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賊

送貨工人的手工活兒做得很磁實,葉初陽和海陽忙活了半個多小時才把畫從牆上卸下來,葉初陽又把畫框轉了個方向,讓那些裸女面壁思過。

海陽甩了甩手腕子,說:“你怎麽挂這麽一幅畫?也太不雅觀了。”

葉初陽什麽都不解釋,默默收拾好工具箱,然後自己辦公桌旁擺了張椅子,招呼海陽坐下了。

法西娅給他們倒了茶,道:“海陽哥你們聊吧,我去隔壁轉轉,隔壁公司有條大金毛,可漂亮了。”

海陽笑了聲:“孩子似的,去吧。”

葉初陽記得海陽喜歡喝茶,就翻出一罐壓箱底的立頓紅茶包,拉開椅子在海陽身邊坐下,往海陽的茶杯裏放了兩只茶包,道:“加點糖嗎?”

海陽掃量這間辦公室,道:“不加了,你嫂子不讓我吃糖,說我有點脂肪肝。”

葉初陽擡眼看了看他,又把拿起來的方糖罐子放下了,道:“那的确不能吃甜的,聽靜怡姐的沒錯。”

海陽道:“你這辦公室收拾的不錯,一個月多少租金?”

葉初陽又把糖罐子拿起來,往自己的水杯裏丢了一塊糖,淡淡道:“江瀛撥給我用的,不用交租金。”

海陽沒滋沒味地笑了聲:“他有這麽好心?”

葉初陽迅速找到一個合适的詞彙:“康概。”

海陽不想過多談論江瀛,就道:“說吧,火急火燎地把我叫來,到底什麽事兒?”

葉初陽道:“還是和鐘伶有關系,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

海陽撇下一大推公務跑來見葉初陽,以為葉初陽有要緊事,沒想到葉初陽還是問鐘伶的事,他就有些不耐煩了:“你怎麽軸在鐘伶身上了?上次我不是把兩年前起火的前因後果都給你說清楚了嗎?你要是沒其他事兒我就走了啊,我單位一大推事兒。”

葉初陽聽出他不耐煩了,就端起茶杯遞到他手上,道:“我有正事,你待一會兒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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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陽在他臉上看了兩眼才接住杯子,笑道:“逗你呢,就算你沒正事兒我也會陪你待一會兒。行,鐘伶是吧?有什麽問題趕緊問。”

葉初陽道:“關于屍檢,你上次說沒有給劉彥的屍體做屍檢是嗎?”

海陽:“對,本來是要剖的,屍體都已經拉到法醫隊了,但是劉彥的家人攔着,說人是被煙嗆死的,是意外死亡,公安局沒權力解剖屍體,非要給劉彥留個全屍。”

葉初陽:“那鐘伶父母的屍體做屍檢了嗎?”

海陽:“做了,都是吸入高濃度的二氧化碳造成的窒息。”

葉初陽自言自語般道:“也就是說你們不能确定劉彥的死因是什麽。”

海陽沒聽清:“你說什麽?大點聲。”

葉初陽低着頭若有所思了一會兒,拿着糖罐子捏出一顆糖塞到嘴裏,才道:“海陽哥,失火源頭真的是婚慶公司使用劣質電線,電線着火引燃了倉庫裏的工業酒精嗎?”

海陽有點莫名其妙:“是啊,這是消防隊查了兩天查出來的結果,而且婚慶公司也承認了,他們用的電線開關的确是次品,之前就發生過漏電着火的先例。都是他們不汲取教訓,才釀成那次惡果。”

葉初陽道:“但是婚慶公司為什麽把電插頭接到倉庫?沒有其他電源可用嗎?”

海陽道:“你的疑問都已經調查清楚了,當天酒店控電室的電閘出了問題,很多電路都燒壞了,除了客房能正常供電,大堂用電只能從倉庫接。”

葉初陽面色猶疑:“但是……很巧不是嗎?”

海陽點點頭:“的确巧,但是巧合不能推翻意外。”

葉初陽把方糖當零食吃,又捏出一塊塞到嘴裏:“海陽哥,電閘是什麽時候出問題的?”

海陽沒料到葉初陽會問這麽細致的問題,他聯系隊裏同事問了問,才道:“就是鐘伶和劉彥結婚那天早上,大致時間是在中午一點前後。”

葉初陽:“控電室誰負責?”

海陽:“酒店保安負責,當天輪值的保安是一個叫宋友海的人。”

葉初陽立刻問:“能找到這個宋友海嗎?”

海陽狐疑:“你想幹嘛?”

葉初陽坦然道:“我想和他聊聊當年這起意外。”

海陽卻搖頭:“他還在豐海,但是他應該給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葉初陽:“為什麽?”

海陽臉上現出悲憫的神色,嘆了聲氣道:“除了鐘伶的父母和劉彥,那場大火還燒死一個孩子兩個賓客,你知道嗎?”

葉初陽心裏已經有了預感:“知道。”

海陽道:“被燒死的孩子叫宋小倩,就是宋友海的女兒。”

盡管猜到了,但是葉初陽還是心裏一沉:“怎麽回事?”

海陽道:“宋友海的妻子生下女兒就産後大出血死了,宋友海獨自撫養宋小倩。意外發生的那天是周末,宋曉倩才上小學五年級,需要人照顧,宋友海像往常一樣把女兒帶到酒店。那天不是鐘伶和劉彥的婚禮麽,酒店裏很熱鬧,宋小倩就跑禮堂看熱鬧,宋友海因為忙着檢修電路就沒有照看她,結果就出意外了。”

葉初陽:“宋友海出了什麽事?”

海陽道:“宋友海沖進火場找女兒,吸了過量的二氧化碳,女兒死後又受了刺激,腦子變得不清不楚的。他已經兩年沒工作了,一直賦閑在家,靠社區一點救濟活着。現在.....大概是個廢人了吧。”

葉初陽心裏略有些沉重:“那你們檢查過酒店的錄像嗎?我覺得電閘損壞的時間有點蹊跷,會不會存在有人故意——”

海陽擰眉,嚴肅道:“有人故意破壞電閘,婚慶公路才會把電線接到倉庫,工業酒精才會被引燃?”

葉初陽察覺自己有點貿然了,歉然道:“我不太了解情況,如果說錯話,你別介意。”

海陽揮揮手:“你別急着認錯,我問你,你今天把我叫來跟我說這些,你到底想幹什麽?”

葉初陽把糖罐擱在腿上,端端正正紋絲不亂道:“鐘伶現在是我的病人,她的病結就是當年婚禮上的那場大火,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些關于火災的事。”

海陽很敏銳:“但是你一直把意外失火引向有人蓄意縱火,別以為我聽不出來。那你說吧,你懷疑是誰放的火?這個人又為什麽放火?”

葉初陽沉默片刻,然後露出一點笑:“海陽哥,你別急,我沒有懷疑——”

葉初陽話說一半就被江瀛截斷了,江瀛大步走了進來,朗聲道:“是鐘伶蓄意縱火,因為她想燒死父母和未婚夫。”

海陽一看到江瀛,臉色立馬就冷了:“江總,剛才門關着,麻煩你進來之前先敲門。”

江瀛徑直朝他們走過去,在葉初陽辦公桌對面拉開一張椅子大刺刺地坐下了,笑道:“這棟樓都是我的,除了女士衛生間,我進哪兒都不用敲門。”

海陽不想搭理他,就轉向葉初陽,道:“初陽,剛才你說——”

江瀛把手伸過去在海陽眼前打了幾個響指:“海警官,接下來跟我聊吧,你沒看到葉博士已經累了嗎?”

葉初陽對海陽缺乏解釋,不解釋就導致海陽對他一直咄咄相逼,所以他當真疲于應付海陽的追問,他以為他把自己那點心累和疲憊藏得很好,沒想到被江瀛看了出來。他看了江瀛一眼,然後拿着糖罐兒站起來了,道:“海陽哥,你和江總先聊,我去趟衛生間。”

海陽:“……去衛生間你抱着糖盒子幹什麽?”

江瀛:“呵呵,人民警察權力真大,連去衛生間拿什麽東西都要管。”

葉初陽實在不想聽他們倆鬥嘴,所以快走幾步出了辦公室,站在樓道裏躲清淨。他往牆上一靠,捧着罐子捏糖塊吃,同時留心去聽屋裏的動靜;江瀛和海陽像冤家一樣話裏夾槍帶棒互諷了幾句,進入正題還算快——江瀛用他能把死人忽悠瘸了的不爛之舌忽悠海陽,只字不提鐘伶精神艙裏的見聞,把在精神學領域占有一席之地的齊院長搬出來跟海陽吹牛逼,用這幾天在葉初陽身邊學的幾個專業學術名詞把海陽聽得一愣一愣的,很快就把海陽說瘸了。

葉初陽在門外聽着江瀛胡天海地的瞎侃,臉上不知不覺露出一抹笑容。

這條走廊盡頭有一片小小的公區,擺了幾張沙發和書架,是這棟樓裏上班的職員們午休時會去的地方,此時沒有到午休時間,所以只有寥寥幾個人。葉初陽只顧着聽江瀛說話,不經意間往那邊一看,在那幾個人中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是江瀛新交的女朋友,叫周青楚。

周青楚穿着一件香槟粉連衣裙,正坐在沙發上看雜志,她疊着一雙勻稱雪白的長腿,右腳腳尖吊着一只細帶涼鞋,想必是高跟鞋穿久了腳不舒服,所以暫時褪下細細的鞋帶,只把鞋子懸在腳尖。

她披着烏黑的長發,把頭發挽到耳後時往前一擡眼,偶然間看到了葉初陽。她先對着葉初陽笑了一笑,然後彎腰用手指勾着鞋帶往上一提,起身朝葉初陽走了過去。

“哈喽,我們又見面了。”

周青楚走近了,葉初陽得以看清她的臉,腦子裏立馬浮現出明豔動人這四個字,周青楚很美,美得不落俗套,美得清純又嬌媚。

盡管對方是大美人,葉初陽也一如既往沒有幾分熱絡,淡淡道:“你好。”說完把糖盒蓋子扭緊,塞進了口袋裏。

周青楚道:“我記得你,昨天晚上你和江瀛都在拳館。”

葉初陽的性子雖然不熱情,但是待人接物的禮儀一向沒丢,然而此時面對周青楚,他打不起精神去應付,連一句話都不想說,所以就只點了點頭。

周青楚把手提包打開,拿出個什麽東西遞給葉初陽:“喏,這應該是你的。”

葉初陽低眼一看,看到了自己的地鐵卡,他接過去,問:“怎麽在你包裏?”

周青楚笑道:“江瀛說這是你的卡,他不小心落在酒店了,還讓我回酒店取了一趟。”

這短短一句話裏隐藏的故事,縱使遲鈍如葉初陽也聽得出來,他木着臉揣起地鐵卡,說了聲謝謝。

周青楚拿出手機晃了晃,笑道:“方便留個電話嗎?”

葉初陽微皺着眉,有些疲倦地看着她:“嗯?”

周青楚笑道:“你和江瀛是朋友,我現在是江瀛的女朋友,我們當然也要做朋友啊。”

葉初陽想解釋他和江瀛不是朋友,她也沒有必要和他做朋友,但話到嘴邊又懶懶地咽回去,念了一遍自己的手機號。

江瀛和海陽出來了,海陽捂着半邊腦袋一副偏頭疼的樣子:“你別跟我說了,我腦漿子都快被你說沸騰了。”

江瀛倒是有商有量,笑道:“那我不說了,讓葉博士跟你說。”

海陽直接忽略了和葉初陽站在一起的周青楚,道:“你給我簡明扼要挑重點,究竟想讓我幫你幹嘛。”

葉初陽把他領開兩步,溫聲道:“就兩件事,你幫我找一找當年參加鐘伶和劉彥婚禮的賓客名單,要最詳細的。還有就是調查劉彥的人際關系,我想知道他都和什麽人保持親密關系。”

海陽連連點頭:“行行行我知道了,江瀛跟我說了,劉彥不喜歡女人,他和鐘伶結婚是騙婚,我這就回去查他生前有沒有相好的男人。”

海陽說完提腳就走,走了兩步又停住,回頭問葉初陽:“你沒事了吧?”

葉初陽笑容柔和:“你手機一直開着,我想能随時聯系到你。”

海陽給他一個‘你說的都是廢話’的眼神,道:“你什麽時候聯系不到我了?我手機二十四小時為你和婧怡開着。行了我走了,有事打電話。”

葉初陽目送他進了電梯,一回頭,臉上那點沉默溫柔的笑容很快就僵住了——江瀛轉眼就和周青楚黏黏糊糊地貼在一起,周青楚把胳膊挂在江瀛脖子裏,臉上露出讓所有男人看了都酥軟的風流的淘氣,“剛剛說好的,一會兒你送我回家,這麽快就說話不算話了啊?”

江瀛雙手揣在兜裏,站得筆直,笑道:“你不是約了朋友逛街嗎?逛完街給我打電話,我再送你回家。”

葉初陽朝他們粗略瞥了一眼,繞過他們回到辦公室,開始收拾海陽剛才用的茶杯和略有些淩亂的桌面。

“宋友海?長新路惠福社區——”

葉初陽專注于涮洗杯子,沒留意江瀛什麽時候進來了,被身後冷不丁響起的聲音吓了一跳,手腕子一抖,茶杯差點脫手。

他微微擰着眉回頭瞪江瀛。

江瀛迎着他的眼神兒輕輕一笑:“膽子這麽小?”他揶揄了葉初陽一句,又低頭看着手裏的紙條,“這個宋友海是誰?”

葉初陽把杯子涮幹淨放回茶幾上,順手拿走了他手裏的紙條塞到兜裏,道:“當年酒店的保安,我懷疑婚禮失火和他有關系。”

江瀛跟着葉初陽往前走了幾步:“一個保安能和失火有什麽關系?火不是鐘伶放的嗎?”

葉初陽:“當時起火源頭是電閘損壞燒毀了禮堂的電路,所以婚慶公司把電源接到倉庫,然後電線起火引爆倉庫裏的工業酒精。這整個流程缺一不可,源頭就是壞掉的電閘。宋友海是負責看管控電室的保安,電閘在他眼皮子底下壞掉,我認為不是巧合。”

江瀛饒有興味:“你懷疑鐘伶有幫手?她的幫手就是這個宋友海?”

葉初陽揣起手機和鑰匙,從椅背上拿起外套:“我不确定,所以我想去找他問問。”

恰巧,法西娅牽着大金毛皮卡丘回來了,法西娅啧啧道:“剛才我在樓道裏看見一女孩兒,哇塞,簡直是仙女下凡。”

葉初陽一聽就猜到她剛才碰見的人是周青楚,他邊往外走邊說:“我出去一趟,你一會兒去療養院看看鐘伶情況。”

江瀛随即跟着葉初陽往外走,出門前對法西娅說:“讓邊秘書陪你去,我給他配了輛車,你們開車去。”

法西娅捧臉笑:“哎呀呀,謝謝你呀江總。”

葉初陽站在電梯間等電梯,餘光瞥見江瀛過來了,就不溫不冷道:“江總,還有事嗎?”

江瀛:“我跟你一起去。”

葉初陽:“不用了,我自己一個人可以。”

江瀛晃晃車鑰匙,笑道:“我給你當司機。”

幾分鐘後,葉初陽坐在江瀛的越野車副駕駛,默默把捏在手裏的地鐵卡揣進兜裏。

江瀛眼尖,看到了,就說:“楚楚把卡還給你了?”

葉初陽:“嗯,謝謝你們。”

江瀛擰開空調,朝葉初陽端凝清秀的側臉看了一眼,笑道:“葉博士,你還在生我的氣?”

葉初陽反倒怔了一下,沒理清他話裏的意思但是急着解釋:“江總你多心了,我沒有生氣。”

江瀛道:“我沒騙你,真的是送貨工人弄錯了,那副畫我是想放在家裏的。”

葉初陽慢慢回頭看他,眼神蒙昧:“你是說這件事?”

江瀛:“嗯?還有別的事嗎?”

葉初陽沉默片刻,慢悠悠推了一下眼鏡,道:“沒事,我沒有生氣。”

江瀛道:“我得出來你心情不好,不是因為我嗎?”

葉初陽自己心裏也沒有答案,卻一直被江瀛追問,不免有些煩躁道:“和你沒關系。”

江瀛又看他一眼,笑容略有些無奈:“好吧,看來是我多管閑事了。”

宋友海住在一座有了些年頭的小區裏,小區很大,單元樓不好找,上班時間小區裏也沒有幾個人,葉初陽和江瀛沿着甬道走了一陣子才看到一個中年男人迎面走了過來。

葉初陽迎上去問宋友海的單元樓,中年男人道:“你們跟着我吧,我也住那棟樓。”

于是葉初陽和江瀛跟在他身後七繞八繞了好一陣子才找到宋友海住的C九棟單元樓,他們又跟在中年男人身後爬了幾層樓梯,到了五樓,三個人竟然不約而同地站住了,男人有點迷糊:“你們找幾號?”

葉初陽指指左邊的房門:“502。”

男人很驚訝:“你們找老宋?”

葉初陽和江瀛對視一眼,點了點頭道:“對,我們找宋友海。”

男人把葉初陽上下打量一圈:“你們是社區的?也不像啊,你們找他幹嘛?”

葉初陽:“您是?”

男人:“哦,我是老宋的朋友,我姓趙,住在樓上。你們是幹嘛的?”

接下來輪到葉初陽回答問題了,但是他的來意有點複雜,總不能說為了調查宋友海是不是兩年前一場火災的縱火真兇幫手,所以他被難住了,沉默了,不知該如何作答了。

江瀛見葉初陽被問住了,就自然而然地扯起慌:“我們是警察,找他是想了解兩年前喜緣大酒店失火那件案子。您怎麽稱呼?趙先生?”

“嗳嗳,叫我老趙就行。”

江瀛立刻反客為主,擡手指了指502房門:“宋友海在家嗎?我們想問他幾個問題。”

老趙掏出鑰匙上前開門:“警察同志,當年不是查清楚了是意外嘛,現在怎麽又——”

江瀛沒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親和又不失威嚴道:“這就不是你該操心的問題了,警方辦案期間對外不披露。”

老趙忽然警惕起來:“警察同志,我能不能看看你的證件?”

江瀛撒謊連腹稿都不打:“我們的證件在車裏,車被攔在小區門口沒開進來,這樣吧,你打到我們單位核實一下,領導辦公室座機是313——”

老趙連連擺手:“不用了不用了,請進來吧警察同志。”

葉初陽走在最後進門,瞧一瞧江瀛的背影,低聲說:“騙子。”

江瀛聽到了,轉身作勢要關門,壓着嗓門道:“騙子騙開的門,你別進。”

葉初陽眼疾手快把門頂住了,眼睛往上一挑,似喜非喜似怒非怒地瞪着江瀛,嘴角挂着一點笑:“你敢關門,胡鬧不分場合。”

江瀛一手壓着門一手撐着門框,彎腰看着葉初陽的臉,低聲笑道:“這就對了,笑一笑多好看,比剛才板着臉生悶氣的樣子好看多了。”

葉初陽臉一紅,把頭扭開了。

江瀛道:“你冷靜又穩重,但是你很容易臉紅。”

葉初陽覺得自己不能再躲了,他越回避,江瀛越變本加厲,于是他轉頭正視江瀛:“怎麽了?”

江瀛聳聳肩,笑道:“沒怎麽,很可愛。”

葉初陽默了一默,猛地用力在他胸前推了一把,進了門說:“看我得經常提醒你,我年紀比你大不少,有些話從你嘴裏說出來很不合适。”

進了屋,葉初陽才聞到房子裏有股難聞的氣味,像是衣物長時間不洗,食物變質也不扔,混合起來的腐臭的味道。而且房子裏很亂,家具和生活用品全都擺放的橫七豎八,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老趙的聲音從北邊一間屋子裏傳出來:“老宋,你怎麽還沒起床?快起快起,警察同志來找你了。”

随即,老趙抱着一堆髒衣服走出來,把髒衣服裝到袋子裏準備帶走,嘆了聲氣道:“自打小倩沒了,老宋就瘋瘋傻傻渾渾噩噩活到現在,我們現在都還年輕,我還能照顧他幾年,等我們都老了可怎麽辦。”

葉初陽在他臉上仔細看了看,忽然道:“您是趙富?”

老趙:“對對對,我是趙富,我和老宋以前都是喜緣酒店的保安。”

葉初陽在海陽拿來的資料裏看見過趙富的臉,失火當天共有兩個保安值班,一個是宋友海,另一個就是趙富。他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趙富,見到趙富是意外收獲。

葉初陽正要向他問情況,就見北邊房間裏沖出一道人影,一道風似的直沖門口。要不是江瀛拽住葉初陽的手腕把他往後拉,他已經被那道人影撞飛了。

“嗳!老宋!”趙富連忙看了眼手表,“這瘋子,他又去接小倩放學了。”

惠福小區和建在老城區的成渝二小只有步行二十分鐘的路上,宋小倩生前每天上下學都由宋友海接送,宋小倩死後,宋友海也日日重複這一路線,全年無休。宋友海出了小區,沿着通往學校的這條人行道慢慢往前走,葉初陽等人就慢慢跟在他身後。

趙富道:“警察同志,老宋現在話都說不清楚,你們問他啥他也答不上來的。”

然而見到了趙富,葉初陽就把詢問對象從宋友海換成了趙富:“那你代他說吧,你們當時一起值班的是嗎?”

趙富:“對,我們保安一共三個人,那個姓王的輪休,我和老宋值班。”

葉初陽道了聲稍等,現學現賣從口袋裏摸出一根錄音筆,打開錄音筆又揣進兜裏,然後才問:“那你記不記得當天婚禮開始前都有什麽人去過控電室?路過的也算。”

趙富揉着後腦勺想了一陣子:“這我可記不清了,控電室在二樓儲物間旁邊的犄角旮旯裏,我們都不常去。我也不知道都有什麽人去過。”

葉初陽:“那我這樣問吧,控電室電閘損壞之前酒店有沒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

趙富:“奇怪的事?也沒有啊,那天辦酒席,裏裏外外都忙得昏頭轉向,但也沒發生啥奇怪的事——”

趙富欲言又止,有件事過了他的腦子。

葉初陽盯着他:“你想起來了嗎?是什麽事?”

趙富猶疑道:“你這麽一問吧,好像是有件事。”

葉初陽:“什麽事?請你一定說出來。”

趙富:“婚禮開始前,我在酒店門口巡邏,忽然我對講機響了,老宋說有人在二樓偷東西,讓我過去幫他逮小偷。你不清楚情況啊警察同志,我們酒店後廚人手都不咋幹淨,他們經常趁着辦酒席亂得很,把廚房食材偷偷弄到二樓儲物間,下班再帶走,轉賣掉或自己留着吃的都有。我和老宋抓了兩回髒手,整個後廚都對我們有意見,我就勸老宋以後對這事兒睜只眼閉只眼,誰都不找誰麻煩。但是老宋心腸熱,他非得抓這髒手。當時老宋讓我過去抓小偷,我以為又是誰偷偷往儲物間藏東西,就沒過去,現在想起來——”

他話說一半沒了音,面有疑色。

江瀛悠哉悠哉四處閑看,悠哉悠哉道:“現在想起來,當時那個賊或許不是你們內部的賊,而是外來的賊。”

趙富猛地打一哆嗦:“警察同志,這個小偷會不會和失火有關啊?”

葉初陽不是真警察,他當然不知道答案,他只能揣測:“如果真有這個人存在,他又恰巧出現在二樓儲物間,儲物間旁邊就是控電室。電閘或許就是他弄壞的。”

葉初陽停住了,因為宋友海也停住了,宋友海站在路邊等紅綠燈。

葉初陽跑到宋友海身邊,看到一張頭發蓬亂胡須也蓬亂的髒兮兮的臉;宋友海像個流浪漢,身上異味濃重,渾身沒有一寸幹淨的地方,他雙眼木僵僵地看着紅綠燈,如同行屍走肉。

葉初陽道:“宋先生,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宋友海向他扭過頭,但目光根本沒落在他臉上。

葉初陽:“我找你是想了解兩年前喜緣酒店失火那件案子,我們找到證據了,那場火不是意外,是有人蓄意縱火。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嗎?我是說你女兒不是死于意外的火災,而是死于有預謀的謀殺!”

宋友海眼神一動,像是看到了他。

葉初陽見狀,再接再厲道:“你當時抓了一個小偷是嗎?或許你沒抓到他,但是你肯定見過他,他就是縱火的人,你還能回憶起他的樣子嗎?”

宋友海把腦袋擺正,又不動了。

葉初陽站在他跟前,溫聲道:“你肯定記得他的樣子,我們想把這個人找出來,你一定要幫幫我們。”

綠燈亮了,但是宋友海一動不動,嘴唇上下翕動,貌似在說什麽,但一個字都沒說。

葉初陽有點着急,拿他無可奈何時忽然看到他的雙手在顫抖,他用左手包住右手,兩只手握在一起,從微微顫抖一直到劇烈顫抖……

葉初陽察覺到了什麽,他用力掰開宋友海的左手,又掰開宋友海的右手,在宋友海掌心發現一顆閃爍着碎光的指甲蓋大小的扣子;這顆扣子俨然不是宋友海的東西,因為這是顆袖扣,鑲嵌着鑽石的袖扣,通常被社會高層階級的精英人士佩戴在西裝袖口上。

葉初陽拿起那顆袖口,忽然聽到宋友海發出了聲音,他靠近宋友海耳邊,才聽到宋友海說:賊——賊——賊——

賊?什麽意思?這顆袖扣就是宋友海當年抓的那個賊的東西?難道他和那個人交手了?所以才留着那個人的袖扣?

宋友海轉動脖子往回看,忽然,他幹涸的雙眼像是龜裂的土地一樣露出幾道猩紅的淚光,他擡起手臂,手指顫抖着指向一個人,聲嘶力竭道:“賊!賊!賊!”

葉初陽被他吼得心跳加速,他沿着宋友海指的方向看過去,心跳卻又忽然停滞了。

宋友海指着一個人,那人站在幾步之外背對着他們正在講電話,聽到宋友海的喊聲,他回過頭來,是江瀛。

江瀛慢慢轉過身,以詭暗的目光回望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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