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三人都喝了酒，就買了些甜點，來到周邊一個公園坐下，等酒醒再驅車回家。途中葉錦已問清了事情來龍去脈，當然，林航還是不願意說明真實理由，只是含糊表示，“性格不合，還有很多小事……聚集起來，就有了那個念頭。”

路燈亮漆黑夜裏，光線散落下來，形成一方靜谧而溫暖結界。

溫言頗有自知之明，坐長椅尾端，專心致志地吃零食，不敢再擅自插嘴。

林航瞥了葉錦一眼，他一直板着臉，眉頭皺成死結，略顯輕佻長相因此顯得尤為嚴肅，他瞬也不瞬地凝視她，仿佛看穿了她隐藏，林航心頭一跳，忙掩飾地低下頭，食不知味地喝酸奶。

“為什麽之前不告訴我？”聽到葉錦冷聲問，林航輕扯唇角，“這又不是什麽好事，沒必要到處說吧……”

葉錦沉下臉，“可我是你朋友，你不該瞞着我。”

“我知道，阿錦，對不起。”林航急切地說，“可是……總之，這就是我和顧雲琛事，牽扯到別人，打擾你們，總歸是不好……”

對，再怎樣都是夫妻二人事，不論多麽要好，他還是被劃分到外人那一欄中。他是有自知之明，但總會不知不覺地操太多心，又陷進去。

葉錦忽然被點醒一般，落寞地笑了笑，語氣卻聽不出情緒，“那你決定離婚，不覺得難過嗎？”

“難過？”林航怔怔重複，嘆了口氣，“當然難過了。”

不過難過日子已經被她熬過去了，剛知道真相那段時間，她整天都是渾渾噩噩，靈魂出竅不過如此，食欲不振，動不動就掉眼淚，連罵顧雲琛力氣都沒有，傷心到一定程度，整個人疲倦而黯淡，像是枯萎了小小花朵，可憐又可悲。

時間是治愈心痛良藥，再徹骨疼痛也能漫長時光中變得無足輕重。幾個月過去，她仍然沒有放下，他她心裏生了根，要拔除掉，是要毀了心，但至少，她能咬牙切齒地和顧雲琛對峙吵鬧，算是進步了。

三人沉默地坐木椅中，都靠着椅背，仰望天空。那深沉暗色天鵝絨廣袤無垠，綴着點點星光，燈火映襯下溫柔多情，不知有多少人抵擋不住這份誘惑，茫然地對它講述了無數個故事。

到了九點正點，公園廣場突然放起音樂，一股股水柱從地底冒出，沖刺到高點又婉轉落下，形成一個個彩色噴泉，不停變換角度和形狀，光鮮奪目。周圍人漸漸聚過來欣賞，葉錦心中五味雜陳，他側過身，目光落林航側臉上。

她專注地望着噴泉，偶爾會贊嘆出聲，墨黑眼珠鑲了碎鑽一般，柔和面部輪廓外又一圈淡淡金色。

察覺到葉錦視線，林航轉過頭來，兩人四目相對，露出完全相反表情。葉錦下意識對她微笑，她卻滿心愧疚，皺着臉說，“對不起，阿錦，瞞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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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擡手撫上她後腦，低聲說，“沒關系。”

她還愛着顧雲琛，就算說了離婚，那也是一時氣話，他清楚地知道。因此得知消息一瞬間，從心底冒出期待和亮光，理智襲來之後，就悄悄被澆熄了。

“做事不要太沖動，婚姻不是兒戲，不順心就說離婚怎麽行？”葉錦掐上林航臉，她吃痛低呼時，笑着松開，“回去和大哥好好談談，嗯？”

林航揉着臉，“唔。”

“真不是因為大哥外面有……什麽嗎？”他不放心地再次問。

林航搖搖頭，“不是。不過……”記起下午沈奕來找她談話，林航胸口又湧起一團惡氣，加上酒精熏染，她忍不住告狀，“今天沈奕居然來對我說，我配不上顧雲琛。”

這話一出，順利激活了溫言動力，她和葉錦不約而同地憤怒道，“什麽？！”

葉錦臉色鐵青，“什麽時候事？你為什麽又不告訴我？”

他擔心，音量便有些大，林航縮了縮脖子，“就是去幫孩子們化妝時候。”

眼看葉錦要訓斥她，林航挺起胸膛，“不過我好好教訓了她一頓！我對她說，不管我和顧雲琛怎樣，他都是選了我，看都沒看她一眼。”

溫言和她同仇敵忾，哈哈大笑道，“說得好！你總算有骨氣了一回！對那種女人就是要不留情面！”

林航得意道，“那當然，我也不是好欺負！”

這是該洋洋自得地方嗎？

葉錦哭笑不得，任兩人叽叽喳喳說了許久，而後開車送他們回家。回程途中，葉錦面色陰沉，腦中翻來覆去地閃現林航被沈奕那樣對待後強顏歡笑臉。

忍了幾天，葉錦還是上班時叫住沈奕，冷冷警告她，“不要再找林航，你沒資格對她指手畫腳。”

沈奕頗為訝異，見四處沒人，便示意葉錦走進茶水間，偌大空間裏飄散着淡淡咖啡香，兩人相對而立，從彼此眼中看出敵視。

片刻，沈奕微微一笑，“我沒想到，林航居然會先和你告狀，我都做好了被顧總批評準備。”

葉錦年紀尚輕，但精通為人處世之道，不論狀況有多惡劣，向來是笑臉迎人，如今面對沈奕，他卻無法挂上懶散笑意。

他神色凜冽，雙眸冷視沈奕，“大哥那邊，我會去說。請你做好自己本分，你只是助理而已。”

他話戳中了她痛處，昨天林航話又适時響耳畔，沈奕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叫住想要離開葉錦，“你不是喜歡林航嗎？”

葉錦渾身一顫，迅速轉過身，對沈奕怒目而視，“不要說多餘話。”

沈奕滿意他反應，“他們離婚，對你不好嗎？你可以得到林航，而我……”

葉錦看不慣她得意嘴臉，冷聲打斷她，“林航愛是大哥，我希望他們幸福。”他逼近沈奕，單手按住牆壁，将她堵一小方逼仄空間裏，冷冷凝視她，看得她挂不住志必得笑容，才寒聲說，“我和你不同。”

沈奕眼露意外，譏诮道，“你倒是大方。”

葉錦不再理會她，轉身向門邊走去，沈奕笑了笑，“你不想知道林航為什麽要離婚嗎？如果知道，你一定不會還願意這樣無私奉獻。”

葉錦皺了皺眉，“有話說。”

沈奕眉梢一揚，張嘴欲言，茶水間門卻驀地被人從外面推開，兩人擡頭望去，出現門口，赫然是顧雲琛。幫他打開大門李佑見勢不妙，步閃到一旁，顧雲琛神色冷峻，沒有溫度目光淡淡掃過葉錦，而後落沈奕身上。

沈奕強自鎮定，擠出一絲笑容，還未開口，便聽顧雲琛說，“李佑，讓人事部幫我重聘任一名助理，沈特助從明天開始，會到徐總手下做事。”

男人嗓音低沉，線形凜冽如寒風，刺得人徹骨冰涼。

他說完，便漠然離開，李佑疊聲應下，跟顧雲琛身後，緊繃着神經，往辦公室走。

兩人很消失不見，葉錦唇角微勾，頓了幾秒，對沈奕說，“你看到我大哥态度了？”

沈奕緊緊握住桌角，骨節青白，葉錦收了笑，好意提醒她，“別做無所謂掙紮，不是你，你怎樣抓都抓不住。”

還不如安分守己地站原地，守護對方，說不定能獲得一席之地，以朋友身份陪伴對方一輩子。

一路上，李佑都偷看顧雲琛，頂頭上司陰沉五官愈發可怖，周身寒氣四射，李佑不着痕跡地打了個哆嗦，“顧總，您現……”

顧雲琛停下腳步，冷冷掃向李佑，李佑忙噤聲，不敢多說一個字，半晌，顧雲琛伸出手來，“手機給我。”

“……”李佑忐忑不安地摸出手機，理由都沒膽子問，畢恭畢敬遞上去。

顧雲琛接過，撥了串數字，屏幕上瞬間出現“航航”兩個字，他眼眸微眯，李佑不明所以，偷眼一瞄，頓時吓得屁滾尿流，忙不疊解釋，“呃……我和航……不，顧太太是朋友，她很和氣，所以大家都……”

電話這時被接通，李佑識趣閉嘴，顧雲琛将手機擺到耳邊，“你人哪裏？”

林航皺了皺眉，疑惑地又看向來電顯示，确是李佑號碼沒錯，聽筒那端傳來嗓音卻是顧雲琛，他知道號碼被她設成黑名單，就換了個號碼打來。

這幾天顧雲琛安安分分地沒來打擾她，她溫言屋子裏樂得逍遙自，對他怒氣就散了不少，她就是這樣健忘。

身處市內大電子市場，林航踏上扶梯，“外面跑聞。”

她聲音聽起來與往常并無二致，顧雲琛收回些寒氣，嗓音放軟，“哪裏跑聞？”

林航難掩詫異，他今天态度怎麽這麽好？

她四處張望，小心地确認了錄音筆和針孔攝影機都有打開，低聲回答，“我電子市場暗訪，你別添亂好不好，萬一沒采訪到寫不成報道你負責啊？有事回頭再說，挂了。”

聽着急促嘟嘟聲，顧雲琛面露無奈，将手機還給李佑。林航沒和他頂嘴，他寒意便少了許多，總算是變成了平常模樣，李佑暗自松了口氣，上前幫顧雲琛打開辦公室大門，正想功成身退，又聽顧雲琛淡淡道，“把名字改了。”

李佑顫了顫，幹笑道，“這就改，這就改。”

這驚人占有欲……他應該早早聽阿遇才對。

想到這裏，李佑大着膽子攀談，“顧總，你和顧太太，真很恩愛。”

顧雲琛動作一頓，他從偌大辦公室中轉過身來，背光而立，李佑站外門外，看不清他表情，但能聽出他語氣中難得茫然和困惑，“你們眼裏，我們是相愛？”

李佑好笑地說，“這都不是愛情，那什麽是？”

顧雲琛半晌無言，沉默地示意李佑關上門，待到屋內只剩下他一個人，他走到落地窗旁。透過整片玻璃可以俯視樓下繁華街景，遠近車流交彙或錯開，芸芸衆生奔走其中，或許有人已經木然，但有很多還懷揣着期待，勞累卻執着地追求幸福愛情。

不知不覺間，他也擁有了那份他不恥甚至恐懼感情了嗎？

愛情之于他，并不是必需品。

母親以愛情名義破壞了一個家庭，令他擁有了并不美好童年，他眼裏，愛情是可怕。而他和林航開始也是心懷不軌，相處之後，他才漸漸地喜歡上她，舍不得她，心疼她，否則也不會因為她受傷，不留情面地趕走他工作上左膀右臂。

她他心裏。

顧雲琛攤開手掌，他默默凝視其中紋路，記起過去林航婚禮上，紅着臉，顫抖地執起他手，幫他套上婚戒，銀色指環陽光下折射出炫目光。

那時她身穿一襲乳白色婚紗，抹胸設計，露出單薄肩和漂亮鎖骨，看起來那樣幹淨可愛。

空氣中有清淡花香，她眼睫飛顫動，羞澀地回答，“我願意。”

他看得出了神，心頭柔軟，情不自禁地捧起她臉，溫柔地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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