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在靈異世界完成業務(5)

煉鬼的過程是非常殘忍的。幾乎是要讓天師把人活剮了,并且要将材料的身體切成好幾段,同時施展道法,一方面收集離體人魂不散、不前往地府,另一方面聚集材料的痛苦、怨念和煞氣練魂,直到法成——這的确是有損陰德的,難怪林家陽死得那麽早。

林月天脫了上衣躺在地板上,四周畫全了陣形,暗合八卦之意,八個陣腳以朱砂黃符壓陣。林月天呼吸平靜,看着林通昭将他四肢固定住,防止掙紮。林通昭表情扭曲,呼吸粗重,似乎不敢繼續做下去。

“世叔,”林月天忽然問,“其實你用過煉鬼術吧?”

林通昭呼吸一滞,随後苦笑:“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無論怎麽說,這都是殺人,”林月天語氣平和,“你會被我幾句話簡單說動,本來就有些奇怪。所以我才猜測,你并不像你說的那麽對煉鬼秘術敬而遠之。”

林通昭咽了一口口水,低聲說:“世侄好眼力……我十五的時候,我這一脈林家的情況比現在更凄慘落魄,家父過世得早,家裏什麽也沒留下,只有欠債,家母後來辛勞過度,住了醫院。我當時有個弟弟,他才五歲,還要上學,那些親戚混得也都不行。也許真是祖師陰德損傷,累及後代罷。我實在沒辦法了,再這樣下去,家母和弟弟都要餓死。家父在時,曾說我有道術天賦,教了我風水相面,還有祖上唯一未失傳的深奧道術煉鬼術。我去找了家父生前的一個朋友,他做生意的,剛起家時是家父給他開卦,後來家母病重,我管他借錢,他一元也不拿……”

林通昭似乎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之中,手上動作不停。他舉起一碗生米,用一對在墓前祭過清明的陰筷,将生米拌上香灰與自己舌尖血,在陣中灑出“平安”“生死”四字,各以銅錢、松枝壓住。

“我說我願意為他煉鬼,幫他除去他的競争對手,以及煉出聚財鬼邪,”林通昭說,“他立即借了錢財給我,随後找了幾個死囚叫我動手……我做了三次,那三個鬼都未存在太久,後來他一次出差出了車禍,人都碎了。我倒是沒事,只是家母最後還是病逝,我弟弟也是十歲時突發高燒,幾天人就沒了,我才知道,此事的确有損陰德……不過我已經孤家寡人活到今日,沒準哪天,往日的報應就要來,也不差這一次了,沒準還能消滅一個玉鬼,還盡祖師的因果。呵呵,也算不枉此生啊……。”

林月天靜靜地看着林通昭布置好陣法,回頭開始三拜三清像,也靜靜看着林通昭将短刀浸入清水,取出後開始磨刀開刃。

系統已經很久沒說話了,直到這會兒,他突然在林月天腦中大喊出聲:“算了!”

“箭在弦上,算了什麽?”林月天甚至微笑着柔聲安慰。

系統聲音急切:“算了吧!真的算了……你、你其實不用這麽拼命的,其實我一直沒告訴過你,因為我老是被你吓個半死,我沒告訴你,就算你一兩個任務失敗,你也——”

“不要告訴我。”林月天打斷了他。

系統急得好像要哭:“不,你真的不用這樣,你就去用傳統方式完成任務吧?慢一點也沒事,其實我沒那麽急,我業績不好也沒事,你完全犧牲色相也沒事,我絕對不嘲笑你!我發誓!你別這麽拼命了!你知不知道啊?!煉鬼是要把你、把你活生生——這太痛苦了,恐怖了!”

“我都知道。但你知道我憑什麽完成這麽多任務,憑什麽是金牌殺手嗎?”林月天問。

“……”系統努力揣測他的腦回路,“……因為你的業務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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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天滿意地點點頭:“孺子可教——那你知道我業務水平的主要構成部分是什麽嗎?”

“什麽時候了你還扯淡?!”系統看着林通昭磨刀,覺得自己整個胃都要扭曲了,如果他有胃的話。

“是我的聰明才智,”林月天遺憾于系統的不配合,自顧自地說,“還有我大膽的性格。無論是在原來的世界,還是在我完成任務的每一個小世界,面對每一次任務,我都告訴自己,自己只有一次機會,為了完成任務,付出什麽都無所謂。這就是我的工作态度。我不是神,我也不算什麽意志堅定之人,如果你告訴了我任務失敗後我的具體情況,比如不會死什麽的,雖然我的聰明才智不會受到影響,但我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就會變化。失去了我大膽嘗試的決心,這一次我可能成功,也可能失敗,或許沒什麽太大的影響,但以後我會越來越不願意嘗試這些有效率的辦法,我就會失敗得越來越多,我不讨厭失敗,但不習慣失敗——也不想習慣失敗。”

林月天說:“不讓自己有退路,也不允許自己失敗,這就是我作為金牌殺手的信條。”

系統沉默了。

林通昭磨好了刀,走到林月天面前,他神色複雜,林月天能看見燈光在刀刃上閃着雪亮的寒光。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林通昭不忍道,“生命只有一次,或許還會有其他辦法,雖然現在沒有,但也許……也許會找到的。”

“動手吧。”林月天說。

“生命只有一次,當人和當鬼,終究是不一樣的。”林通昭咬牙,“玉鬼如此狠辣,卻也只想變成人,你或許要再想想,再好好想想。”

林月天對他平靜地笑了笑,語氣溫和:“動手吧。”

林通昭嘆了一口氣。他握住短刀,朗聲念誦道咒,一謝三清祖師,二謝天地之理,三謝四方鬼邪。每念誦一句,他的印堂就隐約籠罩一些黑意。其實林月天和系統見到林通昭的第一眼,就看出此人恐怕命不久矣,當然,這一點林通昭自己恐怕也清楚。只不過對他而言,死是可怕的,活着也是無趣的。

林通昭大喝一聲,灑下十幾張黃符,黃符落在陣法上的瞬間就自行燃燒起來,林月天似乎聽見了鬼哭之聲。但他沒有閉上眼,他直直地、近乎冷酷地注視着林通昭舉起短刀,注視着那雪亮的刀刃——

刀刃落在他的胸前。

系統沒有念經,也沒有放什麽調節氣氛的東西,只是沉默着。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簽訂契約的對象,是怎樣一個徹頭徹尾,沒有一絲共情能力、甚至對自己也不在意的怪物、瘋子、病人。

當然,林月天不這麽想自己。

他也會覺得痛,只不過他視之為完成業務的合理付出。

林月天一直認為自己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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