟無言以對,他倒是無所謂。畢竟崔良玉現在身份特殊,是白蘭的男相。林欽蘭要是說出什麽不得了的話來,惹了什麽事,他如何給尊師一個交代。
崔良玉擡眸看着林欽蘭。
只見林欽蘭從袖口處拿出一個黑色錦囊,上面秀着纏枝花紋,不大不小,裏面似乎裝着香料,散發出暗暗的幽香。
崔良玉只瞧了一眼,後背便僵硬起來,臉色煞白。
他頓了下,幹澀地問:“這是什麽?”
林欽蘭淚中含笑,獻寶似的把香囊遞到崔良玉眼前,“這是我親手縫制的香囊,送給你!”
“……你親手做的?”崔良玉似有不信。
林欽蘭急了,“真是我做的。”
說完趕緊伸出手掌,手心朝上,指腹處有幾處針刺的紅點。
崔良玉僵僵地說了句,“真是你做的!”
林欽蘭見他揪着是否是她親手所做連說了好幾句,十分無奈地說:“我幹嘛騙你?”
金崇松了一口氣,“蘭兒,待良玉收下香囊,你可要乖乖回去睡覺,不許再鬧!”
林欽蘭忽而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低低道:“崔哥哥,蘭兒不管你心上人是誰,她有多美多好,蘭兒就一個請求……”
說到這裏,她眼眶中的淚水流了出來,看着實在可憐,“這個香囊蘭兒縫制了一個月,熬着夜,就着燭光,一針一線做出來的。你……你得時時佩在身上。”
她眸光變得急切起來,最終硬着脖子,狠狠道,“如此這樣,蘭兒便饒過你!”
金崇嘴角抽抽,這丫頭真是……哎,一點都不會表達愛意。
崔良玉眼裏似乎只有這個香囊,頭也不擡地問:“你要我時時戴着?”
林欽蘭咬着唇,重重點點頭,“是!”
崔良玉猛地擡起頭來,眸光裏是深沉的狠厲。
林欽蘭被他眼中厲色驚到,随即以為崔良玉惱了她,便又哭了起來。
金崇被哭得頭大,使勁給崔良玉遞眼神。
崔良玉心頭很亂。這香囊在上一世出現過,他的确一直佩在腰間。可這香囊并非林欽蘭所送,而是蘇琨給的。
上一世,姜钰前往雍城,他與蘇琨留在康延川。
他回宮碉代姜钰處理政事,蘇琨端着金絲漆盤,盤中放的正是眼前這個香囊。
按照蘇琨的說法,這個香囊是姜钰走之前賜給他的。
崔良玉雖得姜钰賞賜無數,可如此暧昧親近之物卻從沒送過。
他驚喜之下,自然把香囊時時佩戴于身。
一夜之後,他便殺意大起,似有人在他腦子裏頒發指令一般,殺忠臣殺王族,奪了王位娶了蘇琨,最後還偷偷跟着朝貢隊伍去了雍城,眼瞅着姜钰被司馬淳關入後宮,她最終死在了自己面前。
可為何這一世,同樣的香囊竟然到了林欽蘭的手裏,她仍然要求自己要時時佩戴。
香囊的香味像是有鈎子一般,陰魂不散,一直在他鼻息間萦繞。
崔良玉生生後退兩步,生怕香囊又把他蠱惑了。
他心思急轉,若沒猜錯,這香囊應是蘇琨,或是蘇家人所做,在上一世假借姜钰口谕,讓他佩戴。
它猶如某種霸道巫術的引子般,控制他的心神,把他變成了殺人武器。
而這一世,蘇琨被姜钰強行帶進朝貢隊伍,一路上并無任何機會與他接近,最後竟死在了益州城外。
很有可能蘇家人并未放棄,竟用某種辦法讓林欽蘭把這香囊再次帶到他的面前。
正在他思前想後試圖捋順肯綮的時候,那個叫桂姨的女人走上前來,笑道:“崔公子,這個香囊是我家小姐的一片苦心。我手把手地教,她一針一線地縫,熬得臉都瘦了一圈。老爺見了心疼得不得了,還說小姐縫地這麽好,崔公子你一定喜歡,一定會戴在身上,時時不離。”
桂姨說得懇切,還把林禾源拿出來說一番。崔良玉不管是看在林欽蘭親自手縫之情誼,還是林禾源愛女心切,他都應該乖乖聽話把香囊拿起來綁在身上。
若崔良玉不是再活一世,便會如此做了。
只可惜……
他深深瞧了一眼桂姨,見她臉色如常,怎麽看都是一副忠仆模樣。
林欽蘭期期艾艾地說:“這香囊裏放的藥材有安神之用,可助崔哥哥入眠。”
崔良玉聞言更加篤定這香囊與蘇家有關系。上一世,蘇琨也說這香囊有安神作用,讓他睡覺時也不要解下。
他打定主意,神色未變道:“蘭兒如此心意,我自當珍重。只是,在我白蘭,香囊乃定親之物,收下便要所送之人結為夫婦。蘭兒你也知曉,此次我來大雍,身有重任,不敢心懷兒女之情。香囊我且收下,待你找到良人,我再把香囊轉送給他。”
說完,從林欽蘭手裏接過香囊,随手丢在案桌前。
林欽蘭失措求助般瞧了一眼桂姨。
桂姨幹笑一聲,“崔公子,老身也有親戚在白蘭,怎不知白蘭有送香囊便是定親這樣的習俗?”
說到這裏,她換做一副悲切模樣,“莫不是崔公子故意騙我家小姐?”
林欽蘭聞言又開始嘤嘤哭起來。
金崇頭又大了幾分。他真想大喊一聲,崔良玉你要是個爺們就趕緊收下。他還要回頭去哄司馬棣這位別扭王爺啊。
崔良玉繼續淡定道:“哦。我說的是涼國習俗。涼國與白蘭畢竟隔着山,習俗略有不同。”
涼國乃白蘭屬國,偏居一處。人都說十裏不同俗,涼國自然與白蘭習俗有些差異。
金崇無語道:“蘭兒,你做香囊的時候為何沒有想到這一層?”
林欽蘭又氣又急,臉紅地一個字也說不出。
桂姨趕緊把她拽到一旁,低聲哄着她說了兩句。
不一會,林欽蘭一掃之前難看臉色,嬌嬌弱弱地走到崔良玉面前,“崔哥哥,是蘭兒思慮不周。那這香囊既然是蘭兒所送,萬沒有再收回的可能。你要便要,丢便丢,我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