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油盡燈枯
“卧槽!”祁邵重重躺倒床上,暗罵一聲,難道自己對劉玉瑩還不夠好嗎?竟然認為自己喜歡上了小韶,這想法簡直幼稚的可笑!
“小邵,玉瑩怎麽走了?”老太太推門進來,拍着祁邵的胳膊,跟哄小宇似的,“我看她走的時候臉色不好,你們吵架了?”
“沒有。她今天工作太累,心情不太好,我讓她回去歇着了。”祁邵枕着胳膊搖搖頭,他倆的事兒他倆解決,別讓老太太跟着上火。
“你這孩子,犟的沒邊了,沒事兒多哄哄玉瑩,小姑娘心細,想的也多。”
“嗯,我知道了奶奶,你趕緊睡去吧,今天累一天了。”
“行。”老太太打了個哈欠,一下午都在招待着祁韶一家三口,她确實累了,也沒多留,回她卧室睡去了。
第二天,老太太催着他出門,讓他趕緊去找劉玉瑩聊一聊,把她哄高興喽。
祁邵早早出了門,卻沒去找劉玉瑩,轉了個方向去了乂農藥房。
他和劉玉瑩談戀愛也有一陣子了,倆人大大小小的摩擦也沒斷過。平時祁邵沒放在心上,每次劉玉瑩跟他生氣都是他先道的歉,一則,他不想因為這些小事兒磨磨唧唧不像個爺們兒,二則,他把這些摩擦當成了情侶間的小情趣,生生氣再和和好也挺有意思的。
但這次他可真不想慣着劉玉瑩了,竟然這樣懷疑他,懷疑的對象還是祁韶,一個是他妹妹,一個是他女朋友,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争個你高我低,這不是作嗎?
自祁邵從美國回來之後,李乂農尤其的器重他了,現在更是經常帶着他去實習。
這實習可不是做實習醫生,去什麽醫院啊瞧什麽病人。而是去實習李乂農的特殊工作,做元首身體健康的實習負責人,去西苑那種地方給領導瞧身體!
師父昨天就說了,今天瞧的是葉榮!
葉榮住在西苑一座不起眼的小別墅裏,別墅外表很樸實,內裏也不是多豪華,一切都是四九城裏普通人家的樣子。
祁邵和李乂農到的時候,葉榮正坐在別墅花園裏的小躺椅上閉目養神。偶爾一陣風吹過,會傳來樹葉沙沙的聲音,還會聞到淡淡的花香,整個花園都透着一種靜谧慵懶的味道。
李乂農就那麽安靜的躺着,八十多歲的老人了,他臉上道道溝壑,每一道都含着風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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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皺紋和那些安逸的老年人臉上的皺紋不同,祁邵很輕易就能辨別出差別。那些老人臉上,皺紋軟軟趴趴,一看就是富貴日子養出來的。而葉榮臉上的這些皺紋,每一道都仿佛是刀削玉刻出來的,堅毅過岩石!
李乂農踮着腳輕輕靠過去,走到葉榮身邊時猛的上去拍拍他的肩膀,小頑童似的,“別裝啦,是不是早就聽見我們的腳步聲了?”
葉榮絲毫沒有受驚,還沒睜眼就笑了起來,“你這重重的腳步聲,我要再聽不見,就該進棺材了。”
“進了棺材才好呢,省的我還得天天瞧你來。”李乂農鼓着一把胡子,氣哼哼的坐在了旁邊的石凳上,“趕緊的,瞧完我好走人!”
葉榮這才慢慢睜開眼,他的一雙眼珠漆黑油亮,卻并沒有傳說中的什麽威嚴什麽睿智,只帶着笑,完全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
這才是返璞歸真!祁邵看到葉榮的第一眼,已經受教。
“這就是你徒弟?”葉榮看了祁邵一眼,連連點頭,“不錯,是個好小夥子?”
李乂農就喜歡別人誇他,尤其是這些老朋友們的誇贊,讓他得意極了,喜得胡子都一顫一顫的,“我選的徒弟還能不好?比那些老家夥給我選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那些老家夥說的正是某些元首,自家的小輩如果能做了李乂農的徒弟,那哪個家族不得多給兩分面子?這些元首人精似的,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尤其是祁邵還沒拜入李乂農門下之前,哪些人整天上李乂農門前嘚嘚,李乂農簡直煩不勝煩。
這不?一有機會,李乂農就來找老友倒苦水了。
葉榮站起身,也不招呼李乂農師徒倆,轉身朝着屋裏走,“誰讓你李乂農是塊招蒼蠅的大肥肉?”
“你才是大肥肉!”李乂農跟在葉榮後面,看見屋門前的兩顆蘭花,“呦呵,怎麽這兩天就長這麽大了?”
“這兩顆是小恒新給我找來的,原來那兩顆早死了。”葉榮坐到沙發上,旁邊的警衛員要給他倒茶,他擺了擺手,自己拿着茶壺倒了三杯。
“早知道你養不住,小恒找了也是白找。”李乂農也不客氣,自己拿了一杯,遞給身後的祁邵一杯。
“這回這兩顆好養,好幾天了還這麽有精神。”
“信你才怪!”李乂農喝完,咂了咂嘴,“你這茶越來越難喝了。”
“怎麽可能?”葉榮微微抿了一口,表情頗為享受,“我這可是正宗的大紅袍,要不是你來,這半兩我碰都不舍得碰。”
這正宗二字,指的正是那六顆大紅袍母樹所出。
李乂農先是得意一笑,後又不屑的瞥了瞥胡子,“這茶就是難喝,我這嘴還能嘗錯?”的确,李乂農那張嘴有名的叼,嘗一口就能分辨出這藥湯所用的藥材,“你這茶比我那個難喝多了,小邵,你那兒還有沒有送給師父的哪種茶了?改天給這老頭子也送上幾兩,讓他嘗嘗到底什麽才是真正的好茶!”
“葉老這茶是好茶!”祁邵謙虛一笑,也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既然你師父說好,那就讓我嘗嘗!”葉榮順手把手腕上的一串珠子褪了下來,遞給了祁邵,“不讓你白給,有好東西給你。”
祁邵真是進退兩難,看了眼李乂農,這才聽見他一聲大笑,“他給你你就收着,這個臭老頭子,平時想摳摸他點兒東西不知道有多難,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可不能再放過他了!”
葉榮也不惱,還跟着李乂農一起笑,“誰讓你總不收徒弟?我這見面禮都存了多少年了?”
祁邵一聽這個,這才把那珠子接了過來,葉榮給自己禮物,完全是看在師父的面上,自己這時候可不應該推辭。
葉榮看着祁邵手裏的珠子,嘴角勾起。
“行啦行啦。”李乂農從藥箱裏把脈枕拿了出來,扔到桌子上,“趕緊讓我徒弟把把脈,這都晌午了,別人還以為我們今天到你家蹭飯來了呢?”
“蹭飯就蹭飯呗,我也沒不讓你吃。”葉榮嘴上這麽說,卻還是把手放在了脈枕上。
祁邵把完兩手,表情也沒變,只點了點頭,“葉老的心态很平和,每天适量運動運動,養神養心就行了。”
李乂農殷切的目光黯淡下來,接着又笑了出來,“是啊,你這死老頭子,沒事兒去溜溜彎,別經常給你那花草澆水,這都淹死了多少苗了?”
“我沒多澆,它自己死的。”
“得了吧,都養了多少顆了?一朵蘭花我都沒看見過。”李乂農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我們走了,回頭配了藥我讓小邵給你送來。”
“首長,那串珠子您都戴了多少年了,就這麽給了他?”警衛員是葉榮的老部下了,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在他這兒頗有幾分面子。
“一串珠子,有什麽舍得舍不得的?”葉榮扶着椅背,從窗外看向遼闊無垠的天空。一行大雁正好飛過,領頭雁一聲大叫,激昂的叫聲含着熱情,含着力量,鼓舞了雁群中的每一只雁。
那是領頭雁最好的年代,這個時候,它具有雁群中最強健的體魄和最雄厚的力量,所以它驕傲,它奮發。等到它逐漸老去,垂垂老矣,它的位置,也從領頭,慢慢的往後退了。
時光是最沉寂的東西,也是最殘忍的東西,在人們感覺不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彎了背,皺了紋,被土埋了多半個身。
“可是,那珠子是夫人給您的。”警衛員嘟囔的兩句。首長和夫人伉俪情深,夫人身患舊疾,去世的早,這麽些年了,首長一直記着她,這串珠子也從不離身,沒想到今天竟然舍得送給別人。
葉榮平淡的一笑,“她那麽喜歡子恒,就當是幫他還了那孽債了。”
“首長?”警衛員大驚,臉都憋紅了。
“除了你,我手底下就沒人了?”葉榮轉身朝着樓上走,“行了,子恒欺負了人,總有被人欺負的時候,到時候,還請他看在這珠子的份上,放子恒一馬。”
“怎麽樣?”其實李乂農心裏已經有了譜,他給葉榮看病都多少年了,還能不知道他的情況?就是心有不甘罷了,這麽多年的好朋友,他實在不舍得他……祁邵醫術了得,他心裏希望祁邵能診出不同的脈象,這樣,這家夥沒準還能多活上幾年。
“沉疴難除,油盡燈枯。”祁邵心裏暗嘆一聲,這樣的一代英雄,幾十年之後,也跟普通老人是一樣的結局。“就是這三兩年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