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與嚴玦視頻通話過去幾天了,薛覃還沉浸在一種情緒過于高昂的狀态,他回想前天晚上的那個視頻,嚴玦給他看的那個小雪人,鼻子眼睛就是嚴玦徒手摳的幾個凹,薛覃卻覺得那是藝術品,應該放進殿堂。
嚴玦說“這樣才叫好”的時候,薛覃腦子裏的那根弦突然續上,他認真而感動地說:“嚴玦,謝謝你,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嚴玦被他态度傳染,薛覃多麽可憐,吐露自己這二十幾年活得有多貧瘠,他便說:“小畫家,以後還會有更好的禮物”安慰他。
那句話簡直驅動着薛覃,讓他不計後果地去想,如果我告訴嚴玦我喜歡他,他應該也不會讨厭我。
而确實,從那個視頻過後,有一些東西在悄悄變化。比如嚴玦會在忙碌的空隙和他聊天,問他在幹什麽,吃飯了嗎,薛覃就老老實實地說在畫畫吃了你呢,然後把手裏畫的畫拍過去。
嚴玦:小畫家,你真的很有天賦。
薛覃:[視頻]
薛覃找出了一沓便利貼,在右小角畫已經過時好多年的連環畫,主角是嚴玦,從第一頁到最後一頁,能看到嚴玦從一個小豆丁到大人的成長痕跡。薛覃一邊翻一邊錄了個小視頻發給嚴玦。他總想對嚴玦好一點,讓他知道他也可以給他制造一些小快樂。
嚴玦大概在忙,等看到視頻有所反應已經過了幾個小時,他收到視頻的驚喜通過屏幕傳了過來,:[語音]
薛覃點開聽,背景嘈雜,嚴玦沙啞磁性的聲音通過電流嗡嗡的聲音傳到薛覃的心裏:薛覃,這是我嗎?你畫的是我嗎?好可愛,等我回來我要這個。
他連續問了兩遍,主動向他索要這個不足為人道的禮物,薛覃聽出來了,嚴玦在笑,有一種笑不必從臉上才能看出。他也發語音,像熱戀中的人一樣,皮膚滾燙,雀躍的語氣把笑也勾出來:好呀,等你回來我送給你。
嚴玦從那以後就叫他小畫家,暧昧地在他的職業前面加一個“小”字,暧昧地讓這段感情發酵。他抽空和薛覃聊天,也不在乎薛覃回他什麽,反正他總是在幾個小時之後才能再聊上一句,最新式的聊天工具下,他們像一對筆友,慢吞吞地你一句我一句。
薛覃不知疲倦地畫畫,交稿的日子和嚴玦看展覽是同一天,他必須要在當天完成工作然後才能心無旁骛的約會。
就這樣熬了幾個夜,做甲方難免精益求精,最後一天對方提的要求尤其多,仿佛薛覃交完稿就再也不能聯系了似的,薛覃連連改稿,黑眼圈越來越深,中午的時候趴在桌上打了個盹兒。萬幸在deadline前交了稿,對方稱贊薛覃,薛覃禮貌道謝,又是一場寒暄。
嚴玦給他發消息,說已經出差回來了,下午五點在展館門口見,手機連連黑屏,薛覃連句完整的話都打不出,剛打出個“好”字,手機就報廢關機了。
電腦上的時間顯示到了三點半,薛覃拿上那張票和送給嚴玦的那套連環畫匆匆出門。到展館的時候,他也不知道到底幾點了,薛覃怕亂走嚴玦找不到自己,便只好在門口木木的等着嚴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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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地冷空氣來襲好多天,新聞上說今年是最冷的一年,薛覃出門時還不覺得冷,在冷風中站了一會兒便覺得風從四面八方刮來。他摸了摸口袋裏那張票,捏得緊了票皺了起來,松開留下一道泛白的褶皺。 薛覃靠着門站着,展館內的熱風從後背傳過來,他後背越暖和,前胸就越冷。
他在門口胡思亂想許久,想嚴玦怎麽還沒來,是不是路上堵車,還是又被導師留下了,越想越亂,甚至想嚴玦該不會出事了吧。要是有手機就好了,他哪至于現在在這煎熬,煎熬久了,他渾身都難受了起來,鼻子嗓子都堵着,他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不遠處的保安早就注意到他,職業素養讓他不得不對這類人保持警惕,他抄着步子走上前,耐着性子開口:“先生您好,請問您需要幫助嗎?”
薛覃的臉凍成了白色,不知道是太冷了還是病情複發,他發着抖,眼睛不停地眨,保安被他吓到了,他不該多管閑事的,誰會把這個看起來下一秒就要發瘋的人和剛剛那個瘦弱單薄的人聯想到一起去。
“請問現在幾點了?”薛覃看見保安在看到他的臉時後退一步,他幹脆開口,他怕保安在他還沒等到人前把他趕走。
保安嫌棄的看一眼他,又飛速擡起袖子看一眼表,他斜着身子,腳微微張開,他随時準備好,如果這個瘋子要撲過來,他好萬無一失。再配合他一次好了,他回答他的問題:“還差一刻鐘八點。”
薛覃聽到他的答案,點了點頭,他臉已經恢複平靜,像瀕臨死亡的人的回光返照。他朝保安道謝,把口袋裏的票拿出來給保安看,說:“我還能進去嗎?”
保安看薛覃,感覺他跟變戲法似的一會一個表情,原來他是客人?是那種他需要點頭哈腰對他們微笑的那類客人?他意識到自己剛剛犯了多大的錯,他又換成剛剛關心他的那副面孔:“閉館時間是九點,現在還可以進去,先生。”
薛覃站起來,向他道謝,然後他把票給了檢票員,就進去了。
他得替嚴玦看看。等嚴玦哪天問起來的時候,他就回答他都有哪些畫,要讓嚴玦知道自己喜歡他,總不能做一個一問三不知的人。起碼在嚴玦對他贊賞有加的畫畫方面,他要像個正常人。
薛覃內心有點着急,閉館時間快了,場館又大,他不知道能不能趕在閉館前看完。他上二樓,設計師設計的頗有藝術,樓梯旋轉着拾級而上,薛覃走上最後一節臺階,面前是一道長長的走廊,兩端挂着畫。
他就是在剛踩上最後一節臺階時看到嚴玦的,和嚴玦身邊的江月月。
他站在樓梯口,和嚴玦隔着七八米的距離, 嚴玦和江月月站在一幅畫面前,江月月時不時開口說着什麽,好像是在給嚴玦解說。薛覃不知道江月月什麽時候也對畫展這麽了解的。他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但是他看到嚴玦時不時點點頭,二人立在那幅畫前,多般配,郎才女貌。
薛覃甚至不敢擡腳走下一步,不是非得是他才能在嚴玦身邊給他講這幅畫是用什麽水彩畫的,作者生平事跡有哪些,江月月可以,田小姐趙小姐可以,不是他薛覃,一個男生。
他像個逃兵飛快地轉身就跑,盤旋着的樓梯像是盤絲洞,吐着絲要吸走他身上最後一絲力氣。他看不清楚了,左右腳打着絆子,從樓梯上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