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目的地離這裏有多遠啊?”在牛車上颠簸了一夜, 天剛蒙蒙亮,立神愛打了個哈欠詢問道。

“全力趕路的話,要三天。”裏梅思考了一下, 說道。

“這麽遠?”立神愛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 兩腳并攏搭在車轅上, 只覺得坐了一夜, 身上的肌肉都僵硬了。

“話說回來,昨天的那個男人,他到底什麽來頭?”立神愛問道,“頭都被割下來了居然還能活着。”

“他的氣息既不是咒靈,也并非人類。”裏梅推斷,“根據他話中說的, 已經有了一定的勢力而言,加上他這種異于常人的恢複能力,我或許曾遇到過這一類生物。”

“近幾年,平安京有出現過惡鬼吃人的傳聞。我本以為只是咒靈作亂,或是普通人的以訛傳訛, 直到有次出門采買, 真的遇到以人為食的怪物。”

“那只是一個普通的車夫, 但是給我的感覺卻很危險。在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突然暴起,嘴中長出了不屬于人類的利齒,在我刺穿他的心髒以後, 依然能夠正常地活動。”

“後來呢?”立神愛瞪大眼睛, 瞌睡蟲都因為這個故事被驚飛了。

“後來我把他砍成了幾百個碎塊。只要我的刀夠快,他就恢複不過來。”裏梅史無前例地露出一個略帶羞澀的笑容。

立神愛看着她,默默地坐遠了一點。果然咒術師們人均瘋批。

“不過, 這種生物的生命力還真是頑強。即使被我砍成了段段,血肉還在蠕動試圖聚合。”裏梅像是回憶起了什麽不好的場景,神色有點難看,“後來我用了術式又把它切得更碎了,恢複能力明顯減慢,但是依舊殺不死它。”

不知為何,立神愛腦海裏浮現了前世逢年過節家裏做餃子,剁韭菜餡的場面。

“後來呢?他後來被殺死了嗎?”立神愛定定神,追問道。

“死了。”裏梅幹巴巴地說,“被太陽一照就化成灰了。白害我費了那麽多力氣。”

“看那個男人如出一轍的恢複能力,應該就是這種東西的頭領。”裏梅不屑地說,“難怪畏首畏尾,晚上才敢出現。”

這個設定,聽起來相當耳熟啊,立神愛一時沒說話,面色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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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吧不會吧,這年頭,穿越進一個番劇還不夠,居然還帶上了某知名柱滅之刃?

兩個都是普通人和主角都死傷巨慘烈的番诶,就不能有個和諧的日常運動番這種融入嗎,再不行,美食番也可以,怎麽偏偏都是這種要絕地求生的世界?

立神愛低頭抹了把臉,想要強迫自己接受現實。

“你沒事吧,”裏梅看他突然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不由得詢問道,“難道居然被吓哭了?”

立神愛坐起身,游魂一樣地搖搖頭,說:“我沒事,怎麽可能吓哭。只是有點難以接受,這魔幻的現實。”

兩面宿傩在車廂內閉目養神,聽到兩人的對話,只覺得心頭一陣火像燎原一樣冒出來。

為什麽自己的摯友,他竟然還在四處打探那個小白臉的消息?!

都過去一夜了,一句話也不曾與自己說。

兩面宿傩換了另外半邊身體靠在車廂內側。

現在他坐在車廂內,低眼僅僅看到一個後腦勺,就能在腦海中360°無死角地勾勒出自己摯友的形象。

早在之前一起睡覺的時候他就發覺,對方的皮膚十分光滑細嫩,雖然身手不錯,但手上一點繭子都沒有,妥妥的貴族出身。

可惜自己一回憶自己是怎麽認識摯友的,大腦就一片空白。

難道這個時代的貴族流行審美就是昨晚那個弱不禁風小白臉?

兩面宿傩陷入沉思。

牛車在這個時代算不上平坦的道路上晃晃悠悠,已經和裏梅一起通宵做了一夜的車夫,吹着清晨的小風,立神愛昏昏欲睡,頭就像小雞啄米一樣一點一點的,身體随着颠簸來回搖擺。

這時,後車的右輪似乎壓到了一個體積較大的石頭,整個牛車往側面傾斜了一下。

立神愛剛好閉上了眼睛,身體往外歪斜着就要掉下去。

兩只手同時伸了過來拉住他。

一只手來自同在趕車的裏梅,她早就注意到了男孩的精神不濟,因此眼疾手快地扯過了他的胳膊。而另一只手……

裏梅訝然地回頭,低聲詢問道:“大人?”

兩面宿傩的左手正搭在男孩靠外側的肩膀上,穩穩地将他固定在了車上。

“噓……”他食指放在下唇上,帶着黑色紋身的面部此時顯出一種神秘。

裏梅會意地松開扯着立神愛袖子的手。

若有人從牛車外窺視,便會見到,透過擋風的簾子,伸出兩只腕部纏繞着黑色花紋的手,一手扶着肩膀,另一只健壯的胳膊将閉眼睡着的男孩的腰攬住,将他緩緩拖進幽暗的車廂內部。

仿佛惡龍将公主圈入自己的地盤,任何有觊觎之心的人都會被他狠狠撕碎。

男孩閉眼躺靠在那四手四眼的惡龍的肩膀上,呼吸清淺而平穩。

一個小時後,天亮了許多,眼看太陽就要升起來了。

有一個持刀的武士,突然出現在這輛牛車前進的必經之路上。

他有一頭黑中帶紅的長發,被束作高馬尾整齊地攏在腦後,額頭上帶着紅色的斑紋,仿佛燃燒的火焰。

雖然對方并沒有站在路的正中央,而是在側邊的位置,但是身上依然有種屬于強者的氣質,依然令人不容小觑。

不知對方是敵是友,牛車的速度被裏梅放緩了,她揚聲問道:“閣下何人?”

有風吹動了年輕武士的劉海,他走到道路中央,将手習慣性地放在刀柄上,沉靜地說道:“鬼殺隊成員,繼國緣一。”

“你們的馬車上,有着鬼的氣息。”

鬼舞辻無慘混淆視線的計謀還是得逞了,那只斷手一路往下遺留的血液,讓他循着氣息一路追蹤而來。

即使知道對方也許已經跑遠,這個作為誘餌的馬車上依舊殘存着隐患。

通透世界之下,只見馬車內一個有着四只胳膊和兩雙眼睛的“鬼”正扣着一個似是失去意識的孩子。

綴在車廂底部陰影中的那只斷手也一覽無遺。

繼國緣一拔出了刀劍。

牛車停下了。

“這裏并沒有鬼。你找錯地方了吧?”裏梅暗暗警惕,手上擺好了術式的起手姿态。

繼國緣一只是似歉意地看了她一眼,說:“唐突了。”

裏梅只覺得面前光線一陣晃動,身後的車廂突然傳來炸裂的聲音。她幾乎可以說是倉皇地往後回頭——

兩面宿傩攬着立神愛,以人類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躲過了那武士的刀鋒。

整個車廂都從頂部撕裂開來。

兩人交戰速度太快了,即使是裏梅也跟不上反應。

那兩頭可憐拉了一夜車的牛驚慌失措地“哞哞”叫着,卻被限制在這輛牛車上,無處可跑。

立神愛就是在這種混亂的狀況下,被驚醒睜開眼的,面前正是大爺身上那件淺紫色女士和服的前襟。

“放下那孩子。”繼國緣一刀鋒直指兩面宿傩。

立神愛認為自己一定在做夢。怎麽就打個瞌睡的功夫,世界就變了?

他努力撐着兩面宿傩的胸口往後一瞟,發覺對面的那個戴着日輪花紙耳飾的棕紅發劍士,如此明顯的特征瞬間就讓立神愛猜出了來人的身份。

“啊這個人……”

這不就是繼國緣一嗎?!

立神愛張張口,然而下一秒就被涼風灌了滿嘴。然而正是這個視角,讓他看清了趴在車上的那只熟悉的斷手。

“找死。”兩面宿傩面對繼國緣一的刀鋒,面色沉了下來。

他手上接連彈出了蘊含着恐怖咒力的攻擊,整個地面被他轟炸得一片狼藉。

“日之呼吸·四之型,幻日虹。”繼國緣一神色肅穆。

他的速度十分快,大半的攻擊都被躲開,無法閃躲的攻擊被他使用日輪刀一一抗下。

“你……不是鬼?”觀察到對方力量運轉的方式明顯不一樣,繼國緣一的面色終于有了一絲波動。

聽到他的話,兩面宿傩以恐怖的速度一拳往他的胸口轟去,一邊說道:“還真是自說自話啊,你這家夥。”

面前是對方蘊含了咒力的拳頭,意識到自己躲不開這個攻擊,繼國緣一舉起刀:“日之呼吸·七之型,陽華突。”

劇烈的碰撞聲令除了兩個當事人以外,距離最近的立神愛覺得頭皮發麻。

強烈的氣勁向周圍擴散開來,兩面宿傩身體不動,但是腳下的土地明顯皲裂開大塊痕跡。

而對面的武士則是後退了兩步,卸掉沖擊力。

“咳咳。”立神愛被揚起的塵土嗆到了,他扯扯兩面宿傩的袖子努力穩住聲線,“我知道了!他是來找昨晚那個鬼舞辻無慘的!”

“你們快別打了,那鬼王的殘骸就要跑了!”

是的,鬼舞辻無慘的斷臂和他本人一樣貪生怕死,見兩面宿傩和繼國緣一打得歡暢,正偷偷潛入草叢試圖跑路。

在立神愛提醒過後,終于從戰局中分神,兩個強得離譜的人瞬間就捕捉到了那只氣息詭異的斷手。

兩人的攻擊幾乎同時砸在了那手臂上,瞬間令它化作飛灰。

以那只手為圓心半徑一米的地面上,都被炸出了深坑。

在那只斷手被毀屍滅跡以後,場面一時冷凝下來。

被兩面宿傩拎着的立神愛頓時開始覺得渾身不自在,從對方的爪子中掙紮着跳下來。

“抱歉,我認錯了人。”半晌,繼國緣一說道。

與動不動就殺人,評價兩極分化的大爺不同,繼國緣一是當真算是許多人心目中的男神。此時站在他對面,立神愛頭一次覺得,自己的穿越來得不虧。

然而兩面宿傩并不是區區一個道歉就能打發的人。

“你是第一個敢攔住我的路的。”兩面宿傩的聲音淡淡,下一秒就要擡手向對方攻擊而去。

立神愛大驚失色,急忙把大爺的胳膊摟住了,順便還得寸進尺地把腿也盤了上去。

這兩個番堪比戰力天花板的兩個人如果真的打起來,誰勝誰負還真的說不清楚。

他對于他人态度的變化異常敏銳,就如兩面宿傩,直覺上對方似乎在昨天醒來以後對自己的容忍度不知為何突然高了許多。

因此冒死攔一攔兩人打架,立神愛還算有些信心。畢竟繼國緣一也是一個講道理的人,只要把大爺哄好了,兩個人就打不起來。

“大人您餓了嗎?我們是時候吃早飯了!”立神愛閉着眼喊道,同時肚子裏發出了響亮的“咕嚕”聲。

兩面宿傩把立神愛從自己的胳膊上撕了下來,皺起了眉。

立神愛悄悄瞥了一眼他的表情,內心頓時砰砰跳,這難道是生氣了?難道是在醞釀把自己殺了的術式?

“你怎麽能稱呼我‘大人’?”兩面宿傩盯着他,“是誰讓你這麽喊的?”

戰火轉移到自己身上,立神愛一臉懵逼,不然呢,他還能喊啥?

兩面宿傩見到他茫然的神色,表情更臭了,他将手放在男孩的頭上,聲音低沉:“叫大哥。”

居然喊他大人,這也太見外了,自己的摯友怎可以如此自卑?!

立神愛一時愣住了,這個劇情走向……難道失憶的不是兩面宿傩,而是他自己?

不然這種漏看了好幾集的劇情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他眨眨眼,最終還是在對方“殷切”的目光下,屈辱地說道:“大哥,一起吃早飯嗎?”

被立神愛阻攔了一把,兩面宿傩也熄了與繼國緣一對戰的想法。

“看在他的面子上,你滾吧。”兩面宿傩沒好氣地對繼國緣一說道。

之前這個武士施展的招式是一種全新的領域,如果是正常情況,他肯定要與對方對戰三百回合。

然而還是摯友最重要。

反正不管是鬼還是殺鬼的武士,與他都一點關系都沒有。

繼國緣一看着對面兩人的互動,目光透出了一股懷念的意味。自從離開那個家,已經很久不曾見過自己的兄長了。

像這樣感情深厚的兄弟,互相支撐生活在一起,再幸福不過了吧。

如果立神愛能夠聽到繼國緣一的心聲,絕對會拍拍這哥們的肩膀,語重心長并苦口婆心地告訴他,兄弟情深濾鏡要不得。

然而他并不能聽到對方的想法,只是看到這個武士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随後就自行邁步離開了,留下一個挺拔的背影。

裏梅在兩人戰鬥的時候,就吆喝着牛車緊急把它調遠了。因此除了最開始掀了車廂的屋頂以外,這輛牛車除了從有頂車變成敞篷車以外,還可以繼續勉強用。

然而立神愛看不過,還是拿了個木棍跟裏梅一起敲敲打打,把車廂頂勉強補了一半。

接下來兩天半的趕路平平無奇,再也沒有出現帥哥攔路的局面。三人風塵仆仆地駕着車,停在了這座荒郊野嶺裏巨大的宅院面前。

這座宅子修建得十分豪華,內部的東西一應俱全。在後院居然還有從山上延伸下來的溫泉,一直可以連到房間。

第一次見到室內溫泉的立神愛頓時歡呼一聲,脫了鞋襪沖過去踩水,三天以來趕路的疲憊都減輕了不少。

裏梅熟練地開始清理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室內堆積的灰塵。

追随兩面宿傩強大能力的人類不止他一個,但是能知道他的宅邸的,就只有她一個。

現在,或許還要加上一個立神愛。

看着他坐在外面的回廊上,高高興興踩溫泉通道上的水流的模樣,裏梅也柔和了目光。

“後山上還有大型的溫泉,等收拾好這邊,晚上可以去那裏泡澡。”她說。

“真的嗎?”立神愛驚嘆出聲。

“嗯,一般從外面回來的那天晚上,大人會有去後山泡溫泉的習慣,你可以一起去。”裏梅說道。

“啊這,那我還是不去了吧。”立神愛頓時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雖說他這個殼子是男孩,但是不代表他可以接受和大爺一起泡溫泉。一個人在房間裏舒舒服服泡溫泉才是最美滋滋的。

“去哪裏?”兩面宿傩不知何時冒了出來,把立神愛吓了一跳。

他換下了那件紫色的女士和服,現在身着天藍色的羽織,胸前的衣服松松垮垮的,露出大半個胸膛。

裏梅恭敬地彎身行禮,說:“立神想要去泡溫泉。”

“那晚上一起吧。”兩面宿傩又把手按在表情生無可戀的男孩的頭上,自從之前第一次摸頭,發現摯友頭發順起來很舒服以後,他就經常這麽幹了。

“怎麽,不願意?”他語調微微放冷。

“我……我要不還是早點睡覺吧。”立神愛試圖委婉地拒絕。

“那就早點準備好東西去泡溫泉。”兩面宿傩一錘定音,随即出了這個房間,半點沒留給立神愛拒絕的機會。

畢竟,和摯友一起泡個溫泉增進感情,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随着門合上的聲音響起,立神愛頓時跳了起來。他在屋裏來回踱了幾步,就想往外走。

“你要去哪?”裏梅順口問。

“我要立刻離開這裏。”立神愛心神不定地來回晃蕩,“連夜走!”

“和大人一起泡溫泉而已,至于嗎?”

“這是一件相當嚴重的事情。”立神愛按住裏梅的肩膀,神色嚴肅,“是關乎我高尚的節.操和生死的重大問題。”

裏梅淡定地拂開男孩的雙手,在旁邊繼續收拾東西,“你跑不了的,我知道你不認識路。”

在之前趕路的三天裏,中途有一次立神愛說要去小解,結果她和大人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人。

等她去找的時候,正看到立神愛在一處小樹林裏轉圈圈,見到她和大人以後就跟見到救世主一樣撲上來。

“那些樹木還有山石都長得差不多,我怎麽知道哪是哪。”立神愛鹹魚一樣趴在裏梅擦得精光锃亮的桌子上。又不是跟後世一樣,有各種各樣的導航軟件。

“還有,這座宅邸外面,大人是有設置結界術的。”裏梅說,“只要你踏出去一步,大人就會發覺。”

這下,立神愛徹底把臉貼在了桌上,整個人的畫風都變成灰色的了。

———————

即使立神愛內心再怎麽拒絕,晚餐過後,泡溫泉的時刻依然如期而至。

他換上寬大的浴衣,穿上雙齒的木屐,跌跌撞撞地跟着兩面宿傩一起沿着鋪滿小石子的路,往後山那處天然形成的溫泉走去。

“路都走不好,怎麽活到現在的?”兩面宿傩面上帶着不耐煩,放慢了腳步等他。

有些奇怪,實力這麽弱,他是怎麽成為自己摯友的?

這樣的想法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哼,大不了老子罩着。

兩面宿傩将自己的四條胳膊收攏在浴衣寬大的袖子裏,幾乎可以是風雅地轉過身。

“因為沒有合适的鞋子啊。”立神愛說,他腳底的木屐是成年人的尺寸,走起來晃晃蕩蕩。在此之前他從沒穿過這種鞋,走不穩也是正常的。

這個天然溫泉的湯池占地面積不小,是一個不太規則的橢圓形。周圍散落着棕褐色的鵝卵石。

因為山上夜間的溫度較低,能看到有白色的蒸汽升騰。

立神愛走到水池邊,試探地用腳尖感受了一下溫度。

“好熱。”他把腳尖收了回來。

旁邊響起一陣窸窣的衣物摩擦的聲音,立神愛下意識地轉過頭,就看到兩面宿傩正赤着上身,将浴衣的腰帶解開。

黑色的紋路順着他的鎖骨,往下延伸到胸膛,再到腰際……

立神愛迅速地把自己的頭轉了回來,拿後腦勺對着他。

非禮勿視。

身後傳來入水的“嘩啦”聲。

過了幾秒,只聽那人說道:“喂,不下來嗎?”

“那什麽,其實我不會游泳,要不你先泡着?”立神愛就是不低頭看,背對着湯池,語無倫次地說道。

兩面宿傩低聲咕哝了一句話,而立神愛沒聽清。

“你……你剛說什麽?”立神愛詢問道。

“我說——”兩面宿傩拖長聲音。

立神愛只覺得有一只手拽住了自己的腳踝,不等他反應過來,就以一股巨力将他淩空拉起。

巨大的落水聲響徹了整個湯池。

片刻後,立神愛一邊咳嗽着一邊從湯池裏浮起來一顆頭。

見狀,兩面宿傩大笑。

他雙手艱難地突破濕透了的浴衣的封鎖,狼狽地把濕漉漉的頭發撇到腦後,扒住水池的邊緣。

夜晚的光線很暗,只有月亮高懸着往下照射出水一樣的冷光。

反正在池子裏,低頭什麽也看不清,立神愛放棄包袱,扭頭狠狠瞪了兩面宿傩一眼,同時撩起水使勁往他身上潑。

兩面宿傩不躲不閃,張開手臂直接享受地迎來了水珠的洗禮。

這個溫泉的湯池深度正好到他胸口,水珠順着他的睫毛和鎖骨滴落,他睜開兩雙眼,仗着自己有四只手,以牙還牙地潑了回去。

立神愛被接連不斷的水從上往下澆透,只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這人作弊!為什麽,他有四只手?!

最後,等裏梅拉開障子門,就遠遠的看見自家大人只在腰間随便圍了一層布料,肩上扛着被他的浴衣包裹成卷的立神愛,沿着石子路走過來。

可以看到被卷裏的男孩像毛毛蟲一樣拼命掙紮,然而收效甚微,最終放棄似的垂下來不動了。

至于原因,自然是立神愛之前直接被拉下水,木屐都不知道掉到哪裏去了,加上身上的浴衣全都濕透了,光腳走了沒幾步就開始打噴嚏。

兩面宿傩覺得煩,于是幹脆直接把自己“摯友”扛回來了。

——一個月過去的分界線——

後山。

立神愛盯着眼前的一塊大石頭,手上凝聚起咒力,高高地躍起,往它的中央狠狠劈下。

在劈中以後,他自然地順着反作用力擡起身體,在空中旋轉了一整圈,背對着石頭翩然落地。

身後,那塊石頭從最中央開始,有裂紋逐漸擴散開來,随着裂縫越來越密集,整個一米見方的石頭轟然炸開。

立神愛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輕輕松松地往回走。

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

這個月在兩面宿傩的手下地獄式訓練,他終于對于咒力的運用熟練于心,只是對于使用術式,還有展開領域依然摸不着頭腦。

據說,術式基本都是在術師誕生的時候就刻入體內了,但是他當初搞來這個馬甲的時候,好像完全沒考慮這方面啊。

構建身體對于三川奈緒來說,就好像是在抽卡,她可以選擇在哪個大致設定的卡池裏抽,卻不能把細節都設定清楚。

因此,立神愛的體內到底是否存在印刻術式,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回來了?”裏梅詢問道。

“嗯!今天中午吃什麽?”立神愛期待地問道,“味道聞起來好香。”

“炖的魚肉。”裏梅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你是怎麽做到這麽饞的,一個月前就撺掇着捉魚逮蝦。”

甚至後來連大人也這麽縱容他,隔三差五跑到山上去打獵物回來。

“分明大家都很想吃嘛。”立神愛撅起嘴,随後放松神情對她眨眨眼,“難道不是嗎?”

裏梅用指尖點點他的額頭,引得立神愛捂着腦袋,像倉鼠一樣委屈地鼓起臉頰。

“那這樣好了,不能總讓你們兩個負責夥食,我,立神愛大廚,在今天也要貢獻出我的廚藝!”立神愛叉腰,放聲發出了挑釁的聲音。

“就你?”裏梅懷疑地看了他一眼,引得男孩立刻炸毛。

“我怎麽不可以?!”立神愛蹦起來就沖進了廚房。

然後他就傻眼了。

因為一千年前的廚具,他完全不會用。許多東西只有原料,如果想做現代的甜食,還真的有些困難。

然而這區區的困難根本就打倒不了他!

無非就是從原料開始制作而已,他一點都不在怕的。

接下來的三天,立神愛一直在思考和準備,做什麽其他的事情都心不在焉,甚至在喝粥的時差點把勺子裏的湯怼進鼻孔。

“他怎麽了?”兩面宿傩看着他這副模樣,在吃飯的席間,詢問一旁的裏梅。

裏梅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低聲說:“大人,過兩天您就知道了。”

兩面宿傩放下筷子,用指尖摸了摸下巴,來回看看兩人,逼格很高地說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只要是摯友認真做出來的,不管多麽拉胯,到時候他一定誇,狠狠地誇!

絲毫不知道兩面宿傩內心奇妙畫風的裏梅只是恭敬地低下了頭,內心松了口氣,端起碗往嘴裏扒拉了一口肉。

前兩天立神愛還扒着拉他們回家的那兩頭牛擠牛奶。還好自己阻止得早,畢竟那兩頭都是公牛!就算他擠破頭都不可能有奶的好嗎?

最後還是在她去山腳下的集市采買的時候,順帶幫忙捎回來了一罐牛奶。

接下來的兩天,立神愛每天都是幹幹淨淨進廚房,灰頭土臉出廚房。

兩面宿傩第一次在吃飯的時候,對着立神愛燒焦的眉毛欲言又止。

終于,就在這天晚上,立神愛在廚房裏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我做好了!”

“最終成果!”

“保證好吃到爆炸!”

立神愛推開廚房的門,像孫悟空出生的時候從石頭裏蹦出來一樣地從廚房裏竄出來,手裏高高地舉着盤子。

裏面盛放着一坨圓圓的,白色的不明橢球體。

被他的聲音驚動,宅子裏的其餘兩人都出現在了飯廳。

“要嘗嘗試試嗎?”立神愛一把将托盤放在兩面宿傩的面前,眼神亮晶晶。

在摯友這期待的目光注視下,兩面宿傩根本就無法拒絕,他伸出手,戳了戳那坨圓球,頓時就令它凹陷下去。

這個食物,它好軟。

他五指并攏将那塊過于軟糯的甜品拿起來,咬了一口。

半晌,他沒有說話。

“怎麽樣?好吃嗎?”立神愛神色緊張,這可是他在古代首次顯露廚藝,可千萬不要翻車啊。

兩面宿傩迅速把剩下的另外半塊也吃完了。

“還不錯。原來這段時間,你就是在做這玩意?”

“其實它有名字的,叫雪媚娘。”立神愛扯了扯自己的衣擺,說。

“算你勉強合格。咒術訓練別落下,知道了嗎?”兩面宿傩敲打道,熟練地rua了rua立神愛的頭,把他常年翹起的呆毛摁了下去。

兩面宿傩的內心世界:不愧是我的摯友,幹什麽都這麽完美。

随後,兩面宿傩就回自己房間休息了。

“裏梅姐姐你想吃嗎?我還做了很多。”立神愛跑到廚房,把那些玉雪可愛的小白團子放進更大的餐盤,端了出來,頭上又彈起來的呆毛一晃一晃的。

裏梅挑了其中一塊入口,頓時微微一愣。

這塊甜食初初嘗起來極其軟糯,緊随其後裏面的餡料的甜味又一層層散發開來,細細品嘗還有牛奶的香醇。

最重要的是,吃起來甚至有種讓人落淚的沖動。

就好像,整顆心都被泡在了溫水裏。

就像是,這塊普普通通的甜品裏面被注入了滿溢的“愛”一樣。

她低頭怔怔看着這塊被她咬了一口的雪媚娘,直到立神愛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指,這才回過神來。

“怎麽了?難道其實很難吃,你怎麽都哭了?”立神愛手忙腳亂地從身上摸出一塊抹布。

畢竟他身上也沒有手帕這種東西,抹布很幹淨,是他擦盤子用的。于是他緊急調用給裏梅,讓她湊合着用。

裏梅眨眨眼,拒絕了抹布,用手背揩去那點淚水,笑笑說:“我沒事,這個的味道很好哦。剛剛只是眼裏不小心進了沙子。”

“那好吧。”立神愛撓撓頭,疑惑地環顧四周,這麽幹淨的室內怎麽可能有沙子。

不過作為一個善解人意的五講四美好少年,他還是假裝沒看見吧!

于是立神愛舉起雙手捂住了裏梅的眼睛。

裏梅:“???”

立神愛:“這樣我就看不出來你哭了,看我多麽聰明!”

裏梅被氣到了:“……滾!”

——————

時間過得很快,再過幾天就是這個時代有名的一年一度的夏日祭。

立神愛略微有些發愁,感覺這個時代的時間和三川奈緒所在的時間比例相差越來越大了。

如今他已經在這裏無縫銜接呆了兩個月,三川奈緒那邊還躺在屋裏睡覺,一夜都沒過去。

裏梅給他準備了嶄新而合身的浴衣。至于兩面宿傩,他選擇了袖子更為寬大而且款式簡單的白色女式和服。

立神愛的浴衣也是一樣黑白相間的顏色,他瞅着大爺的造型,內心感嘆,果然,女裝只有0次和無數次。

“人類的祭典有什麽好玩的?”兩面宿傩斜靠在門邊,嫌棄道。

即使穿着寬松的衣服,從他袖口露出的手腕依然能顯露出他強勁的肌肉和強大的體态,搭配上他的動作,給人一種殘酷又優雅的觀感。

“就去這一次,我還從沒有看過這個世界的祭典什麽樣子呢!”立神愛扯扯他的袖子。

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立神愛逐漸發現,兩面宿傩不知為什麽,對他的容忍度竟出乎意料地高。以至于這種在後世絕對會被剁爪子的動作他都敢做了。

目的地是平安京的夏日祭!

距離這裏不算太遠,如果乘坐牛車是兩個小時的車程。

不過在場的三人都不是常人,僅僅通過雙腳,輕輕松松便把時間壓縮到了十五分鐘。

遠遠地就能看見城裏四處張燈結彩,照亮了半邊天空。

逛街的人很多,有貴族也有平民。

立神愛三人彙入人群之中,完全沒有違和感——

呃,除了大爺。

雖然他把自己多出來的手收進了寬大的袖子裏,多餘的那雙眼睛也閉上了,但是額間與胸前的黑色紋路依然十分引人注目,行人紛紛避讓開三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留出一圈真空。

“這樣就不能完全融進這裏的氛圍了耶。”立神愛有點糾結。

“大人能來就是很大的榮幸了,這種細節你還挑三揀四?”裏梅說。

糾結中的立神愛左顧右盼,看到了一個攤位,頓時興奮起來,拉着身邊兩人的袖子,湊了過去。

這是一個賣面具的攤位。

立神愛拿了好幾個來試,最後挑中了一個雪白的兔臉面具,一看就很可愛!

而裏梅則是看中了一個像貓的面具,上面還有裝飾的須須。

“大哥你想要嗎?”立神愛将随手拿了個青面獠牙惡鬼的面具,在兩面宿傩的臉上比對。

“小孩子的玩具,我才不感興趣。”身邊密集的人流讓兩面宿傩不适地皺起眉,推拒道。

“我和裏梅都戴了,你也一起吧!三個人整整齊齊多好呀。”

“你在命令我?”兩面宿傩的氣息變得危險起來。

“那肯定沒有。”立神愛否認得相當快。

這段時間的相處,對于怎樣順毛對方,他也相當熟練了。

在他堅持不懈的撒嬌攻勢下,兩面宿傩終于潰敗,随手拿過一個哭臉的面具,扣在了臉上。

祭典上的人很多,街道上方挂滿了漂亮的,暈黃色的燈籠,幾乎所有人都盛裝打扮,慶祝着一年一度的盛會。

兩邊的攤位上賣着很多立神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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