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羅大人,本侯未到, 你就要這般宣判……莫不是收了什麽人的賄賂!”

玖荷看了一眼大老爺。

雖然能感覺出來他想說的義正辭嚴, 但是一來大老爺不是這樣的人, 二來一臉的疤, 嘴角還破着, 又是個酒囊飯袋的體型,說出來反而有點仗勢欺人的感覺。

她視線又落在了陶依依身上。

總算是如願以償叫她穿了這披風帽帷,裹得嚴嚴實實的出門了。

只是平白又裹了兩身布, 還都是深色的, 也不知道她熱不熱。

睿王爺揮了揮手, 叫了下人前來, 低聲在他耳邊吩咐兩句什麽, 那人匆匆離去。

羅世看着國公府這一群的人……面上有點難堪。

若是平常他便要忍了,可是屏風後頭還坐着三位能通天的大佬呢——不不不, 就是天!他索性這難堪袒露在了面上。

玖荷微微嘆了口氣,雖然到現在, 這告狀的味道早就已經變了, 可是不管怎麽變,至少她心裏還記得伸張正義這幾個字。

不管內裏是為了什麽, 至少表面上看着還是伸張正義。

想到這兒, 她不由得有些黯然。

可是聽見旁邊大老爺的冷笑, 她又打起精神來,仔細聽着他們說什麽。

“拿椅子來!”大老爺很是張狂的看了一圈。

羅世陰沉着臉,點了點頭, 不過卻沒像大老爺說的那樣取了椅子,而是吩咐衙役拿了圓凳過來。

後頭那三位坐的就是椅子,就算大老爺想死,他也不敢叫他跟屏風後頭那三位一樣的規格待遇。

大老爺還要說話,卻被齊太君一個眼神阻止了。

等到陶依依扶着齊太君坐下,大老爺跟二老爺兩個這才一左一右的坐在齊太君兩邊。

齊太君看着還站着的玖荷,眼睛裏閃過一絲得意。

“怎麽她不跪着?”大老爺嚣張的問道:“我大周三類人見了縣太爺不用跪,一是皇親國戚,二是功勳貴族,三是有了功名的學子,她占了哪一條?”

睿王爺攔住了就要沖出來的世子,又瞥了一眼廖将軍。

我幹他娘的!

羅大人心裏罵了一句,只是轉臉便看見大老爺的生母齊太君……他用力一拍驚堂木,“堂下何人!”

兩邊衙役敲起了手中的杖棍,口中直呼威武,将大老爺的氣勢壓了下去。

齊太君咳嗽了一聲,“老身是定國公遺孀,得英宗體恤,得了個國公夫人的诰命。聽說我那襲爵的大兒子叫人給告了,特地來看看。”又一指二老爺,“這是我不争氣的二兒子,現在禁軍挂職,正五品。”

只是卻沒說陶依依,玖荷皺了皺眉頭,只覺得她怕是還有後手。

聽見這一番自報家門,堂上諸人又有哪個不明白呢?

英宗皇帝,國公夫人,襲爵,禁軍,正五品。

世子的手指捏的嘎嘎作響。

禁軍便是皇帝的親衛,分了羽林、虎贲兩支,從京城治安到皇宮守門,加上皇帝的出行、依仗等等都是歸他們管。

羽林衛在他手下,至于虎贲……虎贲的大将軍是先帝原本的貼身侍衛,年近五十,早就已經偃旗息鼓了,三天兩頭的告假,連帶虎贲都落寞下來,不及羽林衛風光。

世子的視線落在二老爺身上,這個年紀肯定是虛職,管他在羽林還是虎贲,回去就革職查辦!

只是這齊太君……世子的視線落在睿王爺身上,睿王爺的眼神比他還要冷。

齊太君特地點出來二兒子在禁軍挂職,看見堂上縣令一臉的為難還有尴尬,不由得笑了笑。

雖然正五品不高,尤其是在貴胄雲集的京城,比方堂上那位縣令便是正五品。

但是大周朝有三個官兒的威風是不能按照品級來算的。

第一便是禁軍,禁軍多半是功勳子弟或者皇親國戚才能進去供職的,這也是為了皇帝的安全,大家都是管事兒的,維護皇帝的安全自然盡心盡力。一來背景深厚,二來有了面見皇帝的機會,随時都能一飛沖天。

第二是禦史,禦史聞風而奏,什麽都能參,歷來被禦史放倒的首輔也不在少數,更有新進的監察禦史,不過才正七品的官兒,為了揚名,第一本就要去參皇帝的。

第三便是鹽使司,管着鹽稅,是這天底下最肥的缺兒了。

齊太君想了一遍,笑得越發得意了,看了跟他們對立而站的玖荷,“不知道你又是誰?”

玖荷本來就什麽都不怕,到現在就更加的什麽都不怕了,反正都已經變味兒了,索性痛痛快快的鬧一場。

她吸了口氣,嘴角微微翹了翹,“我是本案原告,你又是誰?沒有狀紙,沒有傳票?你這私闖公堂……可是大罪!”

齊太君想拍扶手,可惜坐的是凳子,她這巴掌擡起來,只能輕輕放下,就這一下子氣勢就弱了。

“她見縣官不跪,這是藐視縣太爺的重罪!”

羅世一拍驚堂木,看了玖荷一眼,眉頭皺了皺,齊家幾人都是面上一喜。

哪知道羅世又将視線轉在齊太君臉上,疑惑道:“本官的确沒給齊太君發傳票啊。”又看齊家二老爺,“既然是禁軍供職,今天不又是沐休,您告假了?”

世子冷笑了一聲。

告假了他也要整成沒告!

齊家人才雀躍起來的心,頓時落了下去。

“老身是來給我兒作證的!”

玖荷在一邊添油加醋遞柴火,“我記得大周律裏有一條親親相容隐不作證,齊太君許是年紀大糊塗了。”

羅世給她遞了個贊許的眼神,又一拍驚堂木,道:“您年紀大了,擔心兒孫之心在所難免,不如就在一邊坐着靜靜聽着如何?本官也不趕您出去,只是切不可再開口了。”

一番話是用商量的語氣說的,越發顯得齊家人咄咄逼人了。

齊太君冷哼了一聲,臉色也不太好。只是想起已經等在外頭的那個太監,心思又活了起來,狠狠瞪了一眼玖荷,一會兒叫你好看!

她索性站起身來,又叫自己兒子把圓凳搬遠了些,做出一副遠離正堂的舉動,又對二老爺道:“你也過來!坐在我旁邊一起好好的看!好好的聽!”

言語裏滿滿的都是威脅,羅大人眉頭一皺。

玖荷淡淡道:“好好的別說話。”

齊太君重重的哼了一聲,的确沒再說話了。

陶依依跟在齊太君背後,只是轉身的時候,沖着玖荷道:“我等着看你怎麽死!”

羅大人轉頭跟身邊的師爺低語兩句,師爺拿了方才的狀紙,下去交到大老爺手上,道:“這是府上下人的供詞,您看看。”

不過看了兩張,大老爺的臉色就變了,拿着狀紙的手也在不住的抖,“這是誣陷!”

他猛地擡頭看着玖荷,“你倒是有本事!糊得将軍什麽都替你做了!”

屏風後頭廖将軍只覺得兩道熱切的視線射到了他臉上,他清了清嗓子,坐得更加的挺拔了。

玖荷道:“難不成你做了不敢認?”

羅大人又拍了拍驚堂木,努力将案子拉回正常的程序,道:“孟氏告你強搶民女,逼良為娼,你可有話要辯解?”

大老爺臉上立即苦了,他指着自己臉上的數條疤痕,又撸了袖子起來,胳膊上也是一樣。

他本就是個中年發福的體型,又養尊處優多年,養的白白胖胖的,鞭子抽上去,傷口附近全腫了起來,再加上黃褐色的藥膏擦上,怎麽看怎麽惡心。

“青天大老爺!”他就這麽嚎了起來,“您看看我這身上的傷口,看看我這嘴,到現在說話都疼,更別說吃飯了。”

又指着自己胸口,道:“若不是怕失了體統,我倒還想叫您看看我身上的傷口。”

“的确有失觀瞻。”玖荷平靜道。

大老爺眯着眼睛,只是他本就被常人胖了一圈,加上臉上滿是傷口腫了起來,這眼睛越發的看不見了,并沒有他想象的那樣——發出寒光。

大老爺一甩袖子,對着縣令道:“羅大人,您看看,我這一身的傷疤,她可是好好站着呢。”又道:“還有我們府上那二十五個人證,想必大人提審的時候也看見了。”

大老爺得意的一看玖荷,“裏頭怕是至少有二十一人身上有傷吧,還有兩人手上的傷口深可見骨,若不是大夫來的快,這手怕是都保不住了!”

“這究竟是誰吃虧,大人難道看不出來?”

“胡扯!”玖荷怒道。

大老爺不等她後半句話說出來,便搶着道:“難道不是你打的?”說完便得意洋洋的看着玖荷。

玖荷道:“是我打的!我還嫌我打的不夠狠!你縱容家仆行兇,難道我要不反抗束手就擒?”玖荷目光越發的淩冽,又道:“什麽時候行兇的人反倒能喊冤了!”

大老爺眼珠子轉了轉,“大人明鑒,她當時拿着棍子就去我國公府了,看着是親戚,我們門上的人也沒有攔她,只是她進來便打了我們個措手不及,我趕來勸阻,反而也被她打了一頓!”

又道:“她要告我?好,我也要告她,打了侯爺是什麽罪……不用我提醒大人吧。”

“你府上的人可不是這麽說的。”羅大人冷着臉道。

“親親相容隐不作證。”大老爺得意的一笑,“仆從也是算在裏頭的,他們的證詞并不可靠!”

大堂裏一片安靜。

齊家人越發的得意了,陶依依沖着玖荷一擡下巴挑釁,好戲還在後頭!

可惜玖荷的視線從始至終就沒落在她身上過。

“是我打的!”廖紀安不知道怎麽就從屏風後頭繞了出來,“他臉上的鞭子是我抽的!”

廖紀安的氣勢越發的驚人,“你方才也說她去你府上拿的是棍子,棍子如何能打出來這樣的傷疤?”他冷笑一聲,“不然我再拿鞭子來抽你幾下,叫你看看有沒有差別!”

說着他走到玖荷身邊站定,“打了侯爺是什麽罪……我的确是不知道,你去告我!我等着看!”

大老爺的氣勢又弱了下去。

只是齊太君咳嗽了一聲,叫大老爺回過神來。

他們還有後手呢!太後派來的太監現如今就在他們家裏的馬車上坐着,母親身邊那個丫鬟正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就等合适的機會上來了!

将軍算什麽?

他們手上有太後的旨意!

就是為了防備這個的!

想到這兒,大老爺再一次挺直了脊背,冷冷一笑反而換了個話題,“你說要告我強搶民女,逼良為娼?”

玖荷點了點頭,羅世也盯着大老爺。

大老爺猛地轉頭看着羅大人,“她根本不是什麽良家子女,她是我妹夫家的丫鬟!賣身為奴的丫鬟!她根本沒有告狀的資格!”

大堂上再一次安靜了下來。

玖荷一瞬間轉頭看着陶依依,只見她緩緩從齊太君身後走了出來,走到大老爺身邊掀了帽帷,低着頭下拜。

“民女是陶大人的女兒,現正在國公府做客。”

大老爺嚣張的大笑了起來,“你策反了我國公府的仆從又有什麽關系!她們一百個人作證都不及這一個!”

随着大老爺話音落下,陶依依又道:“我願替我大舅舅作證,她的确是我們家的丫鬟,三年前到我們家裏賣身為奴。”說到最後她聲音裏都有了淡淡的笑意,張狂無比。

“我的好外甥女兒。”

堂上只有大老爺的聲音,越發的嚣張了起來,“既然不是民女,又哪裏來的強搶?既然不是良民,又怎麽會有為娼!”

“既然如此……”玖荷的眼神從齊太君,大老爺,二老爺身上劃過,最後落了陶依依身上,因為興奮,她的眼睛現如今都變成了紅色。

玖荷微微一聲嘆息,手已經摸上了腰間的荷包。

裏頭放着她的路引,上頭明明白白寫的“孟氏玖荷,系陶家老夫人孟氏娘家侄孫女兒,于聖平九年九月二十三投親”。

羅大人的臉色有點為難,這位小婦人是什麽來歷他也有所耳聞……當時倒是沒想那麽多,哪知道被人挑了破綻出來。

他嘆了一口氣,歉意的看着睿王爺。

卻見睿王爺一臉陰沉的看着齊家老老小小,若是眼光能殺人,他們已經被淩遲了。

齊太君臉上的笑容像是要溢出來,二老爺得意極了,陶依依嘴角翹得自己都控制不住了,沒忍住把玖荷看了又看,等會她要怎麽收拾她呢?

正在這時,外頭又大踏步進來一個穿着內侍服侍的公公,左右一看,道:“太後懿旨,此乃家奴,奴不告主,叫你們自己回家去解決!”

說着又看了一眼羅大人,“這勞師動衆的,羅大人還是早點歇了吧,您是父母官不假,可不是所有人都是百姓的,羅大人以後接案子可得仔細點,別叫人給騙了。”

大老爺大笑兩聲,興奮到臉上的傷疤再一次紅了起來,好像要從裏頭滴出血來,他盯着玖荷,眼睛裏再看不見別的,上前一步,大掌就往她身上抓去。

“看我怎麽收拾你!”

作者有話要說:  勉強也算是雙更了→_→雖然有點短小……

這一對外祖母還有外孫女兒正致力于把對方坑死不可自拔。

以及還拉上了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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