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若薛覃上網看過某些攻略的話便明白,這實在不算矜持的回複,有博主寫“收到喜歡的人的消息要過幾分鐘才可以回複”之類的話術,他如果看到估計會大吃一驚。

加上嚴玦好友之後,他除了在收到消息時內心糾結不知道怎麽回複以外,從沒有不及時回複消息過。

他素來愛得隐忍,而這隐忍的愛另一方面來說也稱得上坦蕩,像他八年來堪比杜鵑啼血的愛,忍得太累太深,是需要渠道釋放的。

不是沒有在深夜躲在書房看着自己畫的那幾百張嚴玦而偷偷發洩過,如今冷冰冰的物品皆被代替了,變成屏幕這頭真實的嚴玦。

他憑什麽要“過幾分鐘才可以回複”。

嚴玦也很快發來消息:好的,七點xx飯店不見不散。

薛覃回道:嗯嗯!

他罕見的打了感嘆號,想撤回,又覺得會不會太刻意了,好比高牆內蕩秋千,想飛到高處,又害怕飛太遠被人看見。

但總之他覺得今天一天都有了奔頭,便快速起身開始換衣服。

雖然他鮮豔的衣服只有那件黃色的外套了,但都被放進書房藏起來了。他又在衣櫃裏左翻右翻,像只掉進樹林裏的麻雀一樣,被滿櫃子的七零八落埋了起來。

翻出一件不知道什麽時候買的外套,雖然是灰色的,但好歹袖子兩邊還帶了一點淡藍色的底,起碼多了一點生機。

他快速換下身上還沾着油彩的衣服,鑽進浴室洗澡,吹頭發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頭發長長了,這個時間再出門剪頭發又絕對來不及。翻箱倒櫃找到一條橡皮筋,他把頭發攏成一捋紮起來,露出光潔又纖細的脖子。額頭上的劉海被他用幾個黑色夾子夾了起來,把劉海挽上去,倒顯得人精神了起來。

再看時間的時候就是五點半了,住得遠的原因他不得不早點出門,像前天那樣,他收拾好随身物品出門了。

外面還是寒風,沒幾個路人,他站在路口打車。一落座便張口說話:“您好,我到xx飯店。”

司機一聲好嘞便起步,此時此刻他才感到踏在實地。

路上,薛覃沒來由的開始緊張了起來,在車上吸氣吐氣了幾個來回,司機大叔大概注意到他的動靜,對着後視鏡裏的他說:“小夥子,去相親嗎?這麽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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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覃吸到一半的氣就這麽停在半空,他有點不好意思,小聲說道:“不是相親,”他眼睛望着窗外,像是第一次出門的人,“去見一個很喜歡的人。”

司機還是第一次見這麽害羞的人,本在嘴邊的調侃生生換了個方向:“那祝你成功啊,小夥子。”

風牛馬不相及的話,他可從來沒有說過是去做什麽,司機卻好像因為他的表情誤會了他,給他一句似是而非的鼓勵。

他不好解釋,便只說:“謝謝。”

快到的時候,嚴玦發來消息:我到了,在門口等你。

薛覃更緊張了,感覺讓嚴玦多等一秒都是浪費,但嚴玦只是在約定的時間內提前到了而已,他回複道:不好意思,我還在路上,還有幾分鐘就到了。外面太冷了,你進去等我吧。

剛打完字,便到飯店了。付完錢,下車時司機轉過頭,臉上是真誠又慈祥的微笑,對打算下車的薛覃說:“加油啊,小夥子。”

明知是誤會,薛覃卻借此獲得無限勇氣,他也真誠的說道:“謝謝,一定會的。”

一定會好好珍惜這次和你的見面的。

一下車,薛覃就看到嚴玦站在門口。冷風中路人縮着脖子避着風,他立在門口,像山間挺拔的松柏,他籠在霧裏,薛覃莫名想到一句詩:春山好處,空翠煙霏。

嚴玦看到薛覃下車,便收起正在打字的手機,似乎正打算回複薛覃剛剛的消息。

嚴玦對他揮了揮手,薛覃走到嚴玦面前,嚴玦朝他說:“你來得也挺早的,走吧一起進去。”

薛覃點頭,他矮嚴玦半個頭,走在他身邊聞到他身上的氣味,是外面風雨的味道,卻無端的感到心安。

嚴玦替他撩開門口的簾子,走進去才注意到裏面是一家私廚餐廳,桌椅只擺幾張在中央,嚴玦早已預定好位置,順着服務員指的方向過去,薛覃跟在他後面,看嚴玦的一字肩,再越過肩膀看他的側臉, 流暢的下颌線,和半抿的嘴。

二人落座,嚴玦脫下外套圍巾,裏面是一件淺綠色的V領毛衣,當真是山間松柏,亭亭如立。

嚴玦坐他對面,開口:“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我随便點了點,不夠的話再加可以嗎?”

薛覃說:“我不挑食,什麽都可以。”

嚴玦說:“還沒有感謝你呢,謝謝你在火鍋店及時出手救我,都是我在醫院的時候江月月告訴我的,真的謝謝你。”

嚴玦從醫院醒來,周圍圍了一圈人,他隐約感覺看到了薛覃,薛覃卻在微信上否認了。醒過來江月月替他解釋昨天的事情,才知道自己昨天在現場暈了過去。

“我當時在旁邊都被他吓到了,他沖進來看到你倒在地上,立刻叫大家離你遠一點,幫你把衣服解開做心肺複蘇。想不到他看上去那麽瘦,力氣還挺大的,等你身體好了當面謝謝他吧。”

幾乎可以說是幸運的事,送來醫院時醫生說如果現場沒有人及時搶救,他就不止在病床上躺一晚上這麽簡單了。

于是他從群裏找到薛覃,加了他好友。

嚴玦又向他道謝,他便說:“真的不用這麽客氣,我只是舉手之勞。你身體真的好了嗎,可以在外面吃東西了嗎?”

他一句話問得急,嚴玦臉上有一瞬間呆怔。但他很快笑起來,像合上的書頁被展開,句號與句號之間是他伸展開的嘴角。

他笑着開口:“需要給你看我的出院證明嗎?小薛醫生?”

他叫他小薛醫生,像認識很久一樣,開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薛覃卻為這句稱呼差點把桌上的水打翻,他連忙撫穩,低着頭說:“不…不用了,你身體恢複了就好,別這樣叫我…”

嚴玦似笑非笑看着他的舉動,像看一只鳥兒在自己面前笨拙的飛。

說話間,菜很快上桌。嚴玦對自己目前身體狀況應該也很留意,菜多以清淡為主。他夾了一塊藕片放進碗裏,還沒入嘴又想起來什麽,問道:“菜比較淡,你吃得慣嗎?上次聚餐看你好像不太能吃辣,這家店我之前來過幾次,味道挺不錯。”

薛覃搖了搖頭:“吃得慣,你不用考慮我。”他想,再沒有比嚴玦更體貼的人了,面前一碟藕片和蘑菇,他卻吃出了鮑魚燕窩的錯覺。

又上了一道清蒸鲈魚,嚴玦吃得斯文,修長的手指夾着筷子,他問薛覃:“對了,你喜歡看展覽嗎?”

薛覃正在慢吞吞吃菜,聽到嚴玦找話題,冷不丁擡頭望着他,他眼睛生得大,此刻帶上一絲光,像小動物找到了投緣的同伴,他說道:“嗯,喜歡的。”

大概學藝術的天生對展覽感興趣,除了去嚴玦的學校偷看他,他也會去看一些感興趣的展覽。有的票是前輩給他的,有的是自己在網上琢磨流程買到的,常常一呆就是一個半天,只有看畫的時候他才覺得自己不孤獨。

嚴玦聽到他說喜歡,又說:“那太好了,我這裏有兩張畫展的票,不嫌棄的話和你朋友一起去看吧。”他說罷從那件外套裏掏出兩張票,遞到他面前。

薛覃感到開心,又窘迫。他哪來的朋友,雖然大學也不是沒有一起上下課的同學,但僅限于此了,畢業以後深居簡出的他連公司同事的臉都認不全。

薛覃伸出手,從那兩張票裏抽出一張,說:“我只要一張就好了…”還剩半句話沒再開口。

嚴玦像是沒聽出他的狼狽,他一邊把剩下的那張放進外套裏一邊說:“那這張留給我好了,你不介意吧?”他沒有半分好奇他為什麽沒有朋友,輕描淡寫地順着他的話往下說。

薛覃的手在抖,聲音也在抖,他開口,竭力控制着話裏的顫抖:“當然…不介意呀。”

他在安靜得只聽得到餐具聲的餐廳裏,聽到自己的心跳,響徹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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