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魏彤

季老太太的話,魏彤自然不敢有意見。被這件事情一打岔,季天遠也暫時忘了原本要說的事情。一頓慶祝生日的晚餐在衆人的各懷心思下很快便結束了。

季飛看了眼有些失落的魏彤,借口要和他說說學校裏的事情,拉着人走了出去。他們前腳一走,後腳季老太太便把季天遠叫到了跟前。

“天遠啊,這孩子大了,心思也就多了,你可得注意着點。”季老太太往沙發上一坐,皺着眉頭提醒季天遠。

季天遠本就向着安淑雲母子,聽這話狠狠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不過季飛随他媽,能有什麽出息。我倒是真擔心小念有什麽想法。”他一直覺得虧欠安念的,凡事都把安念放在了季飛的前面,還是覺得不夠。

“淑雲前幾天說,想要一套房子。”季天遠想了半天,跟老太太提了出來,“但是她又擔心買了房子後娘手裏的錢不多了,所以一直攔着不叫我說。”季老太太向來疼安淑雲,季天遠這麽說,又給她賣了個好。

季老太太聞言,臉上的皺紋慢慢的舒展了些,挑着眉頭哼了一聲,“這丫頭,買了就買了,這些年我給你倆存的錢,買套房子還是夠的。再說了,娘手裏沒錢,會跟那個人要,怎麽能委屈了你倆。”說道“那個人”的時候,老太太努着嘴朝着魏彤的屋子示意了一下,完全沒有顧慮這錢本是魏彤辛辛苦苦掙下的。

季天遠谄笑了兩聲,又說了兩句話哄老太太高興,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他和魏彤的工資,每個月也就勉強夠一家六口的開銷,老太太的存款,都是辰華每年的分紅而已。不過季天遠并不覺得這錢和魏彤有什麽關系,一個沒有娘家人支撐的女人,在他眼裏,不過是個家裏幹活的老媽子。想到今晚上忘了和魏彤說轉讓股份的事情,季天遠哼了一聲,又把送給魏彤的項鏈收了起來。

季天遠把轉讓股份的事情放在了一邊,季飛卻不敢。他扶着魏彤慢慢在小區裏繞着散步,先說了兩件學校裏的趣事,見魏彤慢慢的話多了,便轉移到了自己的問題上,“媽,我怎麽覺得老太太對安念比我這個親孫子還好。”

魏彤的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随後卻是含糊的笑笑,“傻孩子,瞎說什麽呢。”

季老太太的确從小不待見季飛,但是之前季飛被安淑雲慣出了一身毛病,偏偏還覺得那個保姆比自己這個親娘都親,連帶着老太太對他和安念的差別待遇,也覺得正常起來。今天季飛主動提,魏彤倒覺得有些詫異。

季飛扶着魏彤走路,很明顯的感到了後者的掩飾,前後考慮一番,這才明白了過來。他小時候被安淑雲撺掇着做了不少壞事,自己過瘾了,回頭卻會受到魏彤的批評。時間久了,便和安淑雲更親了起來。雖然現在自己明白了過來,但是魏彤并不知道。

娘家人不管她,連親兒子都和別人親,除了季家,魏彤根本無處可去。季飛一想,忽然明白了魏彤上一世的無助和絕望。季飛只覺心裏被揪的生疼,腳步不由的慢了下來,“媽,我以前糊塗,現在才明白過來。老太太明裏暗裏向着安念,我這個親孫子倒是靠邊站的了,你要說我心裏不介意,那怎麽可能。”

見魏彤微微張開嘴,顯然有些驚訝,季飛便又試探的說道,“更何況,安姨在咱家,比你更像是女主人呢。”

魏彤的臉上一陣灰白,然而不過恍惚了一陣,她便嚴厲的呵斥住了季飛,“小飛,不許瞎說!”昏暗的路燈下,她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然而目中透出的嚴厲中,卻又帶着一點凄涼。

想到一口氣挑的太明白了反而不好,季飛停下腳步,輕輕的的嗯了一聲,有些撒嬌的說“好,我這不是吃醋嗎!自從上次不小心聽到老太太對安念說的悄悄話,我就覺得……”季飛見魏彤詫異的看過來,有些垂頭喪氣的癟着嘴說,“我就覺得,以後咱娘倆的日子要不好過了。”

他這話說的含糊,魏彤聽的稀裏糊塗的,不解的問道,“你奶奶說什麽了?”

季飛停了一下,欲言又止的看了眼魏彤,等到後者有些着急了,才低落的說,“我上次偷聽到老太太說的,她說……”季飛咬了下下唇,似乎有些難過,“她和安念說,她會讓我爸把你手裏的股份轉出來,到時候到了我爸的手裏,就是到了她的手裏。她會做主都給安念。”

不等魏彤驚訝,季飛嘆了口氣,“老太太還說,我爸要是跟你要,你肯定會乖乖交過去的。而且,她還給安念買了一個筆記本,安念買完就給安姨了,說等股份到他手裏後,他自己去買個更好的。”

這番話裏真真假假,魏彤的聽的半天沒有緩過勁來。季飛小時候和她不是很親,自從上次在醫院醒來之後,卻忽然懂事了起來。這一陣子經常陪着她說話,要不然就替她做些家務活。原本她還有些詫異,現在看來,莫非是因為聽到了一些什麽?

也是了,要不然這孩子怎麽前後變化這麽大。

魏彤的身體瞬間有些發冷,雖然覺得季飛不會撒這種慌,但是仍感到有些不可置信。她定了定心思,但是聲音忍不住有些顫抖,“分紅的錢……錢我都交到家裏了……她,她……”魏彤穩了穩,只覺得心口一痛,“小飛,你,你別胡說啊!”

季飛自然是胡說的。但是魏彤心裏已經信了。季老太太一直對她有意見,剛結婚的時候非打即罵。後來她生下季飛,安淑雲這個侄女又過來住了之後,情況才好了些。但是後來她就發現,季老太太對安念這個外孫比季飛還要好上很多,加上今晚老太太對安念的一番維護,若是真說出那番話,也不是沒可能。

畢竟,這個向來一毛不拔的老太太,可是為了安念上大學,從家裏的存款中拿出了十幾萬讓她去托關系!要知道以前季飛跟她要一根冰棍的錢,老太太都是拉着臉給轟開的。

季老太太說的對,如果季天遠跟她要股份,她肯定會給季天遠。自從她嫁到季家後,從來都是聽季天遠的,聽老太太的。便是當年請安淑雲當保姆,到後來收留安淑雲母子,也都是那倆人拿的主意。但是這麽多年來,她又不是瞎子,怎麽能看不出季老太太的偏心來,便是季天遠,很多時候也是更向着那母子倆的。魏彤心裏有許多種猜測,卻是哪一種都不敢去證實,她除了季家根本無處可去,一方面告訴自己是自己多心了,另一方面,又極力的拒絕去聽所有的謠傳。

但是,兒子是她的底線。

她原本覺得這畢竟是季家,季老太太不喜歡自己,只要對季飛好點就行。誰知道老太太竟然……

魏彤的心裏千回百轉,心髒撲通撲通的直跳,說不上是氣的還是其他的,一會兒上一會兒下的,身體也忽冷忽熱起來。季飛只覺得她的手涼的可怕,忙喊了一聲,“媽,你怎麽了?”

魏彤的臉上已經沁出了一層汗,見季飛着急的看着她,慢慢地回過神來,緩緩地拍了拍季飛的手,“沒事,剛剛有點走神。”

季飛見魏彤臉色慢慢恢複了正常,忍不住輕輕吐了口氣。說起來魏彤和季老太太,本來就沒什麽感情。今晚這麽說,魏彤雖然會覺得憤怒和失望,卻比直接知道季天遠的所作所為要好接受的多。殘酷的真相早晚會被揭露出來,季飛并不希望魏彤在最後一刻知道所有的情況,那樣的打擊太大。

季飛握住母親的肩膀,輕輕的拍了拍。他本就長得高高大大,比魏彤要高出二十公分,此刻關切的低頭看着母親,眼裏竟是前所未有的沉靜,“媽,你別難過。我會保護你的。”魏彤一愣,只覺的季飛說這句話的時候,身上竟然透着一股子成熟和擔當。

“媽,以後我就是你的依靠。有什麽事情和我說,別憋着。等我以後掙錢了,一定讓你過上舒心的日子。住一處大房子,買一箱子的首飾給你。”女人沒有不愛首飾的,魏彤節儉了這麽多年,一條金項鏈就讓她激動了半下午。季飛當時看着她戀戀不舍的摘下來,只覺得心裏泛酸。

魏彤聽着兒子有些孩子氣的讨好,忽然覺得鼻子一酸。緊抿着嘴連聲說好,而原本因為季老太太的那番話有些陰郁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九月的天氣已經有些轉涼,娘倆又繞着小區走了一圈,季飛挑了些輕松的話題和魏彤講,見魏彤的心緒慢慢平複了,這才往家走去。快到樓底下的時候,季飛想了想,輕聲囑咐道:“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麽多年你也看出來了,我爸對老太太言聽計從。如果哪天他真的跟你提股份的事情,不管說什麽原因,你一定不要答應。”

魏彤的心微微沉了沉,今晚的季飛帶着她繞了一圈,終究還是繞到了這個話題上。而且季飛雖然偶爾做出一些孩子氣的舉動,但是她還是能夠感覺到,這個兒子陡然沉穩了許多,那種像是久經歲月沉澱的成熟感,總是從他的舉手投足中不經意的釋放出來。

知子莫若母,雖然季飛竭力掩飾自己的劇變,但是魏彤還是察覺了出來。不過她對自己的兒子是毫無保留的信任。如今季飛再次囑咐,魏彤沉默了一下,鄭重的點了點頭。

第二天,季飛便回學校開始了軍訓。

宿舍裏有學校統一配發的被褥,季飛不過在校外租的房子裏過了幾天,就回宿舍住了起來。安淑雲問了幾次,開始季飛還是好聲好氣的說軍訓太累了不想回去,後來便幹脆不耐煩的挂電話了。

“哼!什麽玩意兒!”安淑雲氣的把手機一扔,季天遠忙從後面抱住了她,心肝兒寶貝的哄着。

“他不回來,不正好嗎!”季天遠見眼前的女人怒氣未消,只覺得臉上的紅暈更加激發了自己的興致,一邊忙不疊的脫褲子,一邊摁着就要往安淑雲身上撲。

安淑雲半推半就的,便和他滾到了床上。她獨守空房這麽多天,早就空虛的不得了了。誰知道季天遠向來很小心,以前她住那邊的時候,季天遠和她幹點什麽,都要跑到別的區去,或者确定魏彤不在家的時候草草來一發。是以魏彤從來沒遇到過他倆的尴尬時刻。而現在搬出來了,季天遠出來的次數就更少了。今天還是為了什麽合同。

想到這裏,安淑雲便警惕的推了下季天遠,“那個合同什麽意思啊?”

“就是這個意思,”季天遠箭在弦上,這個當口被問住,便心猿意馬的含糊說道,“為了給你娘倆正名,有這合同小念總覺得比那小子低一頭。再說了,我媽說要給你買套房。”安淑雲當時簽的合同是随手打印的,連日期都沒标。季天遠記得她當時不樂意簽這個,所以便改口說這是自己的主意,順道讨好下她。

安淑雲的注意力都被後半句吸引了過去,再三确認之後,簡直高興的要瘋掉。倆人忙完事之後,忙不疊的在季天遠帶來的合同上簽了字,又伺候了季天遠一通。

等季天遠回家的時候,腳底下都有些虛浮。魏彤正在廚房裏做飯,見他回來忙迎了上來。“天遠,怎麽回來這麽晚?”

季天遠笑着從包裏拿出合同,随手遞給了魏彤,“這不是給淑雲娘倆說一聲去了嗎。”合同是魏彤幫他打印的,他也懶得看。反正財務大權在自己手裏,給多少都是自己說了算。

魏彤原本溫和的臉色,在聞到季天遠身上的味道時陡然一變,只覺得頭頂轟的一聲,連捏着合同的手都不可抑止的抖了起來。季天遠已經趿拉着拖鞋去卧室了。魏彤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良久,一直等到廚房傳來嗤嗤的聲響,她才勉強咬着牙,往廚房踉跄着挪去。

晚飯做糊了。

季老太太出來吃飯的時候,聞見客廳的糊味瞬間就變了臉。見魏彤腳步有些晃的端着菜往外走,快走兩步“啪”的一巴掌就打在了魏彤的手上。盤子哐當一下摔了個米分碎,魏彤不等躲開四濺的湯汁,就聽季老太太扯開嗓子劈頭蓋臉的罵了起來,“你個沒用的東西!做飯都能做糊了!你心眼兒長歪了是不是,一天到晚的還能幹點什麽事!那點心思都勾搭野漢子了啊!”

魏彤驚惶的擡頭,正好看見從卧室出來的季天遠。季老太太罵罵咧咧的不住口,季天遠皺着眉頭不耐煩的看了魏彤一眼,見地上一片狼藉,又看了看碗裏泛黑的米飯,也忍不住呵斥起了她,“你怎麽搞的!做個飯都做不好,要你有什麽用!”

飯菜濺的到處都是,魏彤的腳上燙紅了好幾處。見季天遠扶着季老太太回了屋,她半響才找回了自己聲音,“天遠……天遠……”

季天遠沒有聽到,他已經回屋玩手機去了。魏彤一低頭,眼淚無聲的落了下來。

季飛正在宿舍裏聽夏南倒苦水,夏家在東南區交界處的一處樓盤正籌備着要進行一場清盤活動,夏明輝有意要鍛煉下這個小兒子,便放手讓他直接負責項目組。夏南叫苦不疊,季飛正和眼鏡郭幫他出主意,就聽自己的手機響了起來。

來電是魏彤,季飛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

“媽,這麽晚還沒休息啊?”季飛一邊拖拉着鞋子往客廳走,一邊輕聲問。自從他意識到自己之前和安淑雲比和魏彤更親之後,便愈發覺得虧欠起母親來。

話筒裏傳來久久的沉默,季飛等了一會兒,幾乎都要懷疑是不是魏彤打錯了,要不要挂掉打回去問問的時候。就聽一個分外平靜的,幾乎不像是魏彤的聲音傳了過來。

“沒事,小飛。”電話那頭又陷入了一陣安靜,不過這次時間不久,“小飛,周末回家來一趟,媽有事和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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