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關上櫥櫃的門, 虞之桃又感覺有些不妥。
如今公寓裏的活，大部分都是阿九在做。如果把藥藏在櫥櫃，豈不是很有可能被發現？
她的本意就是不想阿九看到這些東西, 勾起她關于自己生病的不好記憶，如果弄巧成拙, 直接把藥放到她的地盤，豈不是要鬧大笑話？
但事情暫時容不得她補救。
阿九從浴室出來, 看到她堵在廚房門口, 疑惑地問了一句：“餓了嗎？”
虞之桃連忙就坡下驢：“對對對，我來廚房找點吃的。”
阿九把長發撥到腦後。
“你去洗漱吧，我來準備。”
她自如走進廚房，甚至打開剛才被虞之桃藏過東西的櫥櫃, 從裏面取出一個平底鍋。
虞之桃呼吸都差點忘記了，眼見她沒發現櫥櫃中的異常，這才松了口氣。
為了不被察覺出異常, 她擺手：“那我先走了。”
說完, 她溜也似地逃離廚房。
她走之後, 阿九回頭, 往那個櫥櫃看了一眼。
憑借Alpha超常的記憶能力, 她剛打開櫥櫃時, 就發現裏面的東西被動過。
很顯然，這就是虞之桃剛才慌慌張張的原因。
但很快, 阿九直接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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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之桃有秘密很正常, 她也有。
而且相比之下，明顯是她瞞着對方比較多。
夜裏，兩人吃完夜宵之後，終于結束了這慌亂的一天, 相擁進入夢鄉。
迷迷糊糊中，虞之桃又進入那個夢境。
一開始，她只能在被阿九标記的夜晚進入夢境，但現在，她進入夢境的時間越來越沒有規律。
好像只要阿九睡在她旁邊，她就有幾率進入這個清明夢。
距離跟惡魔少女去放置動力裝置，其實已經過了很久。
那一晚之後，虞之桃也進入過夢境幾次，但無奈的是，這幾次裏，她都沒有任何收獲。
惡魔少女的嘴巴像是上了鎖，她試探着詢問過關于宮殿，關于小五母女的事情，但惡魔少女再也不願意細說。
于是，在最近幾個夢裏，她只能留在後花園，陪着惡魔少女養傷，或者陪着她在周圍撿撿材料，慢慢重建整個花棚。
當然，她一個四體不勤的人幫不上什麽忙，只能賣力氣，然後看着惡魔少女用無比精巧的手藝，把一堆廢物整成一個藝術品。
這一次，如往常般，她一睜眼，就感受到惡魔少女的目光。
大概因為已經被她看過容貌，又或者怪獸難題已經解決，少女不再帶着那個視鏡，而是裸露着整張精致的臉龐。
見虞之桃醒來，她淡淡道：“你這次睡了好久。”
虞之桃有種自己偷懶被抓包的感覺。
她環顧四周，看着已經被修補好的花棚頂，啧啧稱奇：“你一個人修好了？不是說等我醒過來再一起把棚頂封上嗎？”
少女阿九抹了把額上的汗：“等你一起，棚頂大概永遠也封不上。”
虞之桃鼓着腮幫子。
她伸手去戳少女阿九的臉頰，毫不意外被躲開。
虞之桃只能展開言語攻勢：“阿九，你這樣真不可愛。”
少女阿九擡起頭。
她難得一次就這種沒營養的問題與虞之桃交流，詢問道：“怎麽算‘可愛’？”
虞之桃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小五的模樣，笑着道：“嗯……乖乖給我戳臉頰，就很可愛啊。
“如果你能主動，說點諸如‘謝謝虞姐姐’之類的話，那就更好了。”
說着，她吸溜一下口水，癡癡笑道：“當然，如果你願意親我一下，就更好了！”
她的表情實在過于油膩，少女阿九目光中流露出嫌惡。
少女打了個激靈：“你這種要求，有人類能達成嗎？”
虞之桃瞪着眼睛：“怎麽沒有？！這屬于很正常的要求吧！”
下意識地，她指向宮殿的方向：“小五就是這樣的啊，甜甜軟軟還給親親抱抱。”
話音剛落，她就察覺自己說錯話了。
少女阿九垂下頭，目光瞬間黯淡下來。
“那你去找她不就好了？”她捆緊地上的雜物。
虞之桃擺手：“抱歉，我，我說錯話了……”
她嘗試補救：“就……其實也不是一定要像小五那個樣子，你這樣酷酷的模樣也很可愛的。”
少女投來略帶鄙視的一眼，顯然沒有聽信她的“哄騙”。
虞之桃垮下肩膀。
她抱着膝蓋坐下：“你說你和小五是雙胞胎姐妹……五和九，你是姐姐嗎？”
少女阿九頭都沒擡。
經過這段時間相處，虞之桃已經能從她的肢體動作判斷出一些信息。
于是她自顧自改口：“哦，那你就是妹妹。”
她詢問：“如果你們真是姐妹，為什麽你們性格和體型相差這麽多？而且……住在主卧那位夫人，真的是小五的母親嗎？如果是的話，她也就是你的母親。
“可，可是……”
可是，那位夫人，明明是最想除掉你的人啊。
這句話虞之桃不敢說出口，但其實也差不多。
少女阿九依舊頭也不擡地工作着，但虞之桃能感受到，她的情緒悲傷許多。
虞之桃一咬牙，站了起來。
她下定決心：“我要去宮殿一趟！”
這下，少女阿九終于看向她。
“你要回去了？”
虞之桃連忙解釋：“‘去一趟’，不是‘回去’。”
她詢問：“你知道怎麽進去嗎？”
少女阿九深深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東西，轉身：“跟我來。”
虞之桃連忙跟上。
她感覺，自己好像走入了一條死路。
少女阿九這邊，線索已經斷了，她再也無法得到有價值的信息。
如果想要破局，只能回宮殿尋求真相。
反正這個夢看似一時半會也不會中斷，她老坐在這裏幹等也沒用，還不如搏一搏。
很快，她随着少女阿九來到一個小偏門前。
“從這裏可以進去。”少女阿九簡單介紹。
虞之桃第一反應是：“話說……你可以從這裏進去嗎？”
少女阿九呆呆盯着門，點頭。
虞之桃嘆了口氣。
“裏面的人知道怎麽制服你，卻出不來。
“你知道怎麽進入宮殿，卻偏偏只在外面守護宮殿。
“這都什麽事啊！”
她拍拍少女阿九的肩膀：“你回去吧，不用等我了，我指不定在裏面睡着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出來。
“等我出來，我就去花棚那邊找你。”
少女阿九擡起眼眸：“你真的還會……回來？”
她的目光很濕潤，比起往常，多了幾分易碎的信賴感。
一直很要強的人偶爾的示弱，是很要命的事情。虞之桃只感覺自己的心髒都被擊中了——
跟小五相比，惡魔少女顯然更像阿九，從她的表情，虞之桃能幻想出一個向自己尋求安全感的阿九。
一直以來，都是阿九在挺身保護自己。
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可以保護阿九呢？
這種想象太震撼，虞之桃感覺自己願意把命都給出去。
她克制不住，居然大膽伸出雙臂，按着少女阿九的頭，輕輕将她按進自己懷裏。
“我一定竭盡所能，盡快回來。”她承諾。
時間過去大概十多秒，少女阿九在她懷中點點頭，随後退了出來。
不想耽誤時間，虞之桃最後拍了拍她的肩膀，便開門進了宮殿。
她這次回來，并不是睜眼瞎。
虞之桃想過了，如果那位夫人和小五，都一致覺得少女阿九是個惡魔，那麽去找她們，肯定不會有進展。
但是，在這個離奇的夢境裏，其實一直缺少一個角色——
父親。
自從做起這個夢之後，虞之桃只在一個地方，接觸到關于這個男主人的信息。
那時候，她按照小五母親的囑托，往小五父親的書房裏，取出過那把號稱插進惡魔心髒，就可以完全消滅惡魔的匕首。
那時候，秉着“非禮勿視”的原則，虞之桃沒有亂看。
但她分明記得，書房裏是有着很多書籍和草稿的。
所以這一次，虞之桃打算溜過去那裏看看。
不僅如此，她還得避開小五和她的母親，不然她根本沒法解釋自己離開那麽久，惡魔少女卻還好端端的情況。
放在現實，這麽大個宮殿，別說找出男主人書房了，虞之桃會不會把自己轉迷路都難說。
但這是在夢境。
她摒除雜念，在心中默念“找到書房，避開其他人”之後，便大膽邁出腳步——
她可是這個夢境的主人，當然必須有點“超能力”。
事實上，現實中很多人癡迷于進入清明夢，就是迷戀那種在夢中，自己成為造物主，可以掌控一切的感覺。
而虞之桃這個所謂的“超能力”，放在清明夢愛好者交流群，怕是要被嘲笑得體無完膚。
索性尋路的“超能力”至少能完美達成虞之桃的目的，幾分鐘後，虞之桃看到那扇熟悉的門。
門沒有鎖，她推了一下。
一開始有些阻礙，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屋內堵着門，不想讓她進去，但沒一會兒，阻力便慢慢減弱，直至完全消失，虞之桃順利溜進書房。
她有些沾沾自喜的得意，覺得這個空間對她幾乎說得上寵溺，簡直是有求必應。
欣喜過後，她直奔書房中央的辦公桌。
辦公桌很大，虞之桃來到桌子正面，一下子就被一張照片吸引住目光。
照片已經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但依稀可以看到照片中一家四口幸福的笑顏。
虞之桃拂開其上的陰霾，愣愣看着那對夫妻一左一右坐着，懷中各自抱着一個小女孩。
兩個小女孩年歲尚小，體型小的那個看着只有三歲左右，而大一點的，看着已經五六歲。
她們就很像，再年幼一點的小五和惡魔少女。
“小阿九沒騙我，他們真的是一家人！
“可是，為什麽後來會變成這樣呢？”
虞之桃放下相框，在桌子上尋找起來。
很快，她找到一本類似日記的東西。
“抱歉抱歉，形勢所逼，我不得不查看一下您的日記。
“如，如果您真不想讓我看，就讓我立刻清醒吧！”
閉着眼睛等了三秒，發現自己還在書房中，虞之桃舒了一口氣，打開日記。
省略掉那些毫無意義的內容，她翻閱到幾條關鍵的信息。
宇宙星歷6251年3月19日：我的兩個孩子平安來到這個世界上，我的喜悅無以複加。
宇宙星歷6251年5月6日：小五總是犯病，醫生說，這是先天不足。作為妹妹的Alpha小九基因實在太強大了，她不僅剝奪了小五成為Alpha的可能，還擄走了絕大部分的營養物質。兩個人如今已經有了體型差距，接下來，這種差距會越來越大，小五的發育會遠遠落後于同齡兒童。天啊，怎麽會這樣？！
宇宙星歷6251年5月21日：如盟哭了一場，她聽到了那些碎言碎語。我當時太傷心了，我早該警告那些人，讓他們不要把謠言散播出去的！該死！
……
宇宙星歷6257年9月2日：小五是怎麽知道這個事情的？！
越往下看，虞之桃越是後背發涼。
她大概捋清楚事情的真相了。
雙胞胎的巨大差異打破了這個家庭的寧靜，在父親莫名消失之後，母親和姐姐這兩個看似弱勢的個體聯合到一起，将身為Alpha的妹妹阿九趕了出去！
如果只是雙胞胎姐姐這樣想也就算了，可怕的是，就連雙胞胎的母親，也覺得妹妹對不起姐姐。
母親在孩子心中地位有多重要？
少女阿九在她們日夜洗腦下，也相信了整件事就是她的錯！
虞之桃還記得，少女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
“她的不幸，都是我造成的！”
很顯然，一切都捋順了。
這句話中，“她”指的就是小五了，所有人都覺得，小五先天體弱多病，都該怪在小阿九頭上！
這是什麽奇葩的結論？
想清楚這一點，虞之桃感覺自己頭頂都要氣得冒煙了！
明明在娘胎裏，小阿九也沒得選！
明明小阿九也是宮殿的主人，卻被趕了出去，只能居住在破敗的花棚裏。
明明小阿九那麽努力想要保護宮殿，卻一直承受來自母親和姐姐的惡意！
憑什麽啊？！
虞之桃合上日記，憤憤往外走。
她一定要當着小阿九的面，告訴她，這一切不是她的錯！
但就在她剛走出兩步時，書房的門從外面被打開。
虞之桃吓了一跳，擡頭看去。
清醒的眩暈感襲來，她最後的記憶裏，只有一個穿着繁複公主裙的小小身影。
“啊！”虞之桃伸出手揮舞。
下一秒，她的手臂被人輕輕握住。
“別怕，只是噩夢。”阿九的聲音響起。
虞之桃緩了兩秒，這才意識到自己醒過來了。
窗外，天才蒙蒙亮，這個時刻，比她們往常清醒的時間早了整整兩小時。
虞之桃重新躺好，困倦道：“對不起……吓到你了。”
“沒有。”阿九還是那副淡淡的模樣。
曦光中，她目光熠熠，絲毫沒有臨時被吵醒的疲憊和起床氣，反而很輕詢問：“夢到什麽了？”
虞之桃愣住。
阿九摸摸她的額頭：“我父親曾說，把噩夢說出來，心情會恢複得快一些。”
乍然聽到她提起“父親”這個詞，虞之桃咽了口口水。
她實在不敢把夢境的事情講出來。
講吧，如果是真的，很有可能侵犯到阿九的私人領域。畢竟阿九一直不願意透露自己的身世。
如果是假的……
那該顯得她有多傻啊！
但虞之桃确實想傾述，于是含糊道：“我夢到一個很悲傷的故事。”
“嗯，”阿九出聲，鼓勵她繼續講下去。
蒙蒙光亮中，她這聲“嗯”給了虞之桃莫大的勇氣。
在被窩中摸索着找到阿九的手，虞之桃牢牢牽住，繼續講述：“一個小女孩，很辛苦想要維持家裏的平安喜樂。
“但是這個家，卻因為一些莫須有的原因，把她趕了出去，甚至視她如惡魔，拼了命想要找人去殺了小女孩……
“可，可是小女孩一點都不計較，她甚至想用自己的死亡，來換取這個家的安全……”
不知不覺，虞之桃越說越激動。
因為本身因為夢境有很強烈的參與感，虞之桃動情落淚。
她把自己埋進阿九的懷裏：“嗚嗚，怎麽會有這樣的母親和姐妹啊？阿九，她很可愛，她不該被這樣對待……”
她哭得專注，也沒注意原本一直很冷靜的阿九，這次很久都沒回話。
等回過神，已經是好幾分鐘之後，阿九聲音響起：“你怎麽會這麽覺得？
“她被家人厭棄，肯定有不為人知的理由。
“也許，她真的是個惡魔呢？”
“她不是！”虞之桃揪着阿九的領子，恨恨反駁。
阿九擡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虞之桃再次強調：“阿九，她真的不是！”
阿九目光閃爍了一下，直接妥協：“好，她不是。”
虞之桃對她敷衍的态度有些生氣，但找不到合适的宣洩口。
她只能把眼淚全蹭在身邊人的胸口，聊以“報複”。
提早醒來，又大哭一場，虞之桃精力很快耗盡。模模糊糊中，睡意又朝她襲來。
臨睡前，她扒拉着阿九，喃喃問道：“對了，阿九，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阿九頓了頓。
宇宙裏，每天都會有許多人類誕生，生辰日期，不算是特別大的秘密。
阿九回答得很快。
“三月十九……怎麽突然問這個？”
虞之桃突然狠狠震了一下，接着便把臉埋進阿九肩上。
“沒什麽……三月十九，已經過了啊……真可惜。”她語無倫次說着。
實際上，她現在無比清醒。
阿九說出那個日期的時候，她的困意全部被震散了——
在此之前，她根本不知掉阿九的生辰。那為什麽，在夢裏，日記本中雙胞胎的出生日期，正好與阿九的生辰對上了？
虞之桃絕不相信，這一切是巧合。
結合以前種種，她終于确信，這個夢肯定跟阿九有關。
可為什麽……她做夢會做到阿九的記憶中去呢？
可惜阿九顯然不願意多談自己的過往，這種事完全沒辦法和她攤開來說。
這樣想着，虞之桃轉了個身，背對着阿九。
等到身後阿九沒了動靜，重新睡過去後，她神情嚴肅打開智能手腕，開始悄悄查找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睡意再次襲來，她終于抵抗不住，沉沉睡去。
在她均勻的呼吸聲中，阿九稍稍撐着上半身，越過她，輕輕幫她關掉搜索頁面。
頁面上，關于“夢境”、“其他人的記憶”幾個關鍵詞在她眼簾一閃而過，阿九視若無睹，很快又轉身躺了回去。
陷入沉睡的虞之桃已經習慣了阿九的懷抱，又翻過身，想把自己嵌進枕邊人懷中。
阿九只得張開雙臂，為她調整好一個舒服的姿勢。
半明半暗的卧室中，略帶腐朽氣息的木香裹挾着香甜的櫻桃奶油氣息。
她知道自己該早點把懷中少女放開。
她知道不能再放任兩人的羁絆繼續加深。
但每每到了該抽手的時候，少女的體溫又一遍一遍舔吻着她。
她太留戀這種感覺了。過去幾十年的人生中，只有父親曾與她有過肌膚相貼的親密，記憶中兩個本該對自己最重要的女人，從來不願意觸碰自己。
但父親走得太早，她獨自一個人，熬過了二十多年。
現在，虞之桃又出現了。
兩人可以相處的時間，肉眼可見，比自己跟父親，還要短暫。
美好，又致命。
“早一點就好了……或許……”阿九幽幽睜着眼，突然默默嘆了口氣。
——
過了幾天。
這天夜裏，虞之淮重新出現在酒吧。
阿九帶着他到後臺找虞之桃，三人交流了一些關于虞家的問題。
虞之淮道：“我把事情都跟父親說了……父親很生氣，直接把我轟出書房。
“不過隔天，他在早餐後又跟我說，他，咳，他不會再幹涉你了。”
虞父的原話是：就當我沒生過那個丢人的東西。
虞之淮可不敢直接複述，于是将這句話美化了許多。
虞之桃松了口氣：“那就好。”
阿九也滿意颔首。
“最近，你們家那幾個親衛确實沒有出現了。
“只希望你父親不要出爾反爾。”
虞之淮垂下頭：“啊……應該不會吧。
“不過最近，父親可能真的沒空管大姐這邊。對了，大姐，我之後也沒辦法每天過來看你演出了。”
他看着阿九：“你最近可得好好保護我大姐，寸步不離知道嗎？”
阿九沒理會他。
虞之桃拍一下他的頭：“幹什麽呢，沒大沒小的，你這什麽說話的态度？”
虞之淮捂着頭：“本來就是嘛！”
鬧了一陣，虞之桃順口詢問：“你說，你和父親最近都抽不出空？
“呃……家裏是出了什麽事情嗎？”
“家裏沒事。”虞之淮伸了個懶腰，“不過，最近确實發生了一件大事。”
虞之桃露出八卦的眼神：“什麽大事？”
虞之淮忌憚地看了阿九一眼。
告訴虞之桃倒是沒什麽，畢竟如果虞之桃還在虞家，也該知道消息了。但是阿九……
“說啊！”虞之桃催促。
虞之淮只好抛開顧忌，壓低聲音道：“皇宮裏出了件大事。
“大姐，你知道嗎？原來現任帝君不是先帝的獨生女！她還有一個姐姐！”
“姐姐？”虞之桃瞪大雙眼。
她沒想到只是好奇打聽，居然能聽到皇家的八卦。
“然後呢？”虞之桃接着追問。
虞之淮不好意思地整了整領口：“父親說，太後似乎有意，要在下半年舉辦一場宴會，邀請各個星域的貴族名流齊聚首都星，為長公主挑選一位夫婿。
“貴族世家所有的成年Alpha都必須到場，咳，我也成年了嘛，最近被父親押着，開始提前學習一些皇室禮儀。”
虞之桃迷惑：“這……長公主剛冒出來，就要挑選夫婿了？”
她揉了揉臉：“她的身份确認了嗎？真的是帝君的姐姐？”
虞之淮回以同樣迷惑的目光：“太後親自出來作證，哪裏還能有假？”
虞之桃問：“那帝君呢？她怎麽說？”
華麒星域的帝君神神秘秘的，子民們甚至都不知道她長什麽樣子。
虞之桃只知道，這位帝君非常厲害。在幾十年前，先帝戰死前線之後，年輕的女帝君就立刻奔赴戰場，接過她父親的職責。
在之後幾年，她帶領帝國軍隊，将侵略的敵人和蟲族狠狠打了回去。
星網上只有一小段她戰前動員的視頻，但演講時，帝君面上帶着一個高科技輔助視鏡，遮住了大半張臉。
聽到這話，虞之淮聳了聳肩：“帝君沒說話啊。”
虞之桃挑眉：“沒說話？”
“帝君向來不管這種事啊。”虞之淮攤手，“只要她不出來反對，也就意味着默認，那事情就是真的。”
虞之桃點頭，無奈：“那也是。”
她伸手，拍拍虞之淮的肩膀：“那你可得好好努力，争取能進入皇家。”
虞之淮臉又紅了。
“我比長公主小那麽多，根本沒有機會，就是去湊數的。”
“那可不一定。”虞之桃俏皮眨眨眼，“也許長公主就喜歡嫩的呢？
“你怎麽說也是小帥哥一枚，虞家的男性門面，要對自己有信心！”
虞之淮撥開她的手：“……我不跟你說了！”
說着，他紅着臉，連告別的話都來不及說，直接小跑着離開後臺。
虞之桃看着他倉惶的背影直樂。
樂完，她回頭尋阿九，卻見阿九整個人神色凝重，如泥塑般僵硬靠在一邊。
虞之桃喚她：“阿九，阿九？”
阿九回過神來。
虞之桃納悶：“你怎麽了？”
“沒事。”阿九淡淡回應。
她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虞之桃拿起自己的外套：“那……我們現在，回家嗎？”
阿九這時候才記起正事，機械般開始收拾旁邊的古琴包裹，點頭：“嗯，回去。”
兩人相伴久了，阿九沒有防着她的意識，所以在她面前，并不會完全壓抑情感。
虞之桃将她發愣的模樣盡收眼底，心裏突然“咯噔”一下。
母親，姐姐，強大的Alpha妹妹。
奇異地，虞之淮今晚講的皇家八卦中，其中幾個重要的人物，居然恰好跟虞之桃的夢境聯系起來了。
想到這一點，虞之淮也呆愣住了。
但下一秒，她自嘲笑了出來。
“阿九，帝君，不不不，這差距也太大了。”她偷偷瞄了一眼阿九。
作為自己選定的對象，阿九在虞之桃眼裏，當然是哪哪都好，哪哪都優秀。
但是，阿九十分平易近人，而且，不得不說，物質層面相當貧窮，怎麽可能和皇宮中那位放到一起呢。
虞之桃搖搖頭，把這點沒頭腦的思緒甩出腦海。
剛才的想法雖然可笑，但阿九情緒變化卻是真實存在的。
回去的車上，虞之桃嘗試詢問了一下，但阿九不願說，她也沒有勉強，給足對方足夠的隐私空間。
回到公寓時，阿九扶着她的後腦，道：“你先進去，我打個通訊。”
這還是兩人相識以來，第一次阿九提到要聯系別人。
虞之桃有些詫異，但還是答道：“好。”
阿九看出她表情有些憂郁，慢慢低下頭，将額頭抵上去：“沒事，我很快進去。”
虞之桃點點頭，打開門，又體貼将門關好。
安頓好虞之桃，阿九在門口找了個監控死角，打開通訊。
那個通訊賬號上，已經擠滿了許多條未讀消息，最早的信息是四天前發來的。
阿九想了想，直接撥了個視頻通訊過去。
方清第一時間接起。
“陛下！”
阿九颔首，單刀直入：“母親把她推上臺面了？”
“還沒有！”方清以為阿九是看了她的信息才知道這件事，直接解釋，“目前這個消息只在首都星貴族圈子內發布。
“太後大概是想試試貴族們的态度。
“但據屬下了解……各家給出的反應都符合太後的預期，如果順利的話，應該下個月，太後就準備對民衆公布這個消息了！”
阿九揉了揉眉心：“為她選夫婿……呵，她們是怎麽想的？
“她願意接受另一個人的庇護了嗎？”
方清垂下頭，道：“這件事背後，是太後跟長老團協商的結果。”
深吸了一口氣，她繼續開口：“陛下也知道，自從那份關于您的診斷報告出來之後……長老團就一直盯着皇家子嗣這件事不放。說帝國無後，恐怕會引發紛争。
“他們覺得，既然您已經沒辦法留下後代，那麽，由那位與您血脈相同的人來做，也是一樣。
“所以，長老團全力支持公布長公主身份，且為長公主挑選夫婿的事情。”
阿九輕輕揉着手指關節：“他們倒是為國為民。”
方清眉心稍微舒展，又道：“好消息是，關于孩子的歸屬，長老團內部并沒有與太後達成完全一致。
“至少有七成的人認為，由長公主誕下皇室後代之後，孩子應當記入您的名下，由您來撫育長大，将來好名正言順繼承帝位。”
阿九勾起唇：“七成？
“那看來我的母親和姐姐，還有得忙活。”
方清咬着牙，有些着急地勸說道：“是的，太後最近頻繁與長老團的人聯系，就是想要贏得他們的支持。
“您不在宮中，誰也無法約束太後的行動。
“陛下，還請您盡快結束行程，趕回來主持大局吧。”
“下個月，我回去。”阿九對方清說。
下個月，虞之桃就要離開首都星，到新學校報道。
那時候，就是她們分別的時刻。
方清表情為難：“下個月……”
她不敢催促，只能妥協詢問：“那您能不能抽空回來一天，或者，跟屬下找個地方見一面，親手簽署一份行政命令？
“只有這樣，屬下才能帶人限制太後的行動。”
阿九搖搖頭：“不用，你們不用管她。
“看守好枕無憂，別讓她從禁宮出來。至于我的母親……她想做什麽都可以，讓她做吧。”
方清呆愣：“陛下，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按照我的吩咐去辦。”
說完這句，她挂斷通訊。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她露出一抹苦笑。
“我在這世上沒有任何牽挂了，母親。
“也許我最後的價值，就是讓你和阿姐能夠得償所願。
“這樣一來，我欠你們的，是不是就還清了？”
時隔好幾個月，她一閉眼，仍能回憶起當初那個場面。
她死裏逃生，身負重傷回到宮殿，就要給設計害她的枕無憂安上叛國罪名處死。這時，她一慣偏心的母親撲上來，表情猙獰，恨不得把她就地掐死。
枕無憂在一邊冷笑，篤定了她沒辦法動手。
這就是父親臨死前要她保護的人，他說像他們這樣強大的Alpha，要包容先天不足的Beta姐姐和嬌弱的Omega母親。
想到這裏，阿九其實沒有多少悲傷的情緒。
她甚至想發笑。
恰在此時，身後的公寓傳來一聲細微的聲響。
阿九五感敏銳，很快捕捉到，轉頭看去。
公寓前窗，虞之桃懷抱着小九，正在隔空同她打招呼。
一人一貓，表情如出一轍的可愛，見她看過去，開心得手舞足蹈。
阿九頓了一下。
隔着一道薄薄的玻璃，虞之桃正在家裏等她。
她甚至能想象回去後她會說什麽話，會怎麽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會怎麽賴着要她做宵夜，會怎麽找借口要和她一起睡，要她伸出手臂給她當枕頭。
奇異地，阿九感覺自己冰封千裏的內心世界，稍稍燃起一點春意。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回屋。
虞之桃湊過來。
她跟在她屁股後面，喋喋問她熱不熱，渴不渴，要不要一起吃點東西。
阿九回頭，打斷她的話。
“今晚在後臺，你讓虞之淮好好努力，争取成為長公主的夫婿。”
看着她的眼睛，阿九詢問：“你呢，你想進入皇室嗎？”
虞之桃愣住：“啊？那不是虞之淮嗎？關我什麽事？”
阿九道：“我以為你也渴望能夠與那個地方沾上邊。”
“皇室耶，如果有機會去沾沾光當然不錯。”虞之桃撥開小九湊到她鼻尖的爪子，用手撐着下巴，“但如果要我住進去……”
嘗試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虞之桃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在地球時，她偶爾也能看到外國皇室的消息。
那種生活雖然奢靡，但充滿限制，虞之桃沒辦法想象自己過上那樣的生活。
阿九取杯子的手在空中停頓了一瞬，随即恢複自然。
“也許你會有改變主意的那一天。”她邊倒着果汁邊道。
虞之桃疑惑看着她。
她不知道阿九為什麽會與她聊起這種話題，想了想，她開了個玩笑：“說得好像我改變主意，就真能夠進入皇室一樣。
“可惜長公主要的是Alpha，我這輩子是沒希望了。”
阿九将手中盛滿飲料的被子遞到她面前。
虞之桃歡喜接過，乖巧道謝。
喝了一口，她擡頭：“阿九，這果汁好甜，你也嘗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