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麽一個尴尬的任務居然完成得這麽容易，洛娅忍不住舒了口氣。

心中暫時沒了挂念的事情，她整個人放松下來，也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身體的寒意。

即便是在游戲裏，她的身體似乎依舊沒有多麽健康。見那個少年已經跑下了山坡，在支支吾吾地和下邊的人解釋，洛娅随手點開任務列表。

下一個任務是收獲農田，任務獎勵是一間随機的商鋪。

洛娅讀完了任務，忍不住退後幾步，想往石堡裏走。這座城堡雖然也十分冰冷，但至少能夠阻擋夜晚的寒風。她的腦袋已經有些暈暈沉沉，忍不住輕撇過頭，捂着嘴咳嗽幾聲。

而那位站在下面的來人幾乎是立刻就聽見了這聲咳嗽。

“——你還有同夥？！倒是讓我看看，你這小子到底是跟誰一起，偷偷摸摸地往陛下的城堡裏闖——”

“不、不是，尤瑟長老，我……”

尤瑟的聲音戛然而止。

身穿雪白長裙的精靈止住了咳嗽，白皙的臉頰上泛上點病态的紅暈，微微側頭看來。尤瑟其實并沒有見過女王成年過後的樣子，但這不妨礙他第一眼就認出了這是誰。

茫然、震驚與狂喜在那張蒼老的臉上一閃而過，尤瑟終于反應過來。

“……女王陛下？！”

這些游戲角色的表情也太過自然真實，洛娅神色微微一動。

他們到底是什麽，npc還是真人？這裏又真的只是游戲嗎？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身前的老地精，還沒待開口，眼前又閃出了一個提示框。

【叮咚~！尤瑟對您的好感度已達到70，解鎖對方技能面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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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安萊對您的好感度已達到80，解鎖對方技能面板。】

“……？”

洛娅極為緩慢地眨了眨眼。

寂靜許久的城堡終于再次亮了起來。

尤瑟的妻子鐘妮接到消息匆忙趕來。她本就是城堡裏的女仆，只是後來被墨帝斯打發回家了。如今墨帝斯不在，她重新操起了管理城堡的職務，在那兒忙東忙西。

女王陛下自出生起就陷入了沉睡，從來沒有醒來過。但上一代陛下為她留了不少東西，洛娅還不至于淪落到沒衣服穿的地步。

她披了一件保暖的毛絨披風，坐在大廳中長桌的首位。

石堡大廳裏燈火通明，尤瑟激動地和陛下說着話，鐘妮從二樓找出封存起來的貴族物品，把精貴華麗的餐具刀叉一一擺設好。

西洛蘭雖然貧窮，但好歹是一個屹立了千年的國度，皇室的收藏并不少。這些奢華的物品和外面的荒涼景象格格不入，但所有人好像都習以為常。

安萊局促地坐在長桌一角，腦袋還有些懵懵的。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稀裏糊塗地跟進了城堡，也不知道為什麽沒有人阻止他跟着進來。但他卻不由自主地悄悄擡起眼，忍不住往陛下那兒偷偷瞄去。

……她竟然是西洛蘭的女王，是皇室貴族，再尊貴不過的身份。

沉沉的魔晶石被丢在腳邊，安萊已經忘了自己本來要做的事情。他的視線幾乎黏在了陛下含笑的眼睛裏，直到她朝這裏看了過來，嘴唇微微動了動，溫和地對他說話。

“你叫什麽名字？”

安萊整個人都呆了。

……陛下，陛下在問他的名字。

他張了張嘴，嗓子卻幹澀極了，半點話都說不出來。最後還是尤瑟長老用眼刀刮了他一眼，恭敬地回答道：“陛下，這小子叫作安萊。”

“唔，安萊。”洛娅若有所思地說，“尤瑟長老說，你前不久找到了一種奇特的種子？”

進入城堡的這段時間，尤瑟跟她講了不少信息。

西洛蘭是一個曾以巫術而聞名希希羅大陸的國度，有過一段極盡繁華的歷史。直至在三千年前，有人對西洛蘭下了詛咒。只要是這個國家所在的土地，必定伴随着饑餓、病痛、寒冷與荒蕪。

在那之後，西洛蘭的人再也種不出任何糧食或植物，這個國家陷入了永遠的寒冬。

所以這裏自然不會有任何種子——尤瑟長老那時這麽回答她的問題，可在下一秒卻突然想起了什麽，往桌角的方向望去。

“是……是的，陛下，”安萊似乎終于找回了理智，低下頭不敢直視她，有幾分磕巴地開口：“那種子是、是我在山上找到的，不知是被哪個魔獸叼來。因為長得奇特，我便帶回了家裏。”

然後他就聽見陛下和顏悅色地說：“可以把那個種子帶來給我嗎？”

“當，當然！”安萊蹭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都漲得通紅。女王陛下顯然很高興，唇角都柔和地彎起了一個弧度。

看見陛下的笑，他只覺得全身都充滿了力氣，剛才背着魔晶石走下山的疲倦一掃而空，二話不說便往外邊跑去。

洛娅确實很高興。

要完成收獲農田的任務，最需要的就是種子，而這個問題又被這麽巧地解決了。恰巧鐘妮端上了驅寒的紅茶，她捧起精致的茶杯，感受到從掌心湧來的暖意，輕啜一口。

旁邊的尤瑟卻有幾分欲言又止。

……陛下這是想幹什麽？

突然問起種子的事情，還讓安萊去給她取種子……

西洛蘭的人已經被土地厭惡驅逐，這是永恒不散的詛咒，即便是尊貴的陛下也無法改變這件事實。他剛才已經提醒過陛下這件事情，但陛下在水晶棺裏沉睡了許多年，可能——

剛見面就給洛娅漲了七十點好感度的尤瑟抓了抓臉，有些憂愁地想，這可真是大不敬，但陛下的腦子可能不太好。

洛娅自然不知道自己身邊的這個地精在低着頭想什麽。

她端着茶慢慢喝着，看似在發呆，卻正呼出游戲光屏，打開了背包。

木精靈的土地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洛娅點了點使用。

【是否要将該物品放置于當前坐标？是/否】

她眨了眨眼，取消使用。

安萊沒過多久就跑回來了，整個人氣喘籲籲的，眼中閃爍着興奮不已的光彩，好像為陛下跑個腿是多麽偉大的任務一般。

他恭恭敬敬地把那用布袋包裹着的種子奉上。

洛娅把布袋接過，打開。

……那确實是一個長得頗為奇特的種子。

魔法世界的植物也長得奇形怪狀，這種子形狀凹凸不平，邊角卻十分圓滑，還泛着淡淡的瑩白色光芒。洛娅自然認不出這是什麽植物的種子，正準備給旁邊的尤瑟看看，就見眼前跳起一個提示框。

【叮咚~！新商品綿羊樹種子已上架，請前往游戲商城查看。】

……綿羊樹？

洛娅微微一怔，但下一秒便反應過來。

聽說在某些年代，人們并不認得棉花是什麽，便把長出棉花的植物稱為羊毛樹，以為樹上長了羊毛。這個綿羊樹，想來也應該是類似的植物。

“這是綿羊樹的種子？”

一旁的尤瑟似乎有幾分震驚地開口，扭頭打量了安萊好幾眼。見洛娅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連忙開口解釋。

“陛下，這綿羊樹是只在大陸南方出現過的一種奇樹，據說樹上會結出綿羊。聽北羅曼的貴族說，這樹在南方極為珍貴，一棵便值一枚銀幣。”尤瑟道，“這種樹的種子格外漂亮，聽說有些貴族會将種子切割，當作裝飾品佩戴。”

洛娅不知道一枚銀幣的價值是多少，但眼角餘光瞥見安萊倒吸一口氣的模樣，也多多少少明白了幾分。

她招來鐘妮，讓她從那一堆皇室收藏裏挑幾件出來賞給安萊，又柔和地誇獎了這個人類少年。

尤瑟在一旁看得心痛不已。

——那樹再怎麽稀有，也只是一棵樹而已，對于他們西洛蘭人而言毫無用處，而這些珍藏哪個拿出去都不只有一銀幣。

但看陛下眼睛都亮閃閃的愉悅模樣，這位一生都在為西洛蘭皇室效勞的老地精又把話默默咽回喉中。

可憐的小女王，尤瑟憐憫地想。她才剛剛蘇醒，無法接受這些悲哀的事實。等陛下親眼看到這片被咒詛的土地，她就會知道來自深淵的詛咒無法抵抗，而她擁有的想法是多麽荒唐。

夜晚漸深，安萊和尤瑟都離開了，鐘妮則暫時留了下來。洛娅披着雪白的毛絨披風，往城堡後面走去。

鐘妮捧着一盞搖曳的燭火，跟在她的身後，

這座城堡的後面有一大塊空置的土地，下邊對面則是幾棟矮小的石屋，空地和石屋中間有一條波光粼粼的溪流。聽尤瑟說，曾有一位女王曾經試圖把這裏打造成一個後花園，還因此特意從北羅曼的那幫貴族手裏買了不少珍貴的花卉盆栽——然而在馬車踏上西洛蘭的土地時，那些植物還是無不例外地死去了。

洛娅繞着這片土地走了一圈，選了一處看着不錯的地方，點擊背包裏的木精靈土地。她的視野中出現了幾根虛拟線條——這塊木精靈土地的大小，剛好覆蓋住了這一片荒廢的土地。

洛娅選擇了使用，正要低眸看去，就見眼前跳出了一個提示框。

【叮咚~！新商品木精靈的土壤已上架，請前往游戲商城查看。】

洛娅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那個提示框就消失不見了。

女仆就在身邊，她抿了抿唇，先把這件事情放在了一邊。

夜色過重，看不清腳下的這片土地究竟有什麽變化。她倒也不在意，又拿出那個長相奇特的綿羊樹種子，對着土地比比劃劃，在猶豫該怎麽把它種進土裏。

但洛娅還沒彎下腰，就被身後的女仆緊張地制止了。

“陛下，這種肮髒的活兒，就交給我來做吧。”

她的神色焦慮不安，好像這是什麽天大的事情一般。洛娅沒有說話，把種子交給了鐘妮。女仆将燭火放在一旁的地上，小心翼翼地接過那棵價值一銀幣的樹種。

火光照亮了那一小片土地，鐘妮臉色一愣，脫口而出：“……咦，這些泥土好像有點不一樣？”

洛娅随口問：“有什麽不一樣？”

鐘妮有些答不上來。

她對土地自然不會有多少了解，但身為一個地精，她與大地之間總有種神秘玄幻的感應聯系。

如果硬要說有什麽不同……鐘妮絞盡腦汁道：“大地好像更加活躍了。”

這真是一件令人驚奇的事情——西洛蘭的土地總是死氣沉沉，鐘妮在這兒住了這麽多年，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的大地，好像瞬間恢複了生命力似的。

不過，鐘妮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這有什麽用呢？被詛咒的不僅僅是這裏的土地，也是他們自己。希望女王在發現自己所作所為都是徒勞的時候不會太過傷心——女仆悄悄看了眼陛下在黑夜中仍舊溫柔明亮的眼睛，心中如此想着。

而此時此刻，眼睛亮閃閃的洛娅看着眼前跳出的提示框，頗為驚喜地笑了。

半透明光屏緩緩散去，一行黑色文字在空中消散。

【綿羊樹X1：8小時後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