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五十八夜（捉）

蘇南沒有和母親相處的經驗, 她媽媽離開的時候她實在太小了, 既不懂事, 能記得的也不多, 但她見過孫佳佳的媽媽是怎麽對待孫佳佳的。

孫媽媽愛唠叨愛操心, 一拉着女兒說話就沒個完，半哄她半罵她，罵完了自己又心疼，再下廚給女兒做好吃的。

當年蘇南正在經歷分手時, 孫家因為女兒報讀什麽專業翻了天, 孫媽媽想讓女兒報個師範之類的院校，女孩出來好找工作。

可孫佳佳堅持填了父母都不喜歡的學校, 最後是孫媽媽妥協了，蘇南聽見她跟孫爸爸埋怨：“我還不是為了她好。”

那天晚上他們就在葡萄架下面吃西瓜, 孫媽媽用勺子把西瓜當中心最甜的那塊挖出來給女兒，嘴裏還在罵她：“你自己選的, 以後工作辛苦不要怪我們沒提醒過你，我可不會管你。”

她工作确實辛苦, 幾乎不回家, 但孫媽媽沒有不管她, 她的冰箱裏總有吃的喝的, 床單被子總是幹淨的香噴噴的。

蘇南以為那就是母親和孩子的相處了, 總要吵點架, 可到底還是互相為了對方好。

她沒見過夏衍是怎麽和他媽媽相處的, 顧姿君每說一句話都是笑眯眯的, 眼睛在蘇南和夏衍的臉上瞍來瞍去，可說出來的話像刀子一樣紮在蘇南身上。

蘇南被夏衍拉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好像聽見顧姿君說了一句什麽，可是夏衍沒理會她，走到門邊碰到來送鵝肝的服務員，夏衍一步也沒停留，摟着蘇南出了酒店，快步走到停車上，上了車。

他不知道這其中發生了什麽變故，讓顧女士改變态度，但他來來回回撫着蘇南的背：“挑一個你想吃的，我們去吃頓高興的飯，然後再解決問題。”

蘇南差一點就要哭了，這跟他保證的不一樣，她坐上車，開始發脾氣：“你保證了。”

“是，我保證了，我會解決的。”他抽出兩張紙巾：“別哭。”

蘇南拿紙巾按掉眼角快要冒出來的淚花，看見夏衍皺着眉頭，手機在他褲子口袋裏不斷震動，應該是他媽媽打來的。

蘇南想說明一下大學裏的事，她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告訴夏衍的：“你媽媽說的那些事……”

夏衍打斷了她：“你不用解釋，如果你覺得不舒服的話。”

蘇南想了一會，還是要說，這沒有什麽好隐瞞的，她沒有做錯任何事：“你媽媽說的應該是大學校園論壇，不知道是誰發的帖子，從我進學校開始到畢業，每年選校花的時候總會提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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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些早就過去了，總不會過了幾年還有人翻出來，難道那些無聊的人除了每天摸鍵盤之外，就沒有自己的生活？不用為了三餐房貸發愁？

蘇南打開手機，上論壇想搜個關鍵詞，找找那些帖子，然後她呆住了，這些帖子重新又被翻出來，第一頁還出現了大量新帖，最熱門的回複已經十幾頁，标題是所謂的“網紅校花八卦彙總”。

蘇南手機滑動，粗粗看了一遍，除了大學裏論壇黑過話之外，還有些所謂新的爆料，比如放了很多年前她拍的雜志內頁，當時的化妝技巧和雜志風格和現在相差十萬八千裏，于是就有人說她是整容整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她不敢相信有人麽閑，都已經畢業這麽多年了，裏面連她大一時的照片還發在網上，當時追她的幾個學長都已經過了而立之年，說不定現在都當了爸爸，誰還會在網上重新黑她呢？

夏衍看她的表情，把手機從她手裏拿過去，他簡單浏覽了一下，知道這件事沒這麽簡單，他握緊蘇南的手：“沒關系，你別有壓力。”

顧女士的電話執着不斷的打進來，夏衍一只手掌緊緊包裹住蘇南的手，一只手接起電話，他明白了顧子士為什麽會改變态度，但這不成為她的理由。

蘇南縮在坐椅上，緊緊揪着包帶，她今天打扮得比去夏南鵬那兒還要乖巧多了，只露出一點鎖骨，穿着平跟芭蕾鞋子，整個色調都是柔軟的，她還以為夏衍的媽媽會喜歡她呢。

她腦子裏亂紛紛的，直覺這事跟沈黛脫不了關系，可又覺得她不會這麽瘋狂，這簡直就是神經病幹出來的事。

蘇南拿過手機，她打開微博，今天早上她剛剛拍了自己打扮得很乖很淑女的照片，說要出門吃飯，一直都沒有刷過留言，一刷新看見下面有許多挂鏈接的，還有校園論壇過來打卡的。

“嘀，網紅校花觀光卡”

“校花扒皮全記錄，附網頁地址”

這樣的留言先是十幾條，然後越來越多，她有小粉絲在問發生了什麽事，還真有點進鏈接去吃瓜，然後再跑回微博說“我太失望了，還以為粉了一個網紅中的清流。”

夏衍接起母親的電話，沒有客套，也沒有避開蘇南，開門見山問她：“你要麽解釋一下，要麽我們不必吃飯。”

顧姿君剛剛還怒氣沖沖，兒子一句話讓她冷靜下來，他們之間仿佛又回到夏衍十幾歲的時候，母子關系重回冰點。

她不知道在電話那頭說了些什麽，夏衍說：“我很失望，我早就知道你和爸爸都有嚴重的性格缺陷，但我沒想到，你能讓性格缺陷操縱你，可能這就是你事業上贏不過前夫的原因。”

說着他挂了電話，他問蘇南：“這些事是什麽時候開始發生的？”

蘇南不懂他要問什麽，追究怎麽發生的有什麽用，她想聯系愛米，微博上的公關是愛米一組管的，學校論壇當年就沒有删帖，現在更不會删帖了。

蘇南很抵觸去回憶這件事，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惹到了誰，都是她覺得很普通的事，有男生獻殷勤，而她不願意接觸，拒絕是很正常的，怎麽會越傳越離譜，變成一個巨大的黑點。

夏衍伸手摸她的頭，傾身過去抱着她：“你要先告訴我，我才能解決這件事。”

蘇南已經記不清确切的時間：“可能是大一剛開學半年的時候。”

她的大學生活一點也不清閑，她立志要在上海買自己的房子，上網找工作機會，找到拍雜志的工作。

先是本土雜志，然後是日系雜志，那本雜志之後兩年還開創了自己的服裝品牌，蘇南一直都是模特，她的人氣還登上過雜志模特受人喜愛排名的前三。

第一第二位都是日本本土的模特，蘇南當時差一點有去日本的工作機會，但她拒絕了。

那本銷量頗高的雜志讓她成了校園名人，走到哪兒都被指指點點，然後論壇裏所謂的扒皮帖就開始了。

夏衍沉默了片刻沒有說話，那段時候也是他剛去美國最艱難的時光，他緊緊抱了蘇南一下，對她說：“別擔心，我來跟愛米聯絡，你別看這些，不用去接收這些負能量的東西。”

他們沒有出去吃飯，直接開車回了家，蘇南叫了壽司刺身外賣，她其實沒想過自己會這麽心平氣和，當年她看到這些帖子的時候暴跳如雷，恨不得揪出這個人，把它拎到陽光底下曬曬太陽。

夏衍在客廳裏打電話，他打電話給夏南鵬，讓夏南鵬給他推薦一位律師。

兒子的聲音一聽就很嚴肅，夏南鵬知道今天兒子要帶着女朋友去跟前妻吃飯，父子倆聊完了正事，他問：“跟你媽聊得怎麽樣？”

夏衍把他對顧女士說的話，跟夏南鵬也說了一遍，夏南鵬在聽見兒子說自己有嚴重性格缺陷的時候，沉着臉不樂意，可當他聽見兒子說前妻被性格缺陷操縱的時候，他一下子就樂了。

然後又聽說兒子誇獎他比他前妻的事業成功，夏南鵬本來不準備多問的，兒子有能力解決問題，他只需要提供一些微小助力就行，在聽了這番誇獎之後，他問：“有什麽要爸爸幫忙的嗎？別跟爸爸客氣。”

于是夏衍很不客氣的答應了，他想快速解決這件事。

夏南鵬挂了電話，翻了半天朋友圈，轉發了一篇文章，标題是這樣寫的【人只有克制自己的性格缺陷才能走向成功】。

蘇南往醬油碟裏倒包裝醬油，一只只打開食品盒，焦糖鵝肝壽司還是燙的，她聽見夏衍打電話給律師了，簡單的描述了一下事情的經過，他把這歸為長達八年的污蔑诽謗，除了要告始作俑者之外，他還要告校方不作為。

蘇南咬着筷子，看着夏衍在窗邊踱來踱去，他脫掉了外套，襯衣袖子卷到手肘，領口微微敞開，他語速很快，目的很明晰，偶爾看她一眼，眉眼含着笑意，明明神态慵懶，但讓她覺得稅利。

夏衍終于挂了電話，他說：“事務所接手了這個案子，他們已經在打印帖子的內容，搜集各方面的證據，去公證處公證，我和愛米已經聯系過了，她們會先清除微博上的相關留言，我們把那個人揪出來。”

他目光松軟，神态安閑，好像所有的事已經解決，給蘇南夾了一片三文魚腩：“餓嗎？吃飯吧。”

蘇南沒有動，她看着他，眼淚凝在睫毛上：“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