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似乎到告別的時間了2
似乎到告別的時間了2
醫院是最不缺人的地方,卻又是最缺人的地方。
吸煙區。齊尋宇指間夾着一根燃燒殆盡的香煙,無意識地抖了抖,火星子都燒到了皮膚,他的表情還是沒有一絲改變。無邊的寂靜籠罩在兩兄弟的頭上。老爺子早前就被查出了食道癌晚期,一直瞞着沒告訴家裏人,就連齊尋宇也是在家裏翻老爺子醫保卡才從床底下找出了診斷書。醫生開的藥方裏的那些藥,家裏一顆都沒有,倒是床頭櫃上多了幾瓶速效止疼藥。不僅如此,他還從家裏翻出了老爺子早早立下的遺囑,以及手寫信裏對家中各物件的安排。就連院子裏的花草該何時澆水,是否要施肥也寫得面面俱全,事無巨細,唯獨對他自己的死亡,一筆帶過。他說他此生唯一的遺憾是沒能與心上人共度餘生,但幸運的是,他陪着她過完了一生。他虧欠她太多,讓她如花般的年華葬送在了他和一雙兒女身上,勞碌一生,也沒能過上想要的生活,如果還能再遇見,他還想再聽她唱一句軍旅之歌,僅此,就夠了。
外公在信裏寫道,他已經陪他們夠久了,也該時候放他去找一個人先走的外婆了。
齊尋宇把那封信,連着裏面夾着的外公指定要用在墓碑上的照片,一并遞給了齊警宇。
外公是軍人,行得正立得定,就連平常家書的書信字體也是端端正正,但寥寥數筆卻筆力迥勁,如同一柄柄尖銳的刀狠狠紮在齊警宇的心上。他瞳孔微震,喉嚨苦澀,外公就這麽想要離開他們嗎?
“哥!”
齊警宇現在腦子很亂,他無法整理出正常的思緒,他慌亂地抓住身邊唯一的稻草,嘴唇止不住地顫抖。怎麽會呢?連街坊鄰居都誇贊外公的身體硬朗得不像一個八十幾歲的垂暮之人。現在卻告訴他,外公每日都承受着常人難以想象的病痛折磨。喉道不能吞食,身體消瘦如同抽絲楊柳,而在這一切都是外公主動願意去承受的。外公早就準備好了離開他們的方式,但他卻在一廂情願地希望外公能夠長命百歲。
不!他不相信!外公不可能丢下他們。他要去找外公問個清楚。
齊警宇抓起信就要往病房走,但動作還是沒有在部隊多年的齊尋宇快。齊尋宇把人抓了回來,按在樓梯上,眼裏透着兇狠:“齊警宇,你現在給我冷靜點!”整個樓道間回蕩着齊尋宇訓斥齊警宇的聲音,他早該想到他這個一向穩重的弟弟在面對生離死別是無法保持最基本的判斷力,“你還要再因為你那些自作主張的愧疚感困住老爺子多久!你想過他究竟為何不告訴我們這一切,一個人默默忍受嗎!他在贖罪!替你,替我們所有人贖罪!”
如果當年外婆确診老年癡呆前,他們能對她多上點心,哪怕多在她身邊陪她說說話,或許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年少的齊警宇把一切過錯攬在自己身上,陷入深深的自責,還因此生了病,家裏的重心也從處理外婆的後事轉移到了齊警宇的心理問題上。但其實大家都知道,外婆的死和他們每個人都脫不了幹系。只不過他們選擇了逃避,把全部罪孽都推給了齊警宇來承擔,把自己摘了出去。這是何等卑劣的行為。
齊警宇如夢般初醒,懊惱地蹲在地上,使勁揪着自己的頭發。他知道他現在非常失态,但他真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一旁的齊尋宇又怎會好受。他比他這個弟弟在外公身邊生活的時間還要長,要論對老爺子的依賴,他不比齊警宇少,但由于性格使然,他習慣了和老爺子頂嘴,用漫不經心的話來掩蓋他對老爺子的關心。他總埋怨每次部隊放假回去,老爺子就只用簡單兩道小菜來敷衍他,但如果連着兩道家常菜都沒了,他真不知道以後放假第一時間該往哪裏去了。
兩人一站一坐,沉默了良久。
齊尋宇先打破了一言不發的局面,“爸媽那邊,我已經通知了。但老爺子生病的事情,我暫時還沒告訴咱媽。”兩兄弟都明白,如果大家知道了老爺子隐瞞病情的事,最傷心的會是誰。他們需要給自己一個冷靜期,也需要給母親一個接受的緩沖期。“然後等老爺子出院了,你和沈渝就先回去吧。老爺子有我照顧。部隊那邊,我再申個年假。至于沈渝那邊,你給他說一聲,我就不去了。”齊尋宇當沈渝的助理本就是鬧着玩,為了追言荀,但如今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我準備和他分手了。”說是分手,但似乎只是他結束單方面對言荀的糾纏。言荀那麽讨厭他,估計知道以後自己不會再去騷擾他了,想必心裏已經樂開了花。齊尋宇嘴上說得雲淡風輕,但臉上苦澀的笑容還是出賣了他的真實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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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的兩人還在想該怎麽處理眼前的局面,而病房裏,沈渝正聽老爺子講到了齊警宇去渝中讀書的事。
“自他外婆去世後,小金魚心裏就落了病。這一病,就是好幾年,整個人性情大變,跟變了個人一樣,原來挺陽光的一人,卻把自己困在……”老爺子悲痛地指了指心口,“……這裏,整日不與人交流,後來還開始自殘。手腕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刀痕,身上,腿上,全是他掐自己留下來的淤青,就連脖子一圈也是紅痕。這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能對自己下得去手啊!”那是齊警宇難以忘記的過去,同時也是老爺子化不開的心結,談及此,老爺子幾度哽咽,眼裏含着愧疚的眼淚。沈渝總覺得老爺子描述出來的人,他在哪裏見過,記憶力似乎也有這麽一個人,渾身是傷,目光陰翳地盯着他,讓他賠蝴蝶,說那是他外婆。
老爺子繼續講着:“後面有一次,學校給我們打電話,說他在教室割腕企圖自殺,但幸好發現得及時,沒有生命危險,讓我們去學校接他。就那天後,我發現小金魚好像變了一點,沒有那麽抗拒我們,也開始接受心理治療了。但奇怪的是,他總是問我們北城有沒有蝴蝶。那時候我和他父母生怕他有個三長兩短,怎麽可能放心讓他一個人去北城。原計劃等他病情穩定點再帶他去,結果他有一天回來告訴我們他見到了。見到了什麽,他沒說,但卻笑了。本來以為是心理治療起了效果,直到後來他媽媽替他收拾房間,無意中看到了一張合照,被他夾在他外婆的遺物裏,我們才知道這一切的轉變都是因為誰。”
老爺子咳得滿臉通紅,又緩了好一會兒,緊緊握住沈渝的手,似乎要把一切都囑托給他。
“沈渝,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孫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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