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莊周夢蝶(十)
郁慈航輕拍舒年的後背, 溫柔地哄着他,舒年在他懷中蜷縮着,緊緊抱住他的腰, 無聲地哭了一會,才止住眼淚, 擡起了頭,露出紅紅的眼尾和鼻尖。
“下定決心了?”郁慈航伸手碰了碰他的臉頰, 問道。
“我……”舒年聲音沙啞,濕漉漉的睫毛不斷顫動, “我再想想。”
縱使知道左朝見是“他”的化身,可舒年還是無法狠下心殺他。
他覺得自己對不起師兄對他的關心, 小聲地向郁慈航道歉:“對不起。”
“沒關系。”
郁慈航笑了笑, 揉揉他的頭發,聲音很輕:“我來幫你下定決心。”
舒年哭夠了, 冷靜下來,跳下床去了與卧室相連的盥洗間,把臉上的淚洗幹淨了。
他發現自己在夢境中行動如常,沒有受到标記和醉酒的影響,但不清楚見到左朝見後标記的效果是否再次顯現出來。
确認自己沒有問題,不會給師兄拖後腿,舒年關切地詢問起郁慈航:“師兄, 當時你為什麽不見了, 又怎麽會進入左朝見的夢境?”
郁慈航笑笑, 向他解釋了一番, 原來他能進入夢境, 還與那些攻擊他的黑色蝴蝶有關。
“或許是因為左朝見厭惡我, 它們對我有着特殊的憎恨。”郁慈航說, “借着這股情感,我在它們身上尋到夢境與現實的連接點,便得以進入夢境。”
舒年有點困惑,左朝見厭惡師兄?明明師兄什麽都沒做過,為什麽會被他讨厭?
對于這一點,郁慈航沒有解釋,繼續講述着他在夢中的發現——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左朝見的現實與夢境是相反的,只有在夢中才能将他殺死。
于是郁慈航用了某些手段,在夢中窺見現實的照影,引導舒年引入夢境,與他一起殺死左朝見。
為了幫他,師兄心心念念着殺死左朝見。舒年心裏是感謝的,卻掩飾不住神色的黯淡。
他與左朝見相識已久,從未看出過他與“他”有所牽連,為什麽他會成為“他”的化身?
他忍不住問郁慈航,後者淡淡回答:“鬼神之事變幻無常,你所見的未必是全部。歲月漫長,輪回無度,或許他們早有淵源。”
舒年承認郁慈航說得不假,光是距離左朝見死去就已經有二十多年了,誰能說得清這些年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只是他不願相信罷了。
“走吧。”郁慈航摸摸他的頭發,帶着他離開了卧室。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左朝見的家,一棟獨立的三層別墅,左朝見的家境果然非常優越。
舒年跟在郁慈航身後,在別墅裏轉了一圈,家中除了打掃衛生的阿姨就沒別人了,還有一只金毛犬,乖乖地趴在窩裏小憩,對于他們的突然出現,阿姨和它都毫無反應。
舒年并不驚訝,夢境可以分為多種,有的夢可以和夢中之人互動,有的就不行,這個夢屬于後者,他們在夢中游蕩,如同在觀看一場電影。
無法互動,便難以尋找蛛絲馬跡,要找到真正的左朝見會更有難度,他可以隐匿在夢境的任意一處角落,可舒年只覺得有些慶幸。
忽然樓下傳來了汽車引擎的聲音,金毛犬睜開黑葡萄似的眼睛,明顯雀躍起來,從窩裏跳了出去,甩着尾巴奔到門口,迎接回家的主人。
舒年和郁慈航也下了樓,玄關處的雙扇木門被推開,最先走進來的人是左朝見的母親,接着一輛輪椅被緩緩推了進來,推輪椅的人是左朝見的父親。
而十七八歲的左朝見坐在輪椅上,垂着眼睛,毫無生氣,如一抹蒼白的游魂。
司機把行李送上樓,阿姨給他幫手,臉上流露出難過的神色,問着司機:“還是治不好朝見的病嗎?”
司機沉默地搖搖頭,放好行李,又把左朝見背回卧室。站在門口,他看了左朝見幾眼,嘆了口氣,轉身走下樓梯。
左朝見坐在床上,靜默如一座塑像,過了很久,他緩緩伸手,抽出枕頭下的畫冊,翻開封皮,裏面的每一頁畫的都是舒年。
從舒年仍是孩童開始,到他成長為美麗的少年,點點滴滴都被左朝見畫了出來,時光流逝,日複一日,他對舒年的情感越來越深。
但他的畫在某天戛然而止,他夢不到舒年了。
他用了種種辦法,甚至是服用了過量的安眠藥,生命垂危,在瀕死之際被搶救回來,卻依然無法夢見舒年。
他是活着的行屍走肉,他的心、他的情感、他的夢,都随着舒年的消失而破碎了,是生是死已變得毫無意義。
父母心如刀絞,請來衆多玄學大師為他占算,得到的結論都是一致的。
舒年的夢被厲鬼侵占了,“他”斷了他們兩人間的聯系。“他”太過厲害,他們對付不了他,無法讓左朝見重新夢見舒年。
但他們用了一點手段,讓左朝見偶爾能看到舒年的夢境。
那是霧裏看花,朦胧模糊,轉瞬即逝。他看到舒年與骷髅坐在一處,與他相距極遠。
他呼喚舒年,舒年聽不見,甚至從未在他身上停留過任何目光。
左朝見依舊絕望,直到他的父母請來了一位神秘高人,手段高深莫測,名字鮮有流傳,只有少數人才了解他的存在。
來人容貌英俊,發色雪白,氣質淩厲冷然,名喚李岱。
觀看夢境的舒年看到李岱出現時,不由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怎麽是師父?”師父認識左朝見?
郁慈航靜靜看着,不置一詞,神色沒有産生絲毫變化。
李岱走了進來,見到左朝見時,只是看了他幾眼,便說:“只要你活着,便無法與你的心愛之人相見。”
左朝見手指收緊,扣住座椅扶手,眸光顫動。他的父母大驚失色,全然沒料到李岱竟會說出這般話來。
“但若你順其自然,”李岱話鋒一轉,“待你死後,你自可與他重逢。”
這番話無疑給了左朝見希望,他的情況重新好轉起來。李岱所說的順其自然,便是叫他好好保重,不可自行結束性命,否則亂了命數,便不可再見到舒年了。
左朝見跟随父親去了一場拍賣會,買下一枚藍色貓眼石,将它做成吊墜,貼身佩戴。
他不清楚自己什麽時候會死,只希望死後貓眼石能陪他下葬,這樣舒年就能收到他送他的禮物。
他恢複到以前的生活,考上了易江大學。
朋友與同學們除了覺得他性子清冷,不好接近外,沒看出他的不同之處,唯有左朝見自己清楚,他只會為舒年動情。
在深夜時分,他時常會做旖旎的夢,夢中只有他和舒年。
他知道這不是真正的舒年,而是夢中的虛影,只會随他的心意變幻。可他太想他了,哪怕只是虛影也足以令他歡喜。
夢中的他與舒年纏綿相擁,所有的冷靜自持在舒年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擊。他完全地占有了他,舒年流着淚,央求他慢些,可他所做的只是扣住舒年的腰,深深吻他,讓他全身染滿了他的氣味。
“……”
深夜時分,左朝見從夢中醒來,微微喘息着,在床上坐了一會,走向浴室,片刻後響起了淋浴的水聲。
他走過去的時候,正好經過舒年身邊,舒年後退一步,臉色發紅,他大概能猜到是什麽情況……尤其是左朝見做夢時還叫了他的名字。
明明師兄還在……
舒年不敢看郁慈航的反應,反倒是郁慈航主動扶住他的肩頭,叫了他一聲:“年年?”
郁慈航的語氣很平和,仿佛什麽都沒發現一般。
舒年小心翼翼地擡頭,正好與郁慈航的視線對上,而後聽到對方在說:“你是不是狀态不好?”
“什麽?”舒年沒能反應過來。
“在現實裏。”郁慈航撫摸他的臉頰,“我聽到你中了左朝見的标記。”
“是。”舒年小聲承認了。
“我幫你看看。”郁慈航說。
“咔噠”一聲,浴室的門打開,左朝見擦幹頭發出來了,身上帶着些許溫暖的水汽,重新躺回床上。
“過來坐。”
郁慈航坐到床邊,對舒年招招手。
舒年一怔,盡管左朝見的床很大,他們兩個人坐上去也有不小的空隙,但既然有沙發,他們為什麽不坐到沙發上?
見他沒有過去,郁慈航笑了一下,起身拉着他的手過去,竟是把舒年抱着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師兄?”
左朝見在一旁睡着,雖然明知他看不見,舒年還是很難為情,卻乖乖地沒有動。師兄好喜歡讓他坐到他的腿上啊……
郁慈航勾住他的腰,後背靠着床頭,将他帶倒在他身上,含笑說:“我為你試一試,如果你有什麽感覺,就告訴我,我才能幫你想辦法。”
未婚夫們的聊天群·二十七
七號[管理員]:看不出來,原來一號是同道中人?
七號[管理員]:我是因為讨厭他的假正經才退群,沒想到他氣瘋了,暴露出真面目,也挺會玩的嘛。
七號[管理員]:你不打算玩回來?@二號
四號:閉嘴。
七號[管理員]:哦,那我發圖吧。
七號[管理員]:[圖片][圖片][圖片]
七號[管理員]:如果是我,我會這麽玩。
四號:@三號你死了嗎?不出來管管?
六號:管不了,他太傷心了,哭暈了。
四號:……
四號: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