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随着相處的時間增多，五條悟對泉凪的看法在不停地發生改變。他現在才發現泉凪居然是屬于搞技術的那類人，面對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可以全身心的投入。

比如現在，他安靜地坐在那裏，又黑又長的頭發直接披在肩頭。他有着明豔的五官，從側面看臉部線條流暢圓潤，又大又圓的瞳仁為他增添了幾分甜美無辜味道，怎麽看都是非常典型的日式美人。手指白皙纖長，他的手上應該擺弄着茶具、花朵或者折扇這一類風雅的東西，當然他也在他們面前這麽做過。正是因為如此，現在見他在那裏埋頭組合拆卸器械，才會有一種反差感。倒不是違和，而是一種怎麽說呢？

機械，男人永遠的夢想。

那麽少女與機械的組合呢？會讓男人欲罷不能吧。

雖然五條悟自認自己的完美是無懈可擊，但泉凪在他看來确實找不到什麽缺點。

感覺他就沒有什麽不會的。從硝子口中了解到，他的衣服大都是夜蛾正道親手做的，但有的時候他也會自己給自己做身衣服。怎麽區分呢？如果今天的衣服顏色比較單一、充滿了少女感的就是夜蛾做的，而花紋較多看起來華麗的就是他自己做的。

今天他穿着一件自制的和服。靛藍的底，上面的圖案是一塊一塊較大的方格組合而成，五條悟粗略辨認了一下，發現每個格子中的圖案都指代了一個故事：源氏物語、竹取物語還有落窪物語等。一件衣服，上面居然承載了這麽多信息。這時，五條悟才相信了泉凪說的話，他是一名浪漫主義者。

聰慧的頭腦、靈巧的雙手、精致的面貌、絕佳的才能還有善解人意的性格……

“……完美的像假的一樣。”五條悟最後總結道。

知道他的評價後，夏油傑則很奇怪地問過他：“既然你自己都可以是完美的，那為什麽其他人就像假的？”

五條悟則一臉無語的看着他，反問道：“難道這個世上還有第二個五條悟嗎？”

反應過來的夏油傑被他的自戀惡心到了，但又不想跟他打架只好選擇離他遠點。

不過他對泉凪的評價還是流進了夏油傑的心中。

————

過了一段時間，設想的通訊工具完全做好了，各項功能也在不斷的試驗反饋中完善。在使用頻率上，再沒有比他們幾人用的更多了。現在，除了需要視頻或者上網查東西，他們一般都是用佛恩——就是那項技術的名字。對于這個名字，五條悟有提出過異議，他不明白這個東西跟佛有什麽關系，叫佛恩還不如叫神恩，至少可以還沾點邊。

但泉凪是真心不喜歡“神”這個稱呼，并且他認為自己也配不上“神”這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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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名為佛恩不僅是因為這代表了是佛祖的恩賜外，同樣對他來說還有警示的作用。當然，第二個理由他沒有告訴給朋友們，只是強烈要求就叫佛恩。

見他這樣，五條悟反對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至于為什麽有第二個理由，則跟佛恩的第二個作用有關。還記得那只雪白的鴿子咒骸嗎？雖然被命名為試驗品0號，可是它的作用可不止是作為咒力傳輸的“基站”。而是整個系統心髒、頭腦，所有的信息最終都傳輸到它這裏。

這是泉凪除了咒力感知以外的第二個大的秘密。

随着時間的推移，他已經不再滿足于自己咒力可以感知的範圍了。同樣，他也不再滿足于僅通過手機視頻來了解世界。他自己有時都會奇怪，自己的私欲就像永遠喂不飽的饕餮。

剛開始泉凪還會小心地試探，看使用的人會不會察覺到，但大概是他在外的形象實在是太讓人放心與信任了，又或者是他埋下的引子真的很隐秘，至今沒有一人發現這一點。

于是他從一開始小心的伸出手到慢慢地開始放縱自己的欲念，借着投放“基站”的機會，将更多的可以和他感官共享的飛鳥、昆蟲系動物外觀咒骸放出結界。利用他們來幫助他認識世界、代替他來感受世界。甚至是有些咒術師使用佛恩時披露的信息，他利用白鴿也都可以知曉。但是請放心，他并沒有利用這些信息的想法，僅僅是通過這些信息來幫助他更好的理解這個世界。

泉凪知道，對于他來說，擁有執念是一種非常可怕的東西，他的咒力、他的能力會在他不知覺的情況下幫助他完成實現執念，而這種實現往往并不是他所期許的。就好比曾經因他而消失的阿一，本身最初不過是核心的破損，如果那時他收手了，至少還可以留下阿一的身軀。但因為他拒絕了阿一的“死亡”，妄想将它強留在人間，最後得到了就不再是那個阿一了，而是從地獄來的不知名的怪物。最後他什麽也沒能留下。

因為這個原因，他害怕自己的執念，于是有什麽想要的他就都會盡力靠自己去實現，不将自己普通的願望變成執念。所以即便這個願望在一般人看來是不對的，不應該的，他也會偷偷地去實現。

但他的欲念不能這麽無休止的延續下去，因為他知道如果不加限制，總有一天他會模糊掉界限，從這一邊掉進萬丈深淵裏。到那時，他就不再是現在的他，也不會再是夜蛾正道喜愛的那個孩子和朋友們信任的泉凪，至于會變成什麽樣，他自己都說不清。

于是他需要一個存在來随時提醒他、警示他，千萬！千萬不可以踏出那一步！

佛恩的功能除這些以外，還有泉凪之前提到過的想法。那就是在佛恩上添加了一個保護措施，這個保護機制可以幫助咒術師防禦住特級咒靈的一次的攻擊，大大提升了一些較低等級的咒術師的生還率。

拿給他們看的時候，泉凪發現他們一點也不驚訝，還有點小生氣。家入硝子解釋，因為短短幾個月裏受到的震驚已經太多了，現在的他們已經開始習慣泉凪拿出什麽都不會太驚訝的地步。讓泉凪小小的失落了一會。

但夜蛾正道則非常驚喜，拿着剛剛出爐的新版佛恩直接沖進了上層的會議中。不知道他是怎麽交涉的，只知道等他出來時，他拿到了接任東京高專校長的通知，沒過幾天對泉凪新的處置命令也傳達了下來。

時間距離新年已經過去了3個多月了，現在已經是新學期了，五條悟他們升到二年級，新的一年級新生也報到完成，對其他人來說這一年和其他的年份并沒有什麽不同。

但對泉凪來說，如果過了4月22日，那麽這就是他被困在結界裏的第15個年頭。然而就在這一年，他收到了一個通知，一個他可以從結界裏走出來一直到高專範圍的通知。他從原來的只有一個面積不超過500平米的院子生活變成了可以在高專學校範圍內自由活動。雖然不能仍舊不能離開高專的大結界，但至少他的存在不再被隐藏，他生活的院子也突然出現在了高專校內的某一個地方。尋找“珍寶”的傳統就此消失了。

在五條悟他們看來，泉凪依舊沒有獲得自由，監·禁的形式不過是從一個小的牢籠變成了一個稍微大點的監·獄。

可是泉凪不這麽想，他第一次踏出了院門口，在朋友和家人的陪伴下離開了困住他14年的結界。

他走出院子一段時間後，忍不住回頭望去，他第一次真正的看清楚自己生活了14年快15年的地方是什麽樣子的。灰色的圍牆外側，有着風吹雨打的痕跡，沒有他的修補，外邊看起來斑駁許多。

他回頭望的行為并不是留念，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激蕩。

雖然可以走動的範圍不過是一座學校的大小，可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很滿足、但又不滿足。

他見到了家入硝子說過的醫務室、坐進了夏油傑他們上課的教室、漫步在五條悟他們訓練過的操場、品嘗了岩田昴提過的食堂午餐、見識了夜蛾正道以後會搬進去的員工宿舍……

最後，他來到了高專的門口。

他從大門向外望去，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他其實除了樹木森林外什麽都看不到。但是不一樣，這些植物、土地甚至是空氣、天空，對他的意義都是不一樣的。

他對着面前空無一物的存在張開雙臂，像是在擁抱虛假的自由。他深深呼吸了一下，用身體感受這裏與結界裏的空氣的區別，得到的結論是沒有區別。

他笑了一下，然後轉過身去看一直陪着他的那些可愛的人。

“以後，我也可以走出去的。是嗎？”

夜蛾正道慈愛的走上前，撫摸他的頭頂。

“是的，以後你會離開這裏的，去更廣闊的世界。”

“太好了。”他說道：“能夠遇到正道叔叔，真是太好了。”

我的人生在遇到你的那一刻開始發生改變，此後，無論我的世界裏有怎樣的變化，都離不開你的身影。

他擡頭深深看了一眼夜蛾正道，再次強調道：“能夠遇見你，真的太好了。”

然後看向剩下的人，他們的存在就是他的錨，牽引着他要成為一個人而不是其他的什麽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