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可能嗎(01) 格格不入

周二的早上,月考成績終于被各班老師争分奪秒地改好,提前通知他們,今天要發成績單。

顏晞從起床到現在坐在早自習的教室裏,已經嘆了無數次氣。

旁邊終于不在語文早自習上背英語單詞的趙小樓,忍不住扭頭看她,關心地問:“顏晞,沒考好嗎?”

“也不是。”她伸手随意把長發別到耳後,“就是緊張,這次月考對我來說還挺重要的。”

顏晞內心是一個極度敏感的人,上次在走廊裏,祝梅失望的眼神,腦海裏直到現在都很清晰。

她需要證明自己。

早自習結束後的第一節 課就是祝梅的數學課。

上課鈴甚至還沒打響,教室裏就已經變成了一副死氣沉沉山雨欲來的樣子。大家都規規矩矩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沒有人聊天,沒有人打鬧。

終于,鈴聲響起來。

遠遠就從窗外聽到祝梅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聲音,顏晞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祝梅抱着懷裏厚厚一沓試卷進了教室,把試卷放在講臺上,短發梳理得很整齊,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看不出來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轉身把教室門關上,她上了講臺,語氣不鹹不淡地問:“上課之前,先問一個問題,你們覺得自己這次月考,考得怎麽樣?”

果然。

顏晞心想,看來這次有人翻車了。

窗外,淡色天空被薄霧籠罩,霧裏看花般露出高懸空中的金色日頭。

教室裏,所有人都目不斜視正襟危坐,被祝梅吓得大氣不敢喘一聲。

過了十幾秒的樣子,才有一個男生試探着開口:“咳,我覺得我應該還行。”

大大咧咧,很爽朗,是後排陸子航的聲音。

班上有人忍不住笑起來。

祝梅視線望過來,擡了擡眼鏡,也有點無奈地笑了:“就你話多。”

她繼續問:“除了陸子航呢,其他人沒什麽想說的了嗎?”

教室裏又有弱弱的聲音響起來——

“這次的數學試卷出得真的太變态了,根本沒幾題是書本上學過的內容。”

“其實是最後兩道大題,時間根本來不及寫完。”

“我考完找班長對了答案的,覺得還不錯,沒有想象中慘。”

叽叽喳喳的聲音此起彼伏,祝梅聽了一會兒,揮揮手打斷:“行了,吵得我頭疼。顏晞,過來把試卷發了吧,讓你們自己看看發揮得到底怎麽樣。”

顏晞趕緊起身:“好。”

她走上講臺,把厚厚的試卷抱在懷裏,然後走到第一排,随便找了兩個人,分出去大半。

發試卷的時候,教室裏再也安靜不下來,各種聲音交雜在一起,确實挺吵。

當發到陸子航的試卷時,她忍不住低頭多看了一眼,試卷左上角的空白處,用紅筆寫着138。

确實挺強,這次數學試卷出得這麽變态,還能有這個分數。

她把試卷遞到手上陸子航的時候,對方有點忐忑地接過,低頭看了眼分數,才又擡眼,對着她笑:“課代表,你怎麽樣啊?”

平心而論,班上的男生裏面,她也就跟陸子航關系最熟,可能是因為他坐自己後排,本身就很近,性格又很好,不像其他男生那樣總是對着她獻殷勤。

她想了想,用開玩笑的語氣說:“感覺課代表要換你當了。”

然後轉身去發別人的試卷。

等回到自己座位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試卷已經放在桌上了,還很貼心地翻了過來,用筆袋壓住。

她坐到位子上,扭頭問趙小樓:“你幫我放的?”

對方沒回答,只是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很開心:“你考得,很好。”

“是嗎?”顏晞心跳得有點快,躊躇了一下,才擡手翻過來試卷。

142。

她把試卷拿起來,從頭到尾快速過了一遍,填空題錯了兩道,最後一道大題中間思路有點斷,省略過程太多,扣了4分。

把試卷放回桌面上,她想着要不要問趙小樓考得怎麽樣,還沒扭過頭,眼角餘光就瞥到她大大咧咧地把試卷攤開,卷面上鮮紅的數字很醒目,140。

于是她放了心,湊過去笑着奉承:“可以啊,這麽難的卷子,你也沒翻車。”

“沒有,有一題,不該錯。”

顏晞很不見外的伸手直接去拿她試卷看,趙小樓絲毫不生氣,也靠過來跟她一起看。

“這道題确實,你當時腦子裏想什麽呢。”

趙小樓小聲嘟囔,“……寫得急,想驗算,沒時間。”

兩個人開始讨論那道錯題,還沒講完就聽見祝梅伸手敲了敲講臺桌面,一共三下,不輕不重,教室裏卻像是被人摁下了暫停鍵,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聲音戛然而止。

“怎麽樣,都看到了吧?”

她低頭擰開茶杯蓋,很悠閑的樣子,“這次改試卷,我差點被二班老師笑話死,問我現在才十二月,怎麽你們就一副馬上要放寒假的樣子了。”

“試卷出的難不是你們考砸的借口,為什麽同樣難度的試卷,班上的幾位同學還是能考到135以上?”

“自己平時對于學習到底用沒用心,用了多少心,是不是要從高一就開始混日子。這些問題我希望你們可以認真思考一下,不要以為進了銀桦就多了不起,你們現在才剛站在人生的起跑線上而已,跑得慢跑得快全憑自己本事。”

……

——祝梅發飙的時候,千萬不要跟她有眼神對視。

班上的同學們在這一點上百分之百達成共識。

于是每個人都端端正正坐在座位上,低着頭不發一言,就差舉個“痛改前非好好做人”的牌子。

“你們總不能告訴我,只有出題簡單的時候才能考好吧?那高考的時候怎麽辦,難道還要提前跟人家出題老師商量,能不能出簡單一點嗎?”

祝梅越說越生氣,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教室裏鴉雀無聲,她勉強壓下火,清了清嗓子,剛想結束今天的訓話,突然被教室外走廊上的動靜奪去了注意力。

教室的窗開了大半,能聽到呼嘯的風聲,以及八班班主任王淑玲刻意放低的聲音:“老師說話你全當耳旁風是吧?你這個頭發,我昨天是怎麽跟你說的?”

“讓我染回來。”

“那你怎麽還不染?”

“沒空啊老師,作業太多了。”

“還貧是吧,行,你現在立刻打電話讓你家長過來。”

“我很久沒見過他們了,老師。”

少年的聲音懶懶響起來,對于老師的批評完全不痛不癢,像是剛過了變聲期,尾音裏還留着一點點啞,卻很好聽。

顏晞不需要回憶就記起來這個聲音的主人。

窗外的動靜停頓了片刻,随即又響起來王淑玲又氣又無奈的聲音,“你現在立刻跟我去辦公室,給你家長打電話。”

教室裏有好事的人坐不住了,趁祝梅不注意,視線偷偷移過去看熱鬧。

包括平時天塌下來也一心學習的趙小樓。

她看得實在太專注,連帶着坐在旁邊的顏晞都不自在起來。

于是拿筆戳了戳她手臂,小聲問:“看什麽呢,這麽入神?”

她很認真地答:“那個人,好看。”

顏晞有點驚訝:“看不出,原來你也是外貌協會的啊。”

窗外的聲音漸漸停息了,像是被風吹走了,沒留下任何痕跡。

在大家的目光紛紛從窗外收回來的時候,她有些不合群的,此時此刻,才轉過頭。

少年單手撐着欄杆,筆直挺拔地站在走廊裏,身後不遠處,大片大片淡紅色的秋海棠密密層層地盛放着,心甘情願作為點綴。

也不知道上帝到底是有多偏愛他,總之真的從頭到腳挑不出一點兒毛病。

淺淺的藍色短發被風一吹,發絲便紮在眼皮上。

他擡手,有點不耐煩地抓了抓頭發,動作随意又利落,很好看很特別,跟所有人都不同,也跟這幢古板老舊的教學樓格格不入。

在高一年級的老師裏,祝梅和王淑玲關系最好,午休的時候經常一起去教職工食堂吃飯聊天,所以平時也總被學生們拿來比較,說是銀桦裏最可怕的一對母老虎姐妹花。

顯然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動靜,祝梅明顯氣已經消了,這會兒幹脆放下茶杯,丢下一句“你們先自己捋一遍試卷”,就走出了教室。

當然,教室裏沒幾個人有心思看試卷。

顏晞察覺到自己的視線在窗外停留了太久,有些欲蓋彌彰地收回來,低下頭準備再看一遍試卷。

教室外,祝梅已經走到了王淑玲旁邊,現在正跟着一起教育許慕遲。

教室裏,不斷有人在竊竊私語。

“聽說這個許慕遲,之前是在北京一個重點高中讀的,後來老是闖禍打架,被學校勸退了,才回到我們這個小地方來。”

“被退學了還能進銀桦?”

“家裏有權有勢呗,反正我聽學長的意思,他家裏厲害得很,想在哪讀書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回連州市可能也是因為父母在這,平時能看着他吧。”

“那怪不得不學習了,我看王淑玲好像也管不了他。”

“哎呀,這種人,說白了,就是來學校體驗生活的,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跟我們不一樣。”

“看來我的生存手冊上又要多加一條,不能惹許慕遲。”

“是啊,我聽幾個學長說,他打起架來不要命的,剛轉學過來的第一天就跟好幾個高三的學長打起來了,也是我們倒黴,攤到跟他一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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