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轉學生(01) 很不好惹的人

自從臺風離開連州市後,溫度就直線下降,到了十二月正式入冬的時候,最低溫度已經徘徊在零下。

清早的空氣裏凝結着一層薄薄的霧氣,顏晞把整個身體都藏進寬大的校服裏,走在上學的路上,校服裏面的兩條腿,雖然已經穿了兩條保暖棉褲,風一吹還是凍得發麻。

轉眼間開學已經兩個多月了,馬上就要迎來高一入學之後的第二次月考,她最近精神繃得很緊,一直在家埋頭複習,周末韓露喊她出去玩都推掉了。

時間臨近早自習,校門外的學生漸漸少了,顏晞一只手綁頭發,另一只手往校服口袋裏摸校牌,還沒踏進銀桦校門,耳邊就聽見早自習第一遍鈴響起。

她把校牌別在胸口,動作很自然地走進去。

旁邊戴着袖章的值周男生急急叫住她:“同學,等一下,剛剛打過鈴了。”

迎面一陣寒風吹過來,顏晞慢條斯理地順了順耳邊的碎發,回過頭來,沖他笑了笑:“是嗎,抱歉,我沒聽到。”

男生手裏拿着花名冊,看清她的臉,愣了幾秒,才伸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沒、沒事,下次注意就好了,快去上早自習吧。”

她便非常心安理得地點頭,彎了彎眼睛:“謝啦。”

走進高一四班的教室時,早自習已經開始,語文課代表柳然正站在講臺上領讀,底下的同學們卻沒幾個買賬的,聲音稀稀落落有氣無力,還有幾個把語文書豎在桌面上,躲在後面偷偷吃早飯。

顏晞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跟後排正在打哈欠的陸子航打了個招呼,而後轉過頭,看見自己的同桌——班上出了名的書呆子趙小樓,這會兒正光明正大地兩只手堵住耳朵,嘴裏念念有詞地背英語單詞。

輕手輕腳地拉開椅子坐下來,她把自己的作業本和語文課本從書包裏拿出來,先找各科課代表交完了作業,才打開語文書翻到大家朗讀的那一頁,有一句沒一句地跟着讀:“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越讀越覺得催眠。

仔細算算,開學到現在已經超過一百天了,但是她跟這個班級裏的同學總共說過的話加起來也沒幾句。

班上的女生在讨厭她這件事情上獲得了空前的一致,自發組成各種小團體在背後對她指指點點冷嘲熱諷,孤立得明目張膽。只有趙小樓呆呆的,平時除了學習兩耳不聞窗外事,完全不懂得什麽叫作同仇敵忾,還是會跟她說話聊天,比如下雨了借把傘,自習課上講道題。

雖然關系算不上親密,但也從來沒有故意疏遠過她。

早自習下課鈴響起來的時候,趙小樓終于不背單詞了,轉過頭,愁眉苦臉地跟她說:“顏晞,周四就要月考了,可是我最近狀态很不好。”

顏晞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慰道:“你就是太緊張了,這幾天需要好好調整一下心态,以你入學摸底考和上次月考的水平,這回肯定還是年級前三。”

“可是……語文好難提分,我作文老是寫跑題。”她苦着一張臉抱怨。

顏晞嘆氣,“你要是能拿出來對待英語一半的态度去學語文,估計語文課代表都沒陶然什麽事了。”

對方睜大了眼睛,好像是在思考她話裏的真實度,半天才抿抿唇笑起來,襯得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謝謝你。你也要,加油。”

顏晞嘴上說着沒問題,這幾天挑燈夜讀感覺不錯,心裏卻想着,這個班這麽可怕,随随便便拎出來一個人,不是中考狀元就是奧賽第一,上次月考的年級大榜出來,年級前三十被四班占了一半,搞得她這個第十名根本不夠看。

但是不管怎麽樣,考試是最重要的,無論如何都必須全力以赴。

畢竟,她好像只會學習。

下午第一節 英語課過後是大課間,顏晞把MP3和耳機拿出來,打算趴在桌上睡午覺,耳邊卻聽到前排同學叫她名字,說有人找,于是只好站起來,随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走出教室。

走廊上,百無聊賴的韓露看到她,立刻笑着過來挽她手臂:“走啊,陪我上廁所。”

倆人說說笑笑經過教室外面長長走廊的時候,韓露突然問起:“對了,你堂弟今年初三了吧?高中打算考到銀桦來嗎?”

“那要看銀桦明年還是不是市第一重點高中了,顏倦的成績,想去哪裏都可以。”

“那肯定就是銀桦了!”

顏晞聞言轉過臉來,很可疑地看着她,“你該不會對他有什麽非分——”

“停,打住,”韓露的反應很迅速,“就知道你會這麽說,我怎麽會喜歡上一個初三的小屁孩啊,就是問問,畢竟銀桦的帥哥太少了,尤其我們這一屆,全是歪瓜裂棗。你堂弟到時候肯定很受歡迎,所以我決定提前預定一個好友位。”

女廁所裏這會兒沒什麽人,空空蕩蕩,韓露找了個幹淨的隔間,像是猶豫了一會兒,才壓低聲音悄悄問她:“陳跡最近,沒再來找過你吧?”

顏晞在門口洗手臺旁邊站着等她,懶懶答:“前幾天放學,還在教室門口堵我。”

“他還沒死心呢?”

廁所門裏傳出來韓露的聲音,“之前,就是臺風天書店的那次,不是被一位不知名的神秘男生教訓了一頓麽,你沒看見他當時走之前的表情,臉都黑了。”

雖然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個半月,但顏晞回想一下,還是覺得很險:“幸好陳跡沒什麽事,不然這茬肯定沒完。”

韓露忍不住揶揄:“哎喲,聽你這語氣,不還是記挂着人家的嗎?”

她懶得搭理,扭頭照了照洗手臺上的鏡子,覺得頭發有點亂,于是用手攏了攏,重新紮了個馬尾。

門裏響起抽水聲,過了沒幾秒韓露就走出來,很八卦地問:“我當時是不是忘了問你,那個男生長得怎麽樣,跟陳跡比呢,帥不帥?”

“這麽久遠的事情,早忘了。”

“怎麽可能,問都不問上來就敢打陳跡的人哎,你竟然說自己忘了?”

被韓露軟磨硬泡一通,她只好象征性地稍作回憶,誰知道雖然時隔已久,腦海卻像是自動收到信號,立刻就浮現出他那雙冷冷的,鋒芒畢露的眼睛,想了想,簡單地給他下了個定義:“就是一個,很不好惹的人。”

“廢話,這還用你說。”韓露走到旁邊擰開水龍頭洗手,“不過話說回來,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也太神秘了,連他是哪個學校的,叫什麽名字都沒人知道。”

正說着,不遠處有深深淺淺的腳步傳來,伴随着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聲音,她倆很有默契地噤了聲。

“聽說了沒,咱們年級馬上要來一個轉學生。”

“真假,什麽時候啊,馬上要月考了,轉學生總不能一來就考試吧?”

“那就不曉得了,不過消息肯定是千真萬确,我剛剛去交作業聽王老師說的。”

“八卦一下,男生還是女生啊?”

“不知道,反正聽王老師的語氣,感覺挺有來頭的樣子。”

……

女生們聊着天走進來,找了兩個空着的廁所打開門進去,韓露把頭湊過來,小聲跟她說:“哎,你好不好奇,那個轉學生。”

顏晞翻了個白眼:“我現在只好奇周四的月考。”

韓露嘆氣:“這就是重點班的氛圍嗎,能不能給我們這些普通班的學生留條活路。”

快打上課鈴的時候,兩個人分開,各自往回走。

待會兒是班主任的數學課,作為數學課代表,在回教室的路上,顏晞拐了個彎,去辦公室拿作業。

走到走廊盡頭,辦公室的大門虛掩着,她站在外面敲了敲,等到裏面響起“請進”的聲音之後,才推開門走進去。

祝梅正伏案工作,擡起頭,看到是她,溫和地問:“來拿作業?”

點點頭,顏晞看到她手裏的紅筆,笑着走過去:“老師,還沒批好是嗎?”

“你們班的好了,”她下巴朝書桌左邊的方向擡了擡,有點累的樣子,“抱走吧。”

祝梅,四班班主任,學校裏出了名的母夜叉。因為曾經在幾個男老師面前一個人扛着兩桶水進辦公室聞名一時。對待班上的每一位學生,不管成績好還是成績差全部都是一視同仁的兇,每天別班學生從他們教室路過都能聽見她咬牙切齒的聲音,堪稱是他們班一道獨樹一幟的風景線。

不知道哪次被班上同學發現祝梅的名字是改過的,原名土得要命,叫祝鳳菊,于是從那之後,大家都在背後偷偷喊她鳳菊。

雖然顏晞也挺怕她,但是平心而論,祝梅平時對待不犯錯的學生還是非常和顏悅色的。

回教室的路上,顏晞終于找到了自己早上起床的時候右眼皮老跳的原因。

因為走廊中間連接教室和辦公室的通道裏,陳跡和兩個男生正抱着籃球聊天。

她下意識停住腳步,扭頭想繞遠路回班。

然而他的聲音陰魂不散。

“阿晞。”

察覺到有一只手從後面握住她的肩膀,顏晞條件反射性地掙脫開,轉過身來。

視線裏看見陳跡緊張無措的臉:“阿晞,我幫你拿吧。”

“不用。”她手裏抱着一沓厚厚的作業本,後退幾步,“快上課了,麻煩你讓一下。”

對方卻又上前幾步:“我上次去教室找你,你明明在,為什麽不願意出見我?”

“我們已經分手這麽久了,我沒有義務出來見你。”

站在後面看熱鬧的男生看不下去了:“顏晞,你這麽說話就沒意思了,你要分手,人家陳跡還沒答應呢。”

另外一個人也跟着搭腔:“就是啊,這段時間你架子擺得也夠大了,還真把自己當公主了,到底還想讓陳跡怎麽樣啊。”

一聽就知道,陳跡肯定沒跟別人說過他們分手的原因。

上課鈴就在此時打響,走廊裏原本嬉笑打鬧的學生們都停下來,紛紛回了教室。

她面無表情地聽完這些不實的指責,沒有一丁點兒要辯解的意思,陳跡卻在她的平靜中變得越來越緊張,半晌,煩躁地把懷裏籃球丢到地面上,發出砰的一聲響:“行了你們倆,少說幾句。”

他身子又湊過來:“阿晞,之前在書店那次,你說你有喜歡的人,我知道你是騙我的,我回去找人問過了,還有那天的那個人——”

下面的話沒來得及說完,就被不遠處的祝梅打斷——

“你們幾個,叫什麽名字,哪個班的,上課鈴都打了怎麽還不回教室,等着去辦公室罰站是吧?”

祝梅在銀桦學生的心裏無疑是噩夢般的存在,一聽見她的聲音,三個人就算膽子再大也知道不能惹,只能撿起籃球悻悻離開。

“謝謝老師。”顏晞手上的作業本抱久了,現在兩條手臂又酸又累,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支撐着不抖。

祝梅看着她,應該是想說些什麽,但最後什麽都沒說,只是伸出手把她懷裏的作業本接了過來。

壓在身上沉甸甸的重量猛地一輕,顏晞松了口氣,伸手揉了揉手臂,小心翼翼走在後面。

若有似無地,好像聽見對方在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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