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纏綿游戲(三合一) 不是,一點都不喜……

除夕那天, 臨近傍晚顏晞才接到媽媽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因為太久沒聽過,顯得陌生了很多,話語間先是關心了一下她最近的學習情況, 而後才支支吾吾地說,過年了,工程那邊忙着趕進度收尾, 工資漲了三倍,所以他們可能回不來了,讓她到姑姑家去過年。

這通電話的內容完全在顏晞的意料之中,因此她沒有流露出任何抱怨或不滿的情緒, 很乖巧地一一應允。

挂斷之後,她仍舊握着聽筒發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時間不早了,轉身穿了羽絨服出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臺風過境,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她出來得急, 忘記帶圍巾和雨傘, 此時此刻獨自走在飄雪的街道上,顯得有點傻。

就在漫天紛紛揚揚的雪花裏, 她莫名其妙想起許慕遲。

想起躺在自己短信收件箱裏的那條新年祝福。

那天在網吧裏交換了手機號碼之後,她隔天便問他要銀行卡信息, 他只回複說不急,就東拉西扯問她在做什麽, 吃飯了沒有。

她當時剛找到一份給小學生補習英語的家教工作, 正在去上課的路上,就沒再回複他。

後來一連七天,他沒有再發信息過來。

直到昨晚。

牆壁上時針指向零點的時候,姑姑已經睡了, 她正在和顏倦一起熱熱鬧鬧地聊天包餃子。

餐桌一角的手機震動了幾聲,她沒在意,讓顏倦幫她看看是誰。

對方便洗了手拿起來,一字一句念給她聽——

“新年快樂。沒把我忘了吧?”

念完,顏倦垂眸看着手機上的備注,告訴她,發件人是許慕遲。

大片大片的雪花在她眼前盤旋飛舞,天地間很快就變成白茫茫一片。

顏晞走進公交車站臺,找了塊空地百無聊賴地等待。站臺旁邊的廣告牌上也覆了薄薄的一層雪,她看了會兒,有些幼稚地伸手去接。

透明的冰涼的雪花慢悠悠落下,停留在她掌心,不過一瞬,便融化。

她怔怔看着自己凍得微微發紅的手指,不知道為什麽,難過的情緒此刻才後知後覺地淹沒上來。

上個春節,他們也沒回來。

他們好像總是很忙,打電話的時候總是很為難,顯得她是一個擺脫不了的包袱。

可是有誰生來就想成為一個包袱呢?

顏晞收回了手。

她很久以前就意識到自己是一個缺愛的人,所以想要竭盡全力去抓住那些真正愛自己的人,比如顏倦,比如姑姑。

談戀愛也是因為渴望被愛,可是他們給的好像都不是她真正需要的。

算了,胡思亂想毫無用處,一切等到考上大學離開這裏就迎刃而解了。就能選擇自己想要的未來,擁有嶄新的人生了。

公交車進站,她跟着人流排隊上車,找了個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前面坐了一對年輕的小情侶,女生把腦袋靠在男生肩膀上,正眉飛色舞地跟他說着什麽。

顏晞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轉到窗外。

到達下一站的時候,那對小情侶手挽着手,甜甜蜜蜜地下了車。

她收到顏倦的短信,問自己到哪了。

回複完消息,她抿唇,又打開了許慕遲的那條短信,猶豫再三,還是删删減減回複了一句話:謝謝,也祝你新年快樂,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然後就把手機放回衣服口袋裏。

**

寒假一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

新的一年對于顏晞而言,沒有任何改變。

要去的地方,要成為的人,要完成的目标,都還很遙遠,她必須日夜趕路,風雨兼程。

開學第一天,早晨六點半,沒等鬧鐘鈴響,顏晞就睜開了眼睛。

她心裏藏着事,一個是昨晚跟韓露在QQ上聊天,對方神秘兮兮地告訴自己,說喜歡上了一個男生。另外一個……是許慕遲。

二十一天之前,她跟許慕遲說好,等假期結束,就給他答案。

她對着鏡子刷牙,抱着幾分僥幸地想,說不定他早把這事忘了。雖然假期裏,他偶爾會給自己發短信,但是內容也都是很正常的“吃飯了嗎”或者“在幹嘛”,沒有一絲一毫的逾矩。

許慕遲真的是一個很聰明也很有分寸的人。

想到這裏,顏晞放下牙刷,無意識地嘆了口氣。

穿上那身被整齊疊好收進衣櫃的銀桦校服,又在外面套了件長長的棉衣,她戴上圍巾帽子出了家門。

一路上碰到很多熟悉的穿着校服的身影,有人開心,有人哭喪着臉,表情各異。

這幾天氣溫稍微回暖了一些,好像預示着不久後春天就要到來,再捱一捱。

顏晞把校牌別在胸口邁入銀桦校門的時候,發現今天的值周生特別眼熟,她停下腳步又看了幾眼,終于認出這個人是陸啓。

高二年級的學長,成績好長得好,還是學生會會長,平時在學校裏也會不時聽到有女生讨論他。

而她會認識陸啓,說起來好笑,是因為有一次她在食堂窗口打菜,因為總是決定不好吃什麽,排在身後的陸啓應該是等得不耐煩,拿飯卡戳了戳她的肩膀,給她推薦了糖醋排骨。

從那之後兩個人就變成了平時在校園裏遇到會點點頭打個招呼的關系,但是從來都沒有深交。

顏晞潛意識裏其實覺得他們不是一路人,陸啓很優秀,同時也很單純,像是一路順風順水長大的人,沒有經歷過挫折,也不知道什麽是絕望。

這麽一想,反而是看起來吊兒郎當痞裏痞氣的許慕遲,看上去更像是她的同類。

還在猶豫着要不要走過去打聲招呼,站在一旁的陸啓像是看到了她,主動向前幾步走過來,她立刻換上笑臉:“學長早上好。”

對方也笑,一身藍白色校服穿得整潔妥帖,領口的紐扣也扣得一絲不茍,不笑的時候讓人覺得很難接近:“我聽祝老師說,你前段時間生病了,現在沒事了吧?”

有點驚訝他會知道自己的私事,顏晞還是笑,面不改色地扯謊:“就是發燒,早就沒事啦,多謝學長關心。”

陸啓點頭,習慣性地伸手扶了扶鏡片,像是思考了片刻,才開口問:“對了,你有興趣加入學生會嗎?最近在招新。”

“願意呀。”她毫不猶豫地點頭,“多個機會鍛煉總是好的。”

聽到她這麽回答,他像是松了口氣:“好,那晚點我去你們班上給你送一份宣傳手冊,上面有招新面試的時間地點,和我的聯系方式。”

“好的學長,那我先進去啦,晚點見。”

“晚點見。”

進教室的時候,時間還早,座位上的人寥寥無幾。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從書包裏拿出一包紙巾,仔仔細細開始擦拭積了灰的桌椅。

等把自己和趙小樓的桌椅都擦好,才起身去丢垃圾。

她走出教室,往走廊盡頭的女廁所走。

一只腳剛邁進去就聽見裏面有人在聊天,她低頭挽了挽袖口,一路目不斜視走到水槽邊,然後慢條斯理地洗手。

“你聽說沒,陳跡跟趙淩菲談了,就假期裏。”

“聽說了呀,我記得趙淩菲喜歡陳跡好久了吧?”

“人家一個班的,培養感情還不容易,而且趙淩菲長得不差人緣又好,他也沒什麽理由拒絕吧。”

顏晞打開水龍頭,垂着眼洗手,心想趙淩菲人緣是好,好到都能帶着人在教學樓拐角的樓梯口把她推下去。

忽然又聽到身後的聲音說:“對了,我剛剛正想問你,你們班的許慕遲什麽時候把頭發顏色染回來的呀?我剛剛上樓的時候碰到他了,差點兒沒認出來。”

“估計是假期裏面吧,但是原因就不知道了,你知道我們的傳統就是班主任每節課抽五分鐘對他進行批評教育嗎?但是他完全不在意,就跟耳旁風似的,也不知道怎麽現在莫名其妙染回來了。”

“但是不得不說,真的好帥,我怎麽不是八班的啊。”

“醒醒,再帥也不是你的,反正想通了這一點,我現在是心如止水。”

……

仔仔細細洗幹淨手,顏晞關掉水龍頭,不動聲色地轉身,推門走出了女廁所。

回了教室,看到趙小樓已經坐在座位上,正抱着書包整理各科作業。

她放慢了腳步走過去,然後微一彎腰,伸手從背後摟住對方的脖子:“好久不見。”

趙小樓立刻回頭,停了幾秒才反應有些遲鈍地笑了:“好久不見。”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好想你。”

兩個人親親熱熱地聊了幾句,顏晞松了手坐回自己的位置,也開始整理作業,停了會兒,忽然覺得不太對勁,于是轉過頭又問:“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怎麽笑起來的時候也顯得愁眉苦臉的。

“我……”趙小樓抿抿唇,停了會兒才小聲說,“我剛剛,走在樓道裏,沒看清路,撞到前面的人了。”

她下意識問,“誰?”

趙小樓想了想,搖搖頭,“不認識,男生,很兇,罵我。”

顏晞皺了皺眉,繼續問,“罵你什麽?”

“罵我,傻子。還說,要找人來……來教訓我。”趙小樓低着頭,臉漲得通紅,一副非常難以啓齒的樣子。

按照趙小樓的性格脾氣,一支筆被碰掉十次都願意撿起來十次,是絕對不可能主動去得罪人的。所以,這人肯定是故意找她的麻煩。

沒來得及再多問幾句,上課鈴就已經打響,祝梅抱着教案從門外走進來。

她只好暫時收起思緒。

第一節 課就是數學,祝梅進來,教室原本應該是安靜到落針可聞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周圍反而開始竊竊私語,好半天都沒消停,顏晞忍不住擡起頭,發現是因為祝梅燙了頭發。

她聽到坐在自己後面的陸子航正在跟同桌柳然咬耳朵:“鳳菊這頭發燙的,以後我都不能直視泡面了。”

柳然忍不住笑:“真的好像風雲裏的那個誰,叫什麽來着。”

對方心領神會地接上:“步驚雲。”

“對對,就是他,再染個藍色就更像了。”

……

顏晞聽着他們八卦,也有點想笑,但還是努力忍住了,低頭打開筆記本,做出一副認真聽講的模樣。

雖然發型換了,但祝梅還是那個祝梅,一樣的嚴厲,一樣的不茍言笑。

這學期的大半內容顏晞在假期裏就已經都預習過,所以這會兒聽得很輕松,臨下課的時候,祝梅讓她們解一道題,她單手撐在下巴上,心不在焉地在草稿紙上演算。

題目不算難,沒多久就寫完,她百無聊賴地擱下筆,想找趙小樓對答案,偏過頭,卻無意瞥見窗外的走廊。

下課鈴剛好打響,一個高高瘦瘦的卷發男生後背靠在走廊欄杆上,肩膀上罩着校服外套,手裏拿着一盒純牛奶,正在一邊咬吸管一邊往教室裏張望。

兩人視線對上,對方像是找到了目标,立刻沖着她笑。

顏晞微微點頭當做回應,随即便把頭扭回來,不太明白邱言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開學第一天,祝梅沒有拖堂,很痛快地下了課,抱着教案走出了教室。

幾乎就在下一秒,邱言喝着牛奶,大搖大擺地進了他們教室。

周圍開始竊竊私語,或高或低,而他腳步很快,沒有一點停頓,直接往她的課桌方向走過來。

顏晞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看到自己桌面上多了一個紙袋,随之而來是邱言清亮的聲音:“給你的早飯,他剛剛課上睡覺,這會兒正在王淑玲辦公室罰站呢,所以讓我幫忙過來帶給你。”

聲音雖然不大,但也足夠被周圍同學聽得一清二楚。

邱言話裏的那個“他”,別人不知道,她卻很明白。

顏晞垂着眼,覺得這個紙袋像燙手山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停了幾秒才試着拒絕:“我已經吃過早飯了。”

“哎呀,沒關系,多吃一頓呗,反正你那麽瘦。”邱言站在她課桌旁邊,笑嘻嘻的模樣,“其實吧,這是他第一次給女生買早飯,所以你要是不收下,我回去馬上完蛋。”

第一節 早課結束之後的大課間,通常就是大家吃早飯的時間。

顏晞其實還沒吃,她一個人生活久了,照顧自己不太拿手,總是忘記買早飯,餓得不行了就去小賣部買盒牛奶壓一壓,捱到中午再去食堂吃。

覺得跟他在教室裏推來推去會更尴尬,她飛速權衡完利弊,然後伸手把紙袋拿過來,放進桌洞裏,擡頭對他笑了笑:“那好,幫我謝謝他。”

邱言這才長出一口氣,連語氣都比剛才輕松不少:“那不行,等見了面,你再親自謝他吧。”

他說完,朝她揮揮手,一陣風似的又出了教室。

顏晞垂眸看着桌洞裏的紙袋,無意識地嘆了口氣。

在旁邊圍觀了半天的趙小樓,探過來半個腦袋,有點好奇地指了指那個紙袋:“是什麽呀?”

顏晞莞爾。

在她的印象裏,趙小樓是班上最不愛湊熱鬧也不愛八卦的人,之前也有男生給自己買過早餐,或者來班上找過自己,但是她從來都沒有表示過一點點好奇,更別提向現在這樣湊過來直接問這是什麽了。

這是不是說明,在她心裏,兩個人之間的關系越來越親密了呢?

她伸手把紙袋拿出來,放在腿上,然後拆開,取出來放在桌面上。

牛奶,紫米飯團,還有一份吐司面包。

這麽多……是在喂豬嗎。

顏晞用手背摸了摸牛奶瓶身,是加熱過的。

耳邊聽見趙小樓的聲音:“啊,這個飯團很好吃的。”

“你喜歡?”她回過神,想也沒想便把飯團放到對方桌面上,“送你,還是熱的。”

“不不不。”趙小樓趕緊擺手,又把飯團推回來,非常堅決地拒絕,“我媽媽說了,這是別人的心意,你要好好珍惜,不能送給我。”

顏晞嘆了口氣,忽略掉四面八方的探究目光,猶豫再三,還是拿出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給許慕遲發過去:

吃的收下了,就這一次,以後別再送了。

想着對方現在在老師辦公室罰站,應該沒辦法看手機才對,可出乎意料,他信息回得很快:不好吃嗎?我看周瀚辰就是這麽追女生的,天天給人買早飯。

她抿抿唇,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最後只好簡單地打字:跟好不好吃沒有關系,你這樣會讓我覺得為難。

停了幾分鐘,又收到對方的回複:買個早飯而已,別想太多,我自願的。

盯着這條信息看了會兒,她還沒想好要不要繼續回,突然聽到身邊的玻璃窗被人敲了幾下。

顏晞下意識偏頭去看。

天晴得像一張藍紙,幾朵薄薄的白雲像是被融化了似的,跟随着風的方向緩緩漂流。

許慕遲就懶洋洋站在走廊裏,半敞着的窗戶外,身邊還圍了幾個不認識的男生,有說有笑的樣子。

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從密密層層的枝葉罅隙間透射下來,落在他漆黑的頭發上,像鍍了層光。

他身上難得規規矩矩穿着校服,肩膀總是挺拔筆直的,此時此刻站在熙攘走廊上,一雙總是很傲慢的眼睛,看着她在笑。

顏晞坐在座位上,微微仰着頭,隔着窗看他,呼吸有一瞬靜止。

身邊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麽,幾個男生齊齊爆發出笑聲,唯獨他沒反應,只懶洋洋站在那裏,視線看着她。

只看着她。

教室裏有好事者開始七嘴八舌地讨論,顏晞回了神,匆匆收回視線。

放在腿上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她拿起來,看到許慕遲發來的短信:怎麽不看我了?

她垂着頭,沒有注意到自己眼底的笑意,快速打字回複:你快點走吧,人太多了,都在看熱鬧。

信息剛發出去就聽見第一遍上課鈴響起,走廊上來來往往的腳步聲變得淩亂,同學們一邊抱怨一邊回到各自的座位。

一片混亂中,許慕遲突然逆着人潮向前幾步,微微俯身,單手撐着窗沿,靠近她耳朵,像在交換秘密一樣輕聲問:“想好了嗎?”

被他大膽的舉動吓了一跳,顏晞扭過頭看他,愣了愣才答:“還沒有。”

他聞言便笑了,天生上翹的眼尾像現在這樣含着笑意的時候,最暧昧,口中有點随意地追問着:“今天能想好嗎?”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近到她的發絲能夠碰到他撐在窗沿上的手臂,她甚至能夠聞到許慕遲手指上淡淡的煙草味道,卻并不覺得反感。

顏晞聽見周圍有男生在吹口哨起哄,思緒很亂,只好伸手,輕輕推了推他肩膀:“打鈴啦,你快點回去吧,待會兒老師來了。”

這回他終于聽話起身,跟在其他人後面,慢吞吞地離開。

顏晞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那個雨天,他塞進她手心裏的那張素描。

原本是想放在一個平時看不見的地方,塵封起來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最後卻展平壓在了書桌底下墊着的厚玻璃裏面。

每次寫作業的時候,視線偏幾寸,就能看見。

就連她自己都找不到原因。

**

因為擔心會被那個人找麻煩,一連幾天,顏晞每天都跟趙小樓形影不離,放學後也會陪她走到學校門口,親眼看着她被父母接走才放心。

周二的下午最後一節課是體育,對于他們來說,基本就跟提前放學差不多,大家收拾好書包準備去上課,顏晞把校服外套穿上,視線在教室裏轉了一圈,沒看見趙小樓,于是扭頭去問陸子航:“你看見我同桌了嗎?”

對方手裏拿着籃球,正在跟旁邊的男生聊天,聞言想了想:“她好像剛剛去老李辦公室改作業去了。”

她點點頭,“那體育課還回來上嗎?”

“那肯定不回來了呀,這作業最少也要一節課時間吧。”陸子航轉了轉手裏的籃球,揶揄着問,“你倆是連體嬰嗎,一會兒都不能分開?”

旁邊的男生也跟着笑,主動提議道:“你要是無聊的話,待會兒跑完步可以過來看我們打球啊,今天跟七班有籃球友誼賽。”

顏晞沒什麽心情,随便笑着敷衍了幾句,幾個人順路一起出了教室,往操場的方向走。

體育老師是一個看上去大學畢業沒幾年的年輕男人,姓孫,因為是學體育的,所以性格很開朗,輕輕松松就跟學生們打成一片。

陸子航是體育委員,帶着大家跑完八百之後,在老師的示意下,随便安排了幾句就讓大家解散了。

顏晞去小賣部買了包話梅糖,坐在升旗臺的邊沿上想心事。

自從開學第一天許慕遲在窗邊跟她說了幾句話,現在班上已經開始有女生在讨論他們之間的關系,說這次跟前幾次一樣,不過是許慕遲的一時興起而已,過幾天新鮮勁兒過了,就又會去尋找下一個目标。

學校裏什麽都不缺,唯獨漂亮的女生,一抓一大把。

顏晞沒有被這些流言影響,依舊該做什麽做什麽,只是始終想不好該給出怎樣的答複。

她從前在面對男生追求的時候,還算是個痛快的人,覺得合适就答應,不合适就拒絕。

只有這一次,別扭得連自己都讨厭。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失,籃球場的方向很快就擠滿了人,時不時響起同學的歡呼聲,應該是友誼賽開始了。

她猶豫了一會兒要不要去看,但不知道為什麽,總有點放心不下趙小樓,于是從升旗臺上跳下來,轉身往教學樓走。

上課時間的教學樓很安靜,偶爾能聽到教室裏老師或輕或重的訓斥聲,顏晞一路上了三樓,徑直往老師辦公室的方向走。

透過窗,裏面卻沒有趙小樓。

皺了皺眉,她拿出放在校褲口袋裏的手機,找到趙小樓的號碼撥過去。

一秒,兩秒,三秒……漫長的嘟聲過後,無人接聽,被自動挂斷。

顏晞有點着急了,一路小跑回了班,教室裏此刻空無一人。

她在腦海中模拟着趙小樓可能會去的所有地方,來來回回跑了個遍,卻還是一無所獲。眼看着就要下課了,她沒有辦法,只好去辦公室找祝梅,跟她講了一下大致情況。

因為趙小樓本身情況就比較特殊,祝梅也不敢大意,說這件事情自己會聯系校方和家長處理,讓她不要擔心,又叮囑她回家休息,便急匆匆往外走。

顏晞回到教室,視線瞥見趙小樓的桌面上寫了一半的試卷,連鉛筆都沒有放回筆袋裏,想來想去還是放心不下。

她猶豫很久,最後終于撥通了許慕遲的電話號碼。

因為現在距離下課還有十幾分鐘,所以她其實知道對方是接不到自己的電話的,但還是抱有一絲僥幸,想着萬一呢,萬一他剛好逃課不在教室呢。

漫長的嘟聲再次響起,顏晞聽見自己急促不安的心跳聲,像漂在半空中,沒着沒落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意料之外地,電話被接通了。

空氣有一瞬安靜,而後她聽見聽筒對面那個熟悉的聲音,在問,怎麽了。

來不及整理思緒,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語氣和情緒,盡量清楚地跟他闡述原因,卻還是藏不住微微發抖的尾音:“許慕遲,打擾你了,我有一個關系很好的同學,從剛剛上課起就不見了……因為前幾天她剛剛得罪過幾個別班的男生,所以、所以我現在有點擔心,你能不能——”

“叫什麽名字?”電話那端的人沒有等她說完,便輕聲打斷,“你那個同學。”

她愣了一瞬,“趙小樓。”

“好,我去打聽一下,有消息立刻告訴你,別擔心。”

許慕遲不知道是在哪裏,周遭環境很安靜,安靜得連他的呼吸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挂了電話之後,她心裏終于有了點底。

教室裏陸陸續續進來一些拿書包的同學,随即有說有笑地結伴回家,顏晞想着回去也學不進去,不如在教室裏等會兒消息,于是坐了下來。

她也沒心思做題,就這麽坐在座位上發呆,只覺得時間的流逝變得格外緩慢。

腦海裏反反複複回想着高一開學以來趙小樓給予過自己的善意,越想越覺得焦灼。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放在手邊的手機,終于開始震動。

幾乎是立刻接起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對面的聲音:“找到了,在操場後面的器材室,沒什麽事兒,就是被吓着了。”

這個低低的聲音和淩亂的風聲交織在一起,有點模糊,聽在她耳朵裏卻像天籁:“好,你等我,我很快就到。”

顏晞氣喘籲籲跑到操場上,繞過幾個正在草坪上踢足球的男生,一路往器材室的方向走。

剛靠近門邊就聽見裏面有人說:“不是,我沒想怎麽着,就是覺得她呆呆傻傻的很好玩,所以想跟她交個朋友而已。”

随即是邱言笑嘻嘻的聲音:“你去找別人玩呀,她不行。”

停下腳步,她平複了一下急促的心跳,推開器材室沉重的大門。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抱着書包坐在體操墊上的趙小樓,神情有些呆滞,一言不發。

來不及關心其他,顏晞一路小跑過去,把掉在地上的眼鏡撿起來,擦幹淨,重新幫她戴回去:“沒事吧?”

趙小樓的目光終于有了焦距,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有點委屈地把腦袋靠到她肩膀上:“顏晞……”

吸了吸鼻子,她小聲說:“我沒事,就是、就是他們好兇。”

顏晞一顆懸着的心此時此刻才終于歸位,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我知道,你沒事就好。”

這裏說是器材室,其實已經被廢棄很久,空氣裏鋪天蓋地都是大大小小的顆粒物和灰塵,散發着一股陳舊難聞的味道。

她聽見頭頂傳來的,許慕遲懶懶的聲音:“需要我幫你處理嗎?”

“不用,”她搖搖頭,“趙小樓的情況特殊,這件事情我會告訴老師和她的家長,讓他們處理吧。”

說完,低頭給祝梅編輯短信,把大概情況跟她闡述了一遍,然後把趙小樓慢慢扶起來。

“那行,”許慕遲點點頭,沒什麽意見,對着站在一旁面色蒼白的兩個男生說,“你們可以滾了。”

邱言看着他們,是很鄙夷的表情:“不是我說,你倆大男人合起夥來欺負一個女生,丢不丢人啊。”

趙小樓的手機忽然響起來,模糊了他們接下來的話語,她接通,小聲地在說自己沒事,應該是家長打來的。

等這通電話打完,器材室裏只剩下許慕遲、邱言、趙小樓和自己,顏晞終于如釋重負般地放松下來。

大門半敞着,能聽到操場上的嬉戲打鬧聲,她轉過身,面對着許慕遲問:“晚上請你吃個飯,可以嗎?”

問完,看見站在一旁看熱鬧的邱言,于是又補充一句,“要一起嗎?我們現在……也算是朋友了吧?”

她話音還未落,就看見邱言連連搖頭,往後退了一步道:“不用不用,你們吃,我馬上要去找周瀚辰他們,有事,嘿嘿。”

“那好,”顏晞笑了笑,“下次等你有空再一起吧,謝謝你今天幫忙。”

“別這麽客氣啊,都是一家人。”邱言也笑,對着她揮揮手往外走,一張娃娃臉天生就讓人好感,等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偷偷指了指許慕遲的背影,小聲跟她嘀咕,“他今天為了接你電話,手機都被老王沒收了。”

顏晞跟許慕遲一起把趙小樓送到學校門口,她的父母正在路邊着急等待,對着他倆千恩萬謝,而後把趙小樓帶上了車。

夕陽漸漸迫近地平線,霞光從四面八方渲染開來,将天邊漂流的雲朵暈成大片大片的淡紅色。

天色晚了,校園裏的學生寥寥無幾,顏晞轉頭問:“你喜歡吃什麽?”

“都行,只要是跟你吃就行。”

知道問不出什麽來,她想了想:“前面右拐的巷子裏,有一家湯圓店,我試過黑芝麻和山楂的,都很好吃,你想不想嘗嘗?”

“好。”

夕陽底下,他眼底的笑容淡淡的,卻很有溫度。

好像這雙眼睛裏,真的只有她一個人。

落日餘晖籠罩的街道上,行人寥寥,偶爾能看到幾個抱着籃球勾肩搭背走在路上的男生,顏晞大腦一片混亂,反反複複回想思考着他們之間的關系,完全沒看路,走到十字路口,下意識便踩上斑馬線。

下一秒便被身後的人拉住手腕,用了點力帶回來。

慣性使她的身體後仰,後背碰上他胸口,吓得她趕緊轉過來,穩了穩身體。

許慕遲擡了擡下巴示意:“紅燈。”

“哦。”她心不在焉地點頭,乖乖站在一旁等綠燈。

他突然湊近幾步,偏過頭問:“想什麽呢,路都不看。”

“沒什麽。”她幾乎是條件反射性地回答。

許慕遲好像也并不期待能夠得到回複,目光落在她垂下來的手臂上,很自然地又問:“可以牽你的手嗎?”

顏晞身體僵硬了一下,又擡起頭看他,半晌才匆匆答:“不可以。”

對方聳聳肩,一副很大度的樣子:“好吧。”

過了十字路口,顏晞帶着他拐進一條小巷,遠遠就看到湯圓店的招牌。

店面不大,裝潢也很老舊,但是是老牌子了,已經在這條街上開了十幾年,生意一直絡繹不絕,大老遠也會有阿公阿婆專程來吃。

現在是晚上七點,剛好過了一波高峰,他們在門外等了十幾分鐘,就有了堂食的空桌。

他們點好餐,面對面坐下。

氣氛一時顯得有些尴尬,許慕遲也不說話,只是看着她,好像她心裏在想什麽,全部一清二楚。

所幸湯圓下進煮沸的熱水裏,熟得很快,不多久就端上了桌。

顏晞掩飾性地低下頭,用勺子舀起一顆湯圓,放在唇邊慢慢吹涼,欲言又止了很久,才問:“許慕遲,你從別人那裏,有沒有聽說過關于我的事情?”

“有。”他回得很随意,還是那副吊兒郎當不着調的模樣,“但是我不用從別人那聽說,我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

她垂眸咬下一口湯圓,香甜醇厚的黑芝麻醬很快就進入唇齒之間,四散開來,沒有再說話。

“你怕什麽呢?”許慕遲突然問,“還是,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

瓷碗裏的熱氣袅袅上升,柔和了他鋒利的眉眼,模糊中帶一點溫柔。

狹小的空間裏,此起彼伏都是客人們的笑聲交談聲,沒有人在意角落裏的他們身上還穿着校服,是身份鮮明的,被貼滿“不可以”标簽的學生。好像此時此刻,他們都只是萬千紅塵裏的普通人,可以擁有最普通的喜不喜歡,想不想要。

不知道過了多久,顏晞聽到自己的聲音,像棉花一樣,輕飄飄落入一室嘈雜裏:“不是。”

許慕遲靜靜看着她,等了幾秒,耐心追問:“不是什麽?”

“不是……一點都不喜歡你。”

終于,她這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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