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速之客
“別吵。”兩面宿傩皺眉——雖然隔着繃帶沒人能看出他皺了眉。
裏梅瞬間安靜下來,滿臉擔憂地湊上前,“大人,您有什麽吩咐嗎?”
“你是誰?”
“這是哪裏?”
“我又是誰?”
聽到這一串哲學三連問以後,裏梅的表情呆滞了。
“大大……大人?您都不記得了?”她開始結巴起來。
一旁的立神愛在兩面宿傩看不見的角度使勁戳了戳她胳膊,擠眉弄眼地指着自己的頭,然後又使勁擺手。
其實他的小動作根本逃不過兩面宿傩的注意,只是不知為什麽,他竟沒對此做任何反應。
裏梅回過神來,穩了穩心态,這才勉強以往常的态度低頭恭敬地回答道:“大人,我是裏梅,您的仆人和手下。”
“這裏是一座城池……”
用了足足五分鐘,裏梅才将現狀解釋清楚,而立神愛則是默默蹲在床腳劃水,假裝自己是塊普通的背景板。
為什麽對方在聽裏梅解說,依然把兩只眼睛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即使是躺在床上,渾身包滿了繃帶,兩面宿傩屬于強者的壓迫力依然令人窒息。
立神愛總覺得這股視線不大對勁,跟以前對方那種高高在上看螞蟻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感覺好像反而更恐怖了。
“……具體情況就是這樣了,大人。”裏梅低頭。
兩面宿傩漫不經心地掃了她一眼,“那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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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的方向對準的正是在角落拼命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黑發男孩。
裏梅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其實她也不知道當初大人為什麽不把這個被獻上來的男孩處理掉。不過作為兩面宿傩的手下,她最出色的一點就是從不妄自揣摩這位大人的想法。
“他是另一座城主送上來的禮物。”裏梅實話實說,出于私心還是補充道,“不過在昨晚他幫……”
躺在床上的人擺擺手,打斷了她的話語。
“你先下去吧。”
裏梅看了一眼縮成一團的立神愛,在僅僅幾天的相處和一天一夜的戰鬥中兩人已經建立起某種同伴情誼。
見她看過來,立神愛頓時來回比劃示意對方開口把自己也帶出去,不要讓他獨自面對這個突然變得奇奇怪怪的大爺。
然而作為兩面宿傩忠心耿耿的手下,裏梅遞過去一個愛莫能助、自求多福的眼神,就自己離開了。她意識到大人想與立神愛單獨談話,還貼心地帶上了門。
一出房門,裏梅瞬間就眉頭緊鎖。都怪那些卑鄙的咒術師!
這個時代咒術師的發展規模越來越大,高島家是除了禦三家以外,勢力最強的咒術師家族之一。但是因為下毒封印咒力的手段陰損,受到了正統咒術師的普遍排擠,在禦前也擡不起頭。
而大人則是許多咒術師們的眼中釘,此次高島派出精銳過來,應當就是想把大人誅殺以向外人證明高島家的實力。
昨晚包紮的時候就發覺頭部傷口嚴重,然而自己卻沒有認真看待,真是太沒用了!
裏梅嘆了口氣,已經過了這麽久,大人肯定餓了。她不再胡思亂想,而是找到這個房子的廚房,翻了翻剩餘的食材開始做飯。
房間裏的立神愛感覺自己要被對面的四道目光燒着了。
他仿佛突然對旁邊梳妝臺上的花紋吸引了視線,就是不與對方對視,假裝感覺不到這逐漸詭異的氛圍。
耳邊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偷偷用餘光瞟一眼,原來是兩面宿傩從床上坐起來,倚靠在後面的靠背上。
僅僅過了一夜,對方之前還骨折的手臂竟能勉強活動了。
“過來。”他聲音低啞。
立神愛往裏挪了一厘米。
“再過來點。”
立神愛不看他,又磨磨蹭蹭挪了0.5厘米。
枉他之前累死累活才勉強在這位大爺面前獲得了臨時存活通行證,萬萬沒想到,這個狗血的失憶竟讓他一朝回到解放前!
兩面宿傩探身,輕輕松松一把就将他拽到身邊,“讓你過來就過來,老子還能吃了你不成?!”
聽到對方的自稱,立神愛竟覺得松了口氣。
只要大爺還是那個大爺,他就能靠拍馬屁再次成為生存小達人!
突然為自己感到心酸是怎麽回事。立神愛的內心流下了寬面條一樣的眼淚。
“你叫什麽名字?”兩面宿傩目光在男孩面上逡巡。
之前他一覺醒來,大腦一片空白,渾身都是傷口劇烈的疼痛,手臂上的重量讓他下意識往旁邊一看,緊貼着他睡覺的男孩就映入眼簾。
在那一瞬間,仿佛有一柄劍插進了兩面宿傩的內心!
在他對一切全是陌生的時候,這個孩子的臉,就是自己記憶的開始。
這個人之前對自己也肯定很重要,不然晚上絕對不會準許他與自己睡同一張床。
兩面宿傩下了結論,眼前這個男孩果然是自己的摯友。
第一印象的親近一定就是摯友之間的心靈感應!
至于裏梅的話,他完全沒信。
彼時兩面宿傩并不知道,有個詞彙叫做“雛鳥情節”。
“我是立神愛。”被詛咒之王哥倆好似的攬着肩膀的立神愛,全身都僵硬了,哭喪着臉說道。“您要喝水嗎?我去給你倒。”
“不用,我一會自己去喝。”兩面宿傩按住試圖拉開距離的男孩。
他一直在關注對方面上的表情,這微微皺眉嘴角下拉的模樣,對方肯定是非常擔心自己的傷口,而且擔心得不得了。
明明摯友身上還綁着夾板,肯定是與自己并肩奮戰的時候受的傷(其實是兩面宿傩前幾天打的)。
怎麽能讓這樣的摯友擔心?!區區重傷算什麽,喝水當然要靠自己。
“那你要起床嗎?我幫你拿套衣服。”立神愛的頭在兩面宿傩的腋下掙紮。
看着一心要幫自己幹活的立神愛,兩面宿傩臉上露出了失憶前這輩子都不可能出現的神色。
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縱容模樣。
好不容易掙紮出來的立神愛感到一陣惡寒。
他跑到這家人的衣櫃櫥裏四處翻找,這家男主人的身材明顯是瘦弱型的,找到的袍子絕對套不進兩面宿傩強壯且又包了兩層繃帶的身體。
最終,立神愛掏出了一套繡着櫻花的淺紫色女士和服。
整體設計十分寬大,顏色也沒有太鮮豔,絕對是大爺能穿進去的類型。
兩面宿傩看着立神愛的背影,覺得不愧是自己的摯友,為自己挑件衣服都這麽認真,來回翻找。
于是在見到對方給他找的女士和服以後,兩面宿傩二話不說就套上了。
在一旁時刻觀察大爺表情的立神愛頓時松了口氣。
所以兩面宿傩絕對是失憶了,不然換到三天前他敢拿這樣的和服讓對方女裝,絕對會被暴揍一頓,甚至會有性命之憂。
兩人肩并肩去吃飯。
裏梅看着兩面宿傩的新造型,震驚得手裏的菜刀都掉了。
“怎麽,你對我身上的衣服有意見?”兩面宿傩注意到這個據說是自己手下的人的視線,面色一沉。
裏梅感覺到對方身上傳來的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氣勢,打了個激靈,猛搖頭:“沒意見,大人。”
這一整天,房子裏都萦繞着一種無法形容的氛圍。
立神愛去哪,兩面宿傩就跟到哪。然而問又不敢問。他心裏總有一種大爺看自己的目光黏黏糊糊的錯覺。
立神愛前一天晚上還與裏梅打算傍晚就趁夜色離開這個城池,因為若是屠城的消息傳出去,肯定會有人循着蹤跡來尋找兩面宿傩戰鬥。留在這的時間越久,就越不安全。
然而兩面宿傩的突然失智打斷了兩人所有的計劃。
被迫與兩面宿傩面對面一整天的立神愛終于在傍晚找了個機會尿遁,敲開裏梅的房門。
“今天還按照原計劃離開嗎?”立神愛開門見山。
“大人雖然失去了記憶,但是表現與往常并無多大區別。”裏梅想了想,說道。
“他那個樣子難道和平常沒區別?女裝都穿上了你覺得沒異常?”立神愛難以置信。
“畢竟這裏條件簡陋,沒有适合大人的衣物,穿女子的無可厚非。”裏梅天然有着對兩面宿傩的八百米濾鏡,在最初的震驚過後竟當做了正常。
“不過到現在我的咒力只恢複了三分之一。我們可以等晚飯以後,入夜再走。”裏梅說。
“原來人都在這啊。你們在聊什麽?”兩面宿傩不知何時出現在立神愛身後。
兩條胳膊搭在男孩的肩膀上,比常人多了的兩條胳膊收攏在對方的腰腹。
兩面宿傩目含警告地瞪了裏梅一眼,其中的壓力令她頓時覺得手腳冰涼。
夕陽最後一絲餘晖消失在窗口,黑夜侵襲。
就在這時,有人敲響了宅子的大門。
聲音不緊不慢,極富有規律性地每敲三下空一次。
屋裏的三人頓時都警惕起來,在這種時候來拜訪的,大概率是敵非友。
裏梅在兩面宿傩的默許下走到窗邊窺視。
“看不清,對方戴着兜帽。”她搖搖頭。
“真是令人不适的氣息。”兩面宿傩感應比其餘兩人都強。
他松開立神愛起身,指使裏梅道,“你去開門,我倒要看看是誰。”
裏梅腰上別着刀,走到院子裏,警惕地拉開了門栓。
“叨擾了,在下鬼舞辻無慘。”來人身形颀長,黑色的兜帽遮掩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個蒼白.精巧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