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夢魇.三生14
窮奇沒有磨蹭，即刻起身去了祭天臺，晃晃青天之下，有一個巨大的陣法，陣法的中心有一個石臺子，整個祭天臺是處于一個天坑中的，四周天然的岩壁被人工鑿出觀看臺的樣子，天坑之上被結界遮住，外面是陽光燦爛，但結界之中卻如寒窟一般。
一個黑瞳墨發的少年被釘在石臺子上，他的身體被鐵鎖鏈貫穿，鮮血從臺子上流下來，流進周圍詭異的陣法的凹槽之中。
那少年看起來也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瘦弱的身軀完全被鮮血染紅，他覺得越來越冷，想要蜷縮起身子來，卻被鎖鏈釘死在地上動彈不得，于是他只好承受着這冷到骨子裏寒。
他能感覺得到那些在看臺之上的那些人的眼神，也能聽見密密麻麻的瑣碎的咒語聲，只是這咒語也帶着一股寒意，寒到靈裏便像一團火一樣燒着，漸漸地那個陣法開始發出嫩綠的光，這光也是寒森森的。
“啊啊啊啊……”無數同樣發着綠光的光之鎖鏈從地底下冒出來，刺穿了少年的身體，産生了一種難以描繪的痛苦，少年整個面部扭曲着，發出痛苦的嘶吼聲。
這巨大的痛苦讓他掙紮起來，不顧那原本釘着他的鐵鎖鏈，身體強行扯出，在鐵鎖鏈上留下血和肉，可這疼痛卻抵不上他現在所受的萬分之一。
痛苦的聲音任誰聽了也會心顫不已，周圍的人卻沒有一絲波動，咒語未曾停住。
窮奇到了祭天臺，他懸于天坑之上，便見到了這番景象，金色的瞳孔霎時間染上了血液的瘋狂，一陣靈力爆破之後。
天坑之中，結界破了。
衆人終于有了反應，“怎麽回事？”
“結界破了，保護長老作法！”
“快，那是什麽……”
“……”
衆人亂作一團，衆多聲音混雜在一起，他們向上看，只能看見一個飛在天上的，墨發張揚飛舞的狂怒之人。
窮奇現在的樣子完全就是個兇獸的樣子，他再也不能躲避命運的安排，身體裏狂躁的因子，注定了他只能是個兇獸，而不能跨入神脈。
當他看着天坑之中的人，滿心都只是殺意的時候，他就明白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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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奇化作了獸性，揚天嘶吼，狂暴的怒吼之下，天上開始下起了暴烈的雨水，他沖向天坑之中，無數的人被撕咬成碎片，雨水沖刷着，卻沖不淨那鮮豔的紅。
他的攻擊中所帶着的強烈的靈力，亦将那些人撕裂。
血流滿地，哀嚎遍野。
當一切結束的時候，窮奇就站在雨中，渾身是血，他望着臺子上的小神明，有些失了神。
“好疼…..神明哥哥，我…好疼……”臺子上的少年虛弱地說道。
他本是連話都說不出，但他看見窮奇的時候，仿佛又有了力量。
窮奇終于才回過神來，他才發現自己造成了這裏的慘像。
陣法在之前已經被破壞，他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抱起臺子上的小神明，說：“我來了，我來了。”
“冷…..”
窮奇看着他滿身的血跡和血肉模糊的傷口，輕輕開口道：“還真是個野生的小神明，被這樣傷，卻連個金光護體都沒有麽……”
他抱緊了懷裏的人，不過一瞬，兩人都消失了，只留下滿地殘骸。
小神明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躺在白絨絨的毛裏，鼻腔裏盡是窮桑花的香氣。
他動了動，眼前出現一張毛茸茸的獸臉。
“醒了啊，還以為你睡死了，比我還能睡。”窮奇說。
“我……神明哥哥，我好像做了個夢……”小神明眼睛迷了一般，迷迷瞪瞪地說。
窮奇：“……不是夢。”
小神明坐起，才發現他們是在窮桑樹下，窮桑樹開了滿樹的小白花花，落下來，落在窮奇的身上。
“你還沒有名字吧，自己想個名字吧。”窮奇說，他才發現自己就是個不稱職的父親，這麽長時間小神明都沒個名字，自己一天除了睡覺都不幹什麽正事。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把你扔出去！”自己的名字當然要自己取，小神明說自己不知道，窮奇立馬火了，難不成還讓他起？
他是個真正的起名廢，窮奇是天獸的獸名，想當初鳳凰他們都有了自己的名字，窮奇取了名字還被于傾給取笑了，于是就直接叫自己獸名了。
“那我叫……鐘奇吧。”小神明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說。
窮奇嘀咕着“你這是跟我搶名字啊……”這樣說着又讓小神明拿了塊石頭，到窮桑樹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天軌上沒有你的名字，你就在窮桑樹上刻下名字吧，從此也就是個有名字的神了。”窮奇說。
“恩，我的名字意思是……意思鐘情于奇…….”鐘奇剛說完就發現窮奇閉着眼睛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自那日以來，他便帶着鐘奇在窮桑樹下，未曾閉過眼睛，他那麽嗜睡，卻醒了這麽長時間，硬撐着鐘奇醒過來，眼下也不知怎麽的就睡着了。
再後來一段時間，窮奇再也沒有睡過了，鐘奇還是十一二歲的樣子，整天在窮奇身邊亂竄，跟鐘奇親近了不少。
窮奇的生活也終于過得像個人樣了，他們在山洞裏添了些桌椅，床什麽的，不過都是鐘奇在用，窮奇還是喜歡化做獸性，躺在嫩草上曬太陽。
時間就這麽一天一天過去，鐘奇以為永遠都會這樣的時候，于傾來了。
他正抱了一堆果子進洞裏的時候，看見了于傾，窮奇懶散地靠在椅背上，見到鐘奇就說：“你又去摘果子了？”
“恩，吃嗎？”鐘奇問。
“吃。”
鐘奇遞給窮奇果子便沒了動靜，于傾在一旁覺得自己被徹底地忽略了。
“不打算給我一個了？”于傾問。
鐘奇沒有說話，甚至沒有任何表情。
最後窮奇咬了好幾口果子才說：“不用這麽仇視他，也給他個。”
鐘奇聽了，極不情願地遞過一顆通透潤澤的果子來，于傾說了聲謝謝，結果果子，他看着手裏的果子，總覺得自己被施舍了。
“你還這麽清閑，你都不知道外面把你傳成什麽了嗎？”于傾皺眉，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麽這種情況下，窮奇還能這樣清閑懶散，絲毫不為自己擔心。
窮奇沒搭理他，先讓鐘奇出去了，世間把他傳成什麽樣了他知道，祭天臺的事也确确實實是他所為，鐘奇現在已經懂得越來越多了，他不想讓鐘奇知道，那些關于自己的傳言。
“不過說我是兇獸罷了，之前不也一直在傳，有什麽好在意的。”窮奇說。
“可是這次不一樣，祭天臺的事真的是你所為？”
“那還能有假嗎？”對于于傾對這件事的看重，窮奇毫不在意，他是做了那些事，那些人統統都是被他殺死的，就算有報應來也就來了，在天道的懲罰到來之前，他就只想這樣跟鐘奇待着就行了。
“你……你糊塗！饕鬄已死，梼杌失蹤，現天下還有兇獸混沌作惡，所以你才能偷得這幾日安生，等混沌被絞殺，下一個就是你！”于傾一拳砸再窮奇面前的桌子上，怒其不争地說道。
“他們要絞殺混沌，還要一段時間呢，混沌那個窮兇極惡的東西，可比饕鬄、梼杌難對付多了，混沌被絞殺之前，我還是有點好日子可以過的。”
“你……”于傾握緊了拳頭，說：“他究竟有什麽好，值得你毀了自己的神途，斷了自己的命格？”
窮奇沒有逃避這個問題，良久，他說：“于傾，如果一個人說，會永遠陪着你，他甚至不會考慮自己有多少時間，不摻任何其他的東西，就說在你身邊，你……會怎麽想？”
他很少考慮事情，把鐘奇從祭天臺搶回來，是自然而然的事，他沒有後悔過，相反他有些慶幸，還好把他搶回來了。
于傾沒有說話，他知道了，知道其中的原因，窮奇太孤獨了，他讓自己終日沉睡，消磨時光，某種程度上來看，也是因為怕孤獨，他怕他醒來的時候，眼前空無一物，他對于陪伴的渴望超越了生存，超越了一切，于是有個一直伴在他身邊的鐘奇，他便說什麽也要留住他。
“我不會再來了，你好自為之。”于傾說，然後他走出了洞口，他在洞口看到了鐘奇。
“都是因為你。”于傾對鐘奇說，但他這時候還不知道，之後鐘奇為了窮奇又掀起了什麽腥風血雨。
鐘奇一句話沒說，聽見洞裏傳來窮奇喚他的聲音，便進去了。
如窮奇所說，混沌确實難以對付，他們要想抓住這只天地間的兇獸很難，天地間的魔靈受混沌召喚，在世間為禍蒼生。
這世間又亂了。
窮奇本想置身事外，但他與混沌是天生相連，同為盤古開天之後漏下的混沌氣體所化的天獸，他也受到了不可忽視的影響。
終于，在這世間一片荒亂的時候，窮奇耗盡靈力，将混沌封入了無間地獄的無盡之門內，混沌已除，果然如于傾所料，窮奇逃不過。
窮奇身死于天火之中，靈被人族的陣法壓入無間地獄之中，窮奇被壓與無間地獄之中，見到了饕鬄，饕鬄的嘴巴一張一合，還是沉迷于貪欲之中，他只剩了個頭，看來是真的把自己吃掉了。
“你還真的把自己吃掉了……”窮奇看着只剩一個大腦袋的饕鬄說。
饕鬄失了靈識一般，只知道張嘴咬合咀嚼，喊着“餓”，窮奇就聽着他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他感受到了一種純合的神明的力量，他睜開眼，發現眼前是一位神明，只是這神明渾身是血，他定睛看了看，然後說：“鐘奇？你這是…….長大了……”
“恩。”俊美的男人輕輕應了一聲，眼裏流露出無盡的柔情。
饕鬄在一旁突然發了瘋一樣，想要向鐘奇撲過來。
“是你！是你！我不想再吃了……我不想再吃了…….詛咒…..詛咒…..”饕鬄怒吼着，卻斷斷續續讓人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他這是在說什麽？越來越瘋了……”窮奇說。
“不必管他，我帶你走好不好？”鐘奇小心翼翼地問。
“帶我去哪？”
“你信我麽？”
“信。”窮奇幾乎沒什麽猶豫。
鐘奇帶他走的時候，饕鬄還在後面嘶吼着，同樣的也将無間地獄的黑暗寂寥留在身後。
終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