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更)沒有聘禮我也願嫁他……

第29章 (一更) 沒有聘禮我也願嫁他……

甄家小女兒要和林秀才兒子成親的消息一早上就傳遍了整個桃花村。

無人不吃驚。

林家什麽家底誰不清楚,林秀才活着那會兒尚算厚實,後來大病一場連命都沒了,花了多少沒人知道,緊接着林家嫂子又病了,就算甕深的底兒也該掏空了。

林嫂子吃藥和吃飯一樣,藥多貴?這種無底洞似的人家誰舍得把女兒嫁過去受罪?就算成了,剛嫁過去還好,生了孩子呢?婆母那身子骨連搭把手都指望不上,男人光長得好看有什麽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有傻子才上趕着去伺候。

“妙娘也怪可憐的,肯定是被後娘逼得沒法子才選了林家兒子。”

“王氏能依?妙娘也就沾着有個手藝才腰杆硬,你們瞧吧,這們親用不了多久就得吹了。”

“林家這孩子也怪可憐,好不容易有人願意嫁到頭來白高興。”

“得了吧,以前王氏說了算,可現在呢?你當妙娘是吃素的?就說王氏動了多少次歪心眼,哪次成了?我見範家的兒子兩次上門都沒讓妙娘松口,她和書安這事我看能成。”

甄大的一番話讓兩人在院外停下來。

秀華比甄妙還氣,咬牙切齒地說:“肯定是你二娘出的主意,你可別答應他們,人心不足蛇吞象,也不怕噎住。”

甄妙原以為自己會生氣,會像秀華一樣氣急敗壞,可這會兒怪得很,她竟一臉平靜地進了院子。

樹蔭下就那麽一塊陰涼處,甄大王氏坐在石桌側面,首座坐得是桃花村裏正,年逾半百,蒼老的臉上一派嚴肅。

而一邊被太陽曬了大半脊背的正是林母和林書安。

哪怕在太陽底下林母看起來也是一臉病容,面色蒼白,想來為顯誠意特地裝扮了一番,穿着一襲繡花長裙,沖甄妙笑得和藹可親,而旁邊的林書安眉目間也漾着笑。

大姐站在不遠處,俏臉冷凝如霜好像憋着一口氣正找時間發作。

靠在樹上的焦遠橋看見她,當即站直,笑道:“小妹回來了?今兒天熱,瞧你滿頭汗,我在太陽下放了盆水,這會兒曬得正好你先去洗把臉吧。”

甄妙皺了皺眉,搖頭道:“多謝姐夫。”說完走到石桌邊同幾位長輩打招呼。

她沒想到林書安會請裏正來幫他說親,裏正生性冷淡為人嚴肅正直,若非要緊事村裏人一般都不愛找他,也怪不得剛才爹說話都跟被人拿刀抵着脖子一樣。

“妙娘,你爹說你這陣子在外頭做買賣錢都沒往家裏交過,你這麽嫁人他覺得虧。”

甄妙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眸子裏怒光攝人,不過片刻就淹沒在淚水中,美人垂淚自更惹人憐愛:“虧?裏正伯伯,我爹這是把我當東西往出賣啊,村裏誰家爹娘是這麽對自己的孩子的?”

甄娟回竈房擰了兩塊熱帕子來,一塊遞給秀華,另一塊自己拿了給妹妹擦臉,這梨花帶雨的俏模樣連她看得心疼,懇求裏正道:“伯伯,您也是看着我們姐妹倆長大的,我如何就不說了。我只有這一個妹妹,我不想她走我的老路。”

甄娟話音才落,焦遠橋的臉色唰地變了,這無疑将他們兩口子的皮扒了放在大太陽底下給人看,就差直接說焦家怎麽苛待她了。

老路兩個字更是坐實了甄大一心靠賣女兒發財。

裏正對甄家的事有所耳聞,但到底是人家的家事,他看不過眼也不好插手,現在姐妹兩個都指着他做主,他正色問道:“甄大,你好本事讓兩個女兒指着你這個親老子說這種話。”

甄大真就那種一急連個屁都蹦不出來的人,旁邊的王氏見狀趕緊開口解釋:“他大伯,咱們都是做爹娘的,費心将她們拉扯大多不容易,這還沒嫁人心就向外了,不就和他們要個孝敬,她們居然能說出這種話來傷爹娘的心。”

甄妙懶得看他們惺惺作态,轉頭和甄娟說:“姐,你将林大哥交給你的二十兩銀子拿來。”

甄娟說了聲“好”又補了句:“妹夫将這麽一筆銀子給我看管,我這心一直突突跳個不停,幸虧林嬸子來的早,再晚些就要被那不要臉的碩鼠吞進肚子了。”

甄妙笑了笑,看向裏正:“裏正伯伯,昨兒林大哥送來二十兩銀子做聘禮,爹覺得這麽一筆銀子還不夠,那不如還回去。”

甄妙的話音才落王氏就坐不住,氣得指責她:“甄妙,你不要太過分,之前的好姻緣你給毀了我認了,這次你還胡鬧,我饒不了你。”

林書安定定地看向甄妙,那雙眸子裏有着如黑夜一般的深邃和黯然,像在狂風下随風擺動火苗,再幾番掙紮下被黑暗吞噬。

林母的心提到嗓子眼,甄妙不該是個拿終生大事當兒戲的姑娘,昨夜她将兒子的歡喜全數看在眼中,這才過去多久?要是真的,她兒子多可憐,越想越難過急得忍不住咳嗽起來。

林書安拍了拍母親的背為她順氣,待好些了才重新擡眸,清潤的嗓音緊繃:“妙娘……”

光下的嬌俏姑娘明亮耀眼,微微側首沖她露出一抹笑:“是我嫁人,願不願意我說了算,既然爹瞧不上這二十兩銀子,要與不要有何不同?沒有聘禮我也願嫁他。”

林書安如平靜深潭眸子裏剎那間卷起狂風海浪,沒人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喉結滾動,其中的幹澀與欣喜若狂只有他自己知道。

甄大被女兒噎得說不出話,本能去看王氏的臉色,落在裏正的眼裏更覺得不能怪姑娘鬧,不大的孩子在繼母手底下日子多難熬,當爹的不護着竟然跟個狗腿子指哪兒去哪兒,這像什麽話?真給男人丢臉。

林母的心可算落在肚子裏,向甄妙招招手:“孩子,到我這兒來。”

甄妙再次聽到林母溫柔慈愛的聲音心裏的冰頃刻間化成一灘水,聽話地走到林母身邊,感受到一股溫熱的暖意透過手背掌心蔓延到四肢百骸。

“哪怕是在氣頭上話也不能亂說,你是我們老林家最想娶回家的兒媳婦,你這麽好我總怕做的不夠讓你受委屈,哪兒能這麽輕賤自己?不論怎樣,他到底生養你一回,你說呢?”

奇怪的是甄妙的心頭火在這幾句話的滋潤下平息下來。

“親家公,咱們做長輩的都盼孩子們過得好,平日裏一個不甚結了疙瘩不早點解開越滾越大,誰也說不準哪天就得人伺候,可不能逞一時嘴上痛快。他大伯,您看兩孩子的親事這就定下來吧?也好早點找人挑日子。”

裏正不輕不重地點了甄大一通:“虧你是個男人還不如一個婦道人家看得明白,白吃了這麽多年飯。二十兩聘禮你四處打聽打聽是不是獨有的一份?換做別家早樂得合不攏嘴了。你胃口真大,倒不浪費你的名字。”

裏正是全村最有威望的人,再怎麽出息的人家見了他都得恭恭敬敬地聽訓,更別說甄大這種真就指着嫁女兒的錢過日子的人,一張老臉臊得通紅恨不得像鹌鹑一樣把頭縮進土裏。

“畢竟是你的女兒,這門親事準還是不準你說了算,我雖樂見兩孩子成好事,但也不會讓你這個當爹的難做。”

一時間院子裏無數雙眼睛看過來,甄大只覺得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很快就要變得焦黑如炭,狼狽地吞了吞口水:“妙娘要嫁,我還能綁着她不許不成?盡早準備起來,入了夏地裏一堆的事,免得耽誤了夏收。”

裏正笑了聲:“你這人也怪別扭,繞了個大圈子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行了,那這婚事就開始張羅吧,到時候我得來多喝幾杯喜酒。”

已經快到午飯時候了,甄妙要留裏正吃飯,裏正搖頭說:“不必了,你伯娘在家裏等着,我得先回了。”

送走裏正後緊繃的氣氛消散,有人不規矩的小心思開始往出冒頭。

林母和林書安也告辭離開,說這就回去張羅起來,婉拒了甄大留人吃飯的客氣。

秀華本來是湊熱鬧的,不想親眼目睹了一場大戰,也不好多留,正好她家與林家住同一個方向,與甄妙說了聲晚點去老屋就走了。

只剩自家人的院子瞬時變得劍拔弩張,王氏氣急敗壞地抱起桌上的銀子,索性撕破臉指着甄妙痛罵:“真就養了個白眼狼,不要聘禮嫁林家的小子下作不下作?你就這麽急着倒貼人家?讓你爹被裏正訓得跟孫子似的你臉上有光?到了這份上咱們就把話說明白,你以後在林家受了氣別想着跑回來讓我們給你做主。”

甄大當着這麽多的人面被數落心裏也不痛快,尤其因為昨兒晚上被王氏磨了許久不得不應下提那事,一口惡氣堵在胸腔,痛斥王氏:“還不趕緊閉嘴?甄妙快去做飯。”

甄妙涼涼地睨了王氏一眼:“那二娘可捂好了,這銀子最好能夠你用一輩子。”随即又看向甄大,說了在外人看來分外膽大過分的事:“既然你們都說我心向外,我未來夫家拿了這麽多銀子出來,我得提前為我往後的日子籌謀,這幾天我會住到老屋那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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