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對你有欲望
将近一個小時過去,江瀛從樓上下來,到了葉初陽的辦公室。他推開門,見辦公室外間空蕩蕩的,而技術間有人影,就朝技術間走過去,哐哐哐的敲房門。
門很快開了,葉初陽冷着臉站在門口:“幹什麽?”
江瀛先看他臉色,才道:“生氣了?”
葉初陽把他推開,從裏間走出來。
法西娅和小昭已經不在辦公室了,只留下了叫皮卡丘的大金毛,大金毛趴在地板上睡覺,葉初陽走過去坐在它旁邊的沙發上,它就把腦袋擱在葉初陽膝上,望着葉初陽搖尾巴。
葉初陽一手拿出手機按着,一手摸大金毛的腦袋,道:“我沒事,你和你女朋友解釋清楚了嗎?”
江瀛本想坐到葉初陽對面,但是一瞅葉初陽一臉冷峻的神色,又改變主意,盤腿坐在葉初陽腳跟前,和皮卡丘并排坐在一起,說:“解釋清楚了,她托我向你道歉。”
葉初陽擡眼瞥他:“你怎麽跟她解釋的?”
江瀛摸着大金毛的脊背,唇角露出很複雜的笑意:“全是謊話,你想聽嗎?”
葉初陽定眼看他,發現他今天穿在西裝裏面的是一件白色襯衫,白襯衫的衣領上蹭了一點紅色,是周青楚口紅的顏色。
葉初陽很快移開目光,道:“我不管你怎麽對她解釋,只要她以後別再來找我就行了。”
江瀛道:“不會有下一次了,我保證。”
葉初陽不說話,只敷衍地嗯了一聲。
江瀛在大金毛身上摸了一會兒,道:“剛才公司裏開完會,爺爺就走了,會去新加坡住一段時間。”
葉初陽聽江瀛和他說起家事,就把手機放下,專心聽江瀛說。
江瀛道:“爺爺走之前跟我談話,又催我結婚。他說我身上毛病很多,結了婚或許會改掉那些壞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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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初陽打心眼裏不認同江瀛爺爺的想法,道:“所以你要和周青楚結婚了嗎?”
江瀛眼睛裏很黯淡,道:“周青楚很不錯,剛才我問過她,她願意跟我結婚。我也仔細想過了,我現在生活的很糟糕,如果我和一個女人結婚,我的生活或許會發生一點改變,或許會變得沒那麽糟糕。”
或許是一開始就不對江瀛抱有任何幻想,所以葉初陽聽江瀛說起要結婚一事,心裏很無情無緒,只是全身上下有些僵硬,思維稍稍有些堵塞,和江瀛聊天時顯得言語遲緩:“我沒結過婚,不能給你意見。如果你想讓你眼下的人生發生一些改變,你可以選擇結婚,但是要慎重。否則對你和對女方都很不負責。”
江瀛擡頭看着他,道:“你擔心我辜負周青楚?”
葉初陽偏過頭避開了他的注視,捏着大金毛的耳朵說:“我也擔心你過得不幸福。”
江瀛看着他,眼神漸漸凝住了,說:“葉博士,我能對你更坦誠一點嗎?”
葉初陽道:“嗯。”
江瀛身子往前一倒,趴在他膝頭,臉朝下埋在臂彎裏,聲音沉沉道:“剛才我和周青楚在辦公室裏談話,她很激動,我就哄她,還吻她,但是我吻她的時候腦子裏想的是你……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想到你,可能是因為她身上的香水和你身上的味道有點像,我就在想;如果我抱着的人是你,和我接吻的人是你,你會不會在接吻的時候用胳膊盤住我的脖子,挂在我身上把我往後拽,我喜歡那種姿勢,很有征服感……你很容易臉紅,你的皮膚和呼吸都很燙,當我摸你的腰的時候你會往後躲,或許還會把我推開,但是我不會讓你躲,我會摟着你,把你緊緊按到我身上,一直一直,很用力很用力的吻你……”
葉初陽臉色毫無波瀾地聽着,像塊石頭一樣紋絲不動,只覺得江瀛趴在他膝蓋上的那點重量壓得他喘不過氣,也動彈不得。
葉初陽面無表情道:“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
江瀛沒擡頭,道:“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竟然對你有欲望,你是不是覺得我瘋了?”
葉初陽像摸皮卡丘一樣摸了摸江瀛的頭發,道:“你在羞愧嗎?”
江瀛道:“我不懂得羞愧,我在忍耐。”
葉初陽道:“那你就很正常。”
江瀛短暫地苦笑一聲:“我對你有欲望,我想吻你,還想睡你,這很正常嗎?”
葉初陽道:“人對某個人産生欲望是常事,我以前上學的時候也會偶爾喜歡素不相識的明星藝人,但是過一段時間我就會連那個人叫什麽名字都忘掉。你對我也是一樣,你今天對我有欲望,或許明天就沒有了。”
江瀛:“如果我一直有呢?”
葉初陽輕輕一笑,道:“那你就需要繼續做你現在正在做的事。”
江瀛:“忍耐?”
葉初陽點頭:“準确來說是克制。我也有某種欲望,但是我很清楚我的欲望不能實現,所以我在克制。這間辦公室外有很多想要某種東西但無法得到所以一直在克制自己的人,你可以有這種念頭,也可以産生欲望,克制住就好了。”
江瀛長長沉下一口氣,擡頭看着葉初陽,笑道:“這件事我很擅長。”
葉初陽也笑了笑,道:“如果你不擅長,我早就逃走了。”
他在給江瀛警告,江瀛聽出來了,但仍靜靜地看着他,像是沒有聽出來,許久才又趴到葉初陽膝上,說:“剛才我下來的時候得到一個消息。”
葉初陽的腿被江瀛長時間枕着,有點麻,但他沒有把江瀛推開,只是輕輕按了按大腿肌肉,道:“什麽消息?”
江瀛道:“一個小時前,段逍雲被無罪釋放了。”
葉初陽有點意外:“段逍雲的嫌疑調查清楚了嗎?”
江瀛道:“那些照片上只有段博山一個人的指紋,沒有段逍雲的指紋。而且海陽他們查到了段博山的病例,發現兩年前二月份段博山在一家私立醫院做了白內障手術,一直到他出事之前,他一共做了三場手術,并且也在藥物治療。就在段博山死亡前兩個月,段博山還做過一份視力測試表,他兩眼的視力全都恢複到0.8以上了。”
葉初陽很震驚:“段博山沒瞎?”
江瀛道:“對,他沒瞎,或者說他早就不瞎了。”
葉初陽心裏陰涔涔的:“他身邊的人都以為他瞎了,但他卻沒瞎,他為什要裝瞎子?”
江瀛低笑了一聲,道:“一個瞎子會比一個正常人看得更清楚,至少沒有人會在一個瞎子面前僞裝。我合理猜測,段博山裝瞎是為了方便作案。”
葉初陽低頭看着江瀛,手指輕輕撩起江瀛一縷頭發,道:“你指的是段博山偷拍幼女嗎?”
江瀛道:“一個雙目失明的老人,縱然是男性,也不具有威脅。恐怕正是這一原因,章敏才會帶着王詩雯住進段博山家裏。”
葉初陽疑惑了:“那章敏究竟知不知道段博山是裝瞎?”
江瀛:“重要嗎?”
葉初陽道:“當然重要,如果章敏知道段博山是裝瞎,那她就有作案嫌疑。如果章敏不知道段博山是裝瞎,那她就沒有作案嫌疑。”
江瀛擡起頭,把下巴擱在葉初陽腿上,道:“我聽不懂。”
葉初陽發現自己不能低頭看江瀛,因為江瀛現在的模樣有點可愛,他擔心自己忍不住把江瀛的腦袋當成皮卡丘的腦袋去摸,所以他随便找了個地方看着,道:“我們懷疑章敏教唆王詩雯毒死段博山的理由是章敏發現了段博山一直在偷窺王詩雯,如果這一假設成立,那章敏必然會發現段博山是裝瞎,一個瞎子怎麽會偷拍照片,還把照片洗出來。反過來想,如果章敏不知道段博山是裝瞎,那她就沒有作案動機。”
江瀛很快跟上了他的思路:“章敏不知道段博山是裝瞎,意味着章敏沒有發現洗照片的暗房,沒有發現段博山一直在猥亵王詩雯,所以她沒有作案動機。”
葉初陽道:“對,現在問題的關鍵是章敏究竟知不知道段博山是裝瞎。”
江瀛道:“無論章敏知不知道段博山是裝瞎,她都會說自己不知道。”
葉初陽稍一思索,明白了:“她承認自己知道段博山是裝瞎,等同于她承認知道段博山在猥亵她的女兒,也就承認了她有殺人動機。”
江瀛道:“這個女人很聰明,她知道該怎麽避害。”
葉初陽拿出手機給海陽撥了通電話,海陽很快接了,道:“我正要打給你,今早上我把段逍雲放了。”
葉初陽穩住神,問:“你确定他沒問題嗎?”
海陽道:“偷拍王詩雯這事兒跟段逍雲沒關系,是段博山一個人幹的,段博山在兩年前就恢複視力了。段逍雲不知道,上個月還在給段博山定制盲人手杖。除非段逍雲心思缜密未雨綢缪,料到有今天這一難,否則他不會自欺欺人做到這份兒上。”
葉初陽發現自己寧願相信段逍雲沒有那麽心思缜密未雨綢缪,就暫且把段逍雲的問題按下,道:“海陽哥,章敏交代了嗎?”
海陽嘆氣,道:“沒有,她說她不知道段博山有個洗照片的暗房,也不知道段博山是裝瞎,不承認她有殺人動機。但是我們發現了決定性的證據。”
葉初陽忙問:“什麽證據?”
海陽道:“我的人在段博山的暗房裏發現一根長發,經過鑒定,是章敏的。”
葉初陽了然;在暗房發現了章敏的頭發,說明章敏去過暗房,那章敏也一定會發現段博山在做的髒事,章敏謊稱沒有發現段博山猥亵女兒的的說法就不攻自破了。
海陽忙得很,說晚上有空見面說,就把電話挂了。
剛才葉初陽和海陽通話開着免提,江瀛也聽到了海陽的話,他從地上站起來,一轉身坐在葉初陽身邊,擡腳架在茶幾上,道:“看來警方已經确認了章敏犯罪嫌疑人的身份。”
葉初陽憂心忡忡地皺着眉,道:“既然章敏是兇手,段博山是被章敏母女聯手毒死的,那宋友海和段博山又是什麽關系?”
江瀛沒骨頭似的把身子一斜,靠在葉初陽肩上,抱着胳膊閉着眼說:“兩件案子糅在一起了,很麻煩。”
葉初陽擰眉想了想,往右一轉頭,看到江瀛枕在他肩上把眼睛閉上了,兩道眼睫毛濃密且長,他輕聲問:“睡着了嗎?”
江瀛道:“沒有,你說。”
葉初陽道:“把這兩件案子從頭捋一捋吧,我總覺得有什麽東西被我們忽視了。”
江瀛稍一沉吟,說:“我們本來是為了查宋友海,在查宋友海的途中發現了章敏,由章敏扯進了段博山,我們發現段博山的時候段博山死亡。後來我們查到段博山或許是宋友海殺死粱悠悠的第三名目擊者,第一名目擊者是死在爛尾樓裏的流浪漢,海陽已經證實了流浪漢就是第二名目擊者鄧翠萍口中的路人,宋友海殺死了流浪漢抛屍爛尾樓,這條線有問題嗎?”
葉初陽沉着道:“沒有,你繼續說。”
江瀛:“按照我們發現的線索往前推,段博山在粱悠悠死後第五天去學校裏找粱心心,實則是去找王詩雯。但是當時段博山應當是認出了粱心心。”
葉初陽:“認出?”
江瀛道:“你還記得出現在宋友海精神艙裏的那道光嗎?你懷疑是段博山過壽當晚從包廂裏照出來的光,因為當時段博山站在窗後被宋友海看到,所以宋友海有殺死段博山滅口的動機。現在我們知道段博山是裝瞎,他很有可能看到了宋友海殺死粱悠悠,粱心心逃走,宋友海又殺死流浪漢的一幕。但是段博山不能站出來作證,因為他在裝瞎。後來他去學校接王詩雯,意外見到了粱心心,他應該在那時候就認出了粱心心就是案發那條巷子裏逃生的女孩兒。”
葉初陽:“就算他認出粱心心又怎麽樣?他在裝瞎,不能和粱心心有任何交流。”
江瀛:“不怎麽樣,這只是我一個很無聊的假設。接着說宋友海,其實宋友海依然有殺人滅口的嫌疑。”
葉初陽:“你是說章敏有可能是無辜的?”
江瀛:“海陽找到的鐵證在我看來不算鐵證,那根頭發也有可能是真兇栽贓章敏。前提是這個兇手已經知道了段博山是裝瞎。這就麻煩了,有可能是宋友海,也有可能不是宋友海。”
江瀛這麽一分析,又扯進或許存在的第三個嫌疑人。
葉初陽覺得頭暈腦脹,摘掉眼鏡揉了揉眼睛,道:“現在又分裂出了第三種情況;假設章敏不知道段博山是裝瞎,那她就沒有作案動機,有作案動機的就剩下一個宋友海,但是宋友海若要作案就得知道段博山是裝瞎,還利用段博山猥亵王詩雯的秘密栽贓給王詩雯的母親。宋友海時間短任務重,精神還有問題,所以你不認為宋友海有這麽缜密的心思制定殺人計劃,所以可能還隐藏着第三個嫌疑人,是嗎?”
江瀛翹起唇角,笑道:“你說的就是我想的。”
葉初陽搖頭一笑:“如果海陽聽到我們說的這些,他會發狂的。”
手機響了,葉初陽拿起來,看到一串陌生號碼。
他接通了,道:“喂?”
電話通了,卻沒有人說話,葉初陽等了幾秒鐘,還是沒人說話,就把電話挂了。
江瀛一直阖眼休息,聽葉初陽接了電話只說了一個字就把電話挂了,就問:“誰?”
葉初陽道:“不知道,應該是打錯了。”
話音剛落,手機又響了,還是剛才那串號碼,葉初陽皺起眉,不打算接。
江瀛把他手機拿走了,接通了道:“說話。”
手機裏傳出一道輕微顫抖着的女人的聲音:“你好,是葉初陽先生嗎?”
江瀛把手機還給葉初陽,道:“找你的。”
葉初陽:“我是葉初陽,你是誰?”
女人道:“我,我是粱铎的妻子,我叫張雅舒,我們前兩天見過。”
葉初陽很快想起來了,他從粱铎家裏離開時給張雅舒留過電話,粱心心如果需要心理醫生疏導的話可以聯系他,他認識不錯的心理醫生。
葉初陽道:“梁太太你好,有事嗎?”
張雅舒的呼吸很緊促,刻意躲避誰似的壓低了嗓音,道:“葉先生,我想見你,你現在有時間嗎?”
葉初陽覺得奇怪:“你找我什麽事?”
張雅舒直接說出了一個茶館的名字,道:“見面說吧。”
葉初陽道:“梁太太,我現在有點忙,你有事就在電話裏說。”
張雅舒:“不行!必須見面說!”
張雅舒忽然的歇斯底裏把葉初陽吓了一跳,葉初陽愣了愣才道:“發生什麽事了梁太太?”
手機裏驀然沒了聲音,靜得好像通話已經被挂斷了,葉初陽把手機拿下來看了看,确認還通着。
遲了好一會兒,張雅舒顫抖哽咽的呼吸才再度響起,道:“我知道殺死悠悠的兇手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