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譬如朝露(01) 但是總有終點……

這次月考成績出來, 顏晞的總分依然穩在年級前十。

因為這次試卷出得比較簡單,所以班上的其他同學也都發揮得不錯,祝梅發試卷的時候, 明顯心情不錯,甚至還一反常态地誇獎了他們幾句,讓他們再接再厲。

數學和英語課都平安度過, 到了語文課,卻是全憑天意了。

謝意抱着試卷走進教室的時候,顏晞有點忐忑地想,這次作文不知道有沒有寫跑題。

而比她更忐忑的, 無疑是趙小樓。自從語文課上課鈴打響的那一刻,她臉上就是一副被推進刑場時刻準備英勇就義的表情,緊張地大氣都不敢喘。

謝意這個人,不管多生氣臉上都是笑眯眯的, 所以根本無法從他的面部表情中來判斷這次語文考試的分數情況。

語文課代表柳然分發完了試卷, 顏晞看到自己的試卷空白紙用紅筆寫着116, 心頭大石終于落地。

語文考試能拿個110以上就已經很不錯了,能考到120以上的都是大神中的大神。

沒來得及仔細看扣分項和作文分, 她戳戳趙小樓的手臂,輕聲問:“怎麽樣?”

對方舉起手裏的試卷給她看, 105。

“不錯不錯,你上次好像剛過百吧?有進步啊。”

“嗯……”趙小樓翻了翻手裏的試卷, 給她指了指作文分, “這次作文,不知道怎麽回事,很高。”

顏晞還沒來得及拜讀一下,就聽到謝意慢條斯理的聲音:“都看到自己的成績了吧?”

教室裏稀稀拉拉響起幾句“看到了”。

“廢話就不多說了, 還是老規矩,默寫題錯了的人,每人把錯了的那句話抄五十遍,明天早上交到課代表那裏。”

後排的陸子航長長嘆了口氣:“謝意也太狠了,這是要搞死我。”

旁邊的柳然很無語:“你應該想想自己為什麽默寫題都能錯。”

“我哪有空去背這些東西啊,反正錯了也就扣一兩分,數學一道選擇題就全回來了。”

“你這個心态本身就不對好吧,在你們這些人心裏,語文是不是天生就比數學低人一等啊?數學好怎麽了,有什麽高貴的?”

“我沒這個意思啊。”陸子航的聲音很無辜,“我就是覺得把背這些文言文的時間拿去複習數學比較劃算,而且從結果上來看,确實劃算。”

眼見着這倆人就要吵起來,顏晞趕緊回頭,對着他倆比了個“噓”的手勢。

身後的兩個人瞬間安靜下來,誰都不再說話了。

過了會兒又響起粉筆摩擦桌面發出的動靜,估計柳然這會兒正在課桌上畫三八線。

講臺上的謝意對于底下的所有騷動視而不見,依舊心情很好的樣子,不慌不忙喝了口水,随後才說:“不過這次考試還是有值得表揚的地方的,比如,趙小樓這次的作文寫得很好,八班老師還跟我誇了兩句,說進步很大。”

戰戰兢兢坐在座位上的趙小樓聽到這句話,眼睛一下子亮起來。

窗外陽光正好,謝意的視線落到她身上,眼裏笑意又濃了幾分:“不知道趙小樓介不介意到講臺上來,把你的作文內容分享給其他同學呢?”

從來沒有被老師點名過展示作文,趙小樓想也不想就用力點頭,蹭的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抱着自己的試卷往講臺上走。

她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然後在謝意鼓勵的目光下,有點結巴的,一字一句開始朗讀自己的作文:“作家葉聖陶先生曾說,‘少年時期的放浪是晚年的彙票,人生最大的悲痛莫過于辜負青春。’在我心裏,青春是一個動詞,比如早自習的時候大家朗朗的讀書聲,擦黑板的時候空氣裏揚起的粉筆灰塵,以及無數個夜晚裏,書桌上亮起的那盞燈……”

顏晞笑着坐在臺下,聽得很認真。

她發現趙小樓其實是一個很會形容事物的人,雖然她平時嘴很笨,很害怕表達自己,不過如果真的要做,她不會比任何人差。

謝意明顯也是很滿意的樣子,負手站在黑板旁邊,頻頻點頭。

等到趙小樓終于磕磕巴巴把作文讀完,教室裏響起了大家自發的掌聲,謝意也跟着笑了。

他很少露出這種輕松愉悅的笑容,一時間好像連跟學生之間的距離都拉近了不少。趙小樓手指緊緊攥着試卷,仰着頭,怔怔看他。

“很好,回去吧。”

趙小樓回來之後,接下來的一整節課都顯得心不在焉,下課後,顏晞湊過去,看着她的眼睛問:“怎麽啦?作文被誇了不開心呀?”

“不是……”她眨了眨眼睛,鏡框後的眼神顯得有些困惑,停了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問,“顏晞,你覺得……謝意好看嗎?”

沒想到趙小樓竟然也會跟着八卦老師,顏晞有點驚訝,而後忍不住抿着唇笑起來:“好看啊,你不知道嗎?他是我們學校最有人氣的老師之一,不說別的,我們班上很多女生都挺喜歡他的。”

得到回答的趙小樓好像一下子放松下來,口中喃喃自語着:“那就好,那就好。”

沒聽明白她在說什麽,顏晞剛想追問,忽然被她轉開了話題,“顏晞,你男朋友呢?”

空氣有片刻凝固,顏晞無意識斂了笑,輕描淡寫地答:“以後別再這麽叫他了,我們已經好幾天沒聯系了。”

“啊?為什麽啊?”

“沒有為什麽,吵架了。”

“吵架?”趙小樓歪着腦袋看她,好像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吵完架不是都要和好的嗎?你們怎麽不和好呢?”

被她認真又困惑的語氣逗笑了,顏晞輕聲道:“和好的話,一定需要有人先低頭呀。如果兩個人都不願意低頭的話,就不會再和好了。”

**

周五晚上,Heaven裏面人滿為患,每個包廂裏都圍滿了人,有的在唱歌,有的在喝酒搖骰子,總之嬉笑吵鬧聲不絕于耳。

包廂裏,邱言喝上頭了,強行拉着周瀚辰跟他合唱《只對你有感覺》,還非要對方唱女聲部分。周瀚辰煩得要死,但是跟醉鬼又講不了道理,只好不情不願地握着話筒唱:“浪漫沒天分,反應夠遲鈍,不夠謹慎,花挑錯顏色……”

周圍好幾個人都在舉着手機錄視頻,聽見他別別扭扭的聲音笑作一團。

坐在沙發上正在玩俄羅斯方塊的許慕遲也忍不住笑了。

一旁看熱鬧的舒雅視線收回來,看着他:“心情好點了?”

“沒不好啊。”他懶懶回,眼睛依然盯着面前的手機屏幕。

“行了,你騙不過我。”舒雅伸手,徐徐給自己點了一根煙,晃了晃煙盒又問他,“抽嗎?”

許慕遲正在專心玩游戲,無所謂地點點頭。

光線昏暗的包廂裏,當舒雅慢慢湊過來,把煙放在自己嘴邊,示意他張嘴咬住的時候,他突然有點沒來由的煩躁。

把手機屏幕合上,許慕遲伸手接過那根煙咬進嘴裏,又從自己的校褲口袋裏拿出打火機:“我自己來吧。”

舒雅依舊笑着看他,沒有表現出一丁點兒不高興,試探性地問:“怎麽,跟顏晞還沒和好啊?”

打火機“喀嚓”一聲燃起,他垂眸點煙,吸了一口,在空中吐出白色的煙圈:“沒。”

舒雅聽了,有點不相信的樣子:“她沒再找過你嗎?”

“沒。”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該不會就因為——那天我搭了一下你的肩膀吧?”

許慕遲還沒說話,聽到聲音的邱言就抱着話筒加入了話題:“舒雅學姐,不能這麽說,什麽叫,叫‘就因為’啊,你當着人家正牌女朋友的面搭遲哥肩膀,人家不開心了,嗝,不正常嗎?我覺得,很正常啊。”

大屏幕上的歌單滾動播放到下一首,周傑倫的《可愛女人》。

許慕遲擡眼,想起書店臺風天的初見,她手裏就拿着周傑倫的專輯磁帶。

這首歌不知道是誰點的,這會兒都玩瘋了,點完了沒人唱,開了個原唱在那孤零零的放着。

周傑倫有些青澀稚氣的聲音環繞在包廂裏:“想要有直升機,想要和你飛到宇宙去,想要和你融化在一起,融化在銀河裏……”

幾乎是同時,耳邊聽到舒雅有些不高興的聲音:“真要是這樣的話,她心眼兒也太小了吧?我們一直都是這樣的,這麽說,阿遲之前談的那些女朋友怎麽都不生氣啊?”

兩個聲音交雜在一起,很吵,許慕遲今晚喝得也不少,這會兒覺得有點頭疼,于是皺了皺眉,不耐煩地打斷:“她不一樣。”

周圍的聲音靜了一瞬,連吵吵嚷嚷的邱言都不說話了,好像在努力思考他話裏的意思。

于是只剩下大屏幕裏的歌聲,還在很甜蜜地唱着。

他發現自己分不清顏晞為什麽跟其他人不一樣。

是因為這段關系是他主動開始的,還是因為她是第一個對自己說“就到今天為止”的人。

或許都不是。

周瀚辰不知道什麽時候也過來了,猶豫片刻才對着他開口:“哥,你是不是真的喜——”

“不是。”

他手上燃着一支煙,垂眸坐在煙霧彌漫的包廂裏,頭頂五顏六色的燈光照在他臉上,一會兒明一會兒暗,看不清眼神,精致又頹廢。

聽到這句否認,舒雅的臉色終于好了點,重新挂上笑,正欲開口,就被周瀚辰打斷:“那就正好分手算了,再找下一個。”

許慕遲聞言,若有似無地笑了,說不清是什麽語氣,“我還不想分手。”

剛開始,他以為顏晞跟自己是一路人,找個感興趣的人一起打發時間,各取所需而已。

可是越相處就越發現,不是這樣的。她竟然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對感情天真又苛刻,一點瑕疵都不允許。

他想過很多次,顏晞希望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麽。

唯獨沒想到是感情。

心裏那點兒沒緣由的煩躁越來越多,許慕遲面無表情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沒跟任何人打招呼,自顧自推開門往外走。

一路穿過嘈雜的走廊到了露臺,他在邊緣的欄杆內找了個空着的長椅坐下,漫無目的地看着這座城市的夜景。

他想起小時候,媽媽總是牽着他在這條馬路附近散步,用一種他聽不懂的憧憬語氣說,你看路上來來往往的人那麽多,不知道我們吃吃長大以後,會成為什麽樣的人呢?

如果她知道自己現在這麽糟糕這麽無可救藥,應該會很生氣吧。

許慕遲的手指無意識摸進校褲口袋,卻沒摸到煙盒,于是只好放下。

腦海裏的念頭轉了好幾個彎,最後又回到顏晞身上。

他覺得自己是喜歡顏晞的,可是喜歡本身就是短暫到像幻覺一樣的東西。

可能一秒,可能一天,也可能一年,但是總有終點。

總之,他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長長久久一生一世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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