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無數晚山相對愁
金沛姿上下打量了樂瀾一番,見她裙擺膝蓋處、袖口肘側都有污水泥漬,不禁道:“莫不是你們趁着陰雨連連,邀了情郎你侬我侬的來這李子樹下談情對詩吧?王府有王府的規矩,只怕四爺要事知道了,必然不高興。.”
樂瀾的臉上有些挂不住了,忙不疊分辯道:“福晉,兩位格格,你們可千萬別誤會。奴婢不過是想摘一些李子,湊巧方才下着雨,地又滑不小心跌扭了腳踝。幸虧有蕭風扶着奴婢坐下,歇息了這一會兒才好多了。奴婢與蕭風是清清白白的,并沒有什麽見不得光的,也并非相邀來樹下……還望福晉信任奴婢。”
蘭昕也是從樂瀾這樣的年歲走過來的,從她閃爍不定的眼神,局促緊張的辯白,都顯而易見她對蕭風的心思,根本瞞不住人。心裏只是奇怪,烏喇那拉盼語素來心細如塵,越是這樣風頭盛的時候,越懂得晦藏隐忍。怎麽會讓身邊的人有這樣的風化之事?
若非樂瀾瞞住了這位側福晉,那麽……那麽就是她故意頂風逆行,想要了四爺的恩寵,還要他滿心的憐憫。
念想一生,蘭昕便不安起來,随即問蕭風道:"四爺出門,何以你不跟着。"說白了,這話是問他為何無事走到這後院來了。
蕭風到底是漢子心,看不透深裏的勾心鬥角,傻愣愣的道:"回福晉的話,王爺吩咐奴才不用跟着,正巧聽見側福晉說李子極好,就想着來後院摘幾個。誰知一來就瞧見樂瀾頂着雨摘了果子,摔的滿身是泥,奴才就把她扶了起來。
"抓了抓頭,蕭風又道:“金格格當真是說笑了,蕭風粗人一個,樂瀾姑娘又豈會看上奴才呢!”?金沛姿抿着唇瓣咽下了笑意,揀了緊要的來問:"你方才說的,是哪一位側福晉?"
"烏喇那拉側福晉啊!"蕭風疑惑的睨了金格格一眼,自作聰明道:"想必是側福晉喜歡吃李子才吩咐了樂瀾來摘。奴才也是一時貪嘴,溜過來嘗嘗鮮。事情始末就是如此簡單,還望福晉明察,奴才臉皮厚不要緊,緊要是別錯怪了樂瀾姑娘。"
樂瀾不知道當哭還是當笑,整件事旁人如何以為都不要緊,可從蕭風嘴裏說出來的,是他最不願意聽見的心裏話。原來他對自己,并沒有半點用心……樂瀾很想哭,抵死咬緊貝齒不松口,頭垂的更低了。生怕失落的神情掩藏不住。
蘇婉蓉聽出了端倪,臉上漾起會心的笑意:"看來這李子是真真兒的甜,不然側福晉一向待侍婢甚好,也不會讓樂瀾冒雨前來,瞧瞧這一身的泥啊!細皮嫩肉的怕是擦破了呢!"
蘭昕的臉色緩和了不少,對蕭風道:"你且去吧,這李子雖好也不能多吃。稍後我讓人摘了,送你幾個嘗嘗鮮。"畢竟蕭風是成日裏陪在四爺身邊伺候的人,蘭昕不想為難他。何況他也是受人利用,稀裏糊塗的就成了旁人謀寵的墊腳石了。
蕭風鄭重的點了點頭,拱手謝過就退了下去。幹淨俐落,絲毫沒有尴尬或是不安。從頭到尾,他也并未多看樂瀾一眼。
金沛姿見蕭風退了下去,眉頭一擰,就沖着樂瀾發難了:"你當咱們這寶親王府,是尋常人家的後院麽!四爺的身份是何等尊貴,府中豈能沒有規矩。雖然你是側福晉身邊得臉的侍婢,可若沒有福晉的恩準遣嫁,也不能私自與人茍合。否則,壞了府裏的風氣,可要惟你是問。"
蘇婉蓉是同樣的心思,眼下金沛姿把話說清楚了,也就省得她多費唇舌。看着樂瀾心慌而畏懼的樣子,她的心裏不免泛起小小的得意,倘若站在眼前的人是烏喇那拉盼語,豈不妙哉!惋惜的是,福晉就這麽放了蕭風,顯然是不願意事情鬧大。如此隐忍與寬容,當真是白白便宜了那巴不得站在風口浪尖上的。
樂瀾一直低着頭,幾人的目光似乎如同千斤重擔壓在身上一樣難受。她不敢看福晉,更不敢再辯解什麽,唯一的希望,就是福晉能盡快放了她走。心裏的委屈,根本不足為外人道,或許她本就是可有可無的浮萍,飄到哪裏就是哪裏。
果然蘭昕終于還是沒有苛責,明暗不清的臉上閃過冰冷與威嚴:"金格格說的沒錯,王府有王府的規矩。樂瀾,你的主子是府中最細致妥貼之人,必容不了身邊的人馬虎、不謹慎。尤其是這個時候,四爺在意着精心着,沒有什麽比安分守己最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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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沛姿的笑容明豔了幾分,很贊同福晉這番旁敲側擊的警告之言。心裏還是覺得不解恨,金沛姿端然道:"還是小心伺候着吧,當說不當說的話,都謹慎着點。"
樂瀾畢恭畢敬的應下,已經是萬分的心寒:"奴婢謹記教誨,再不敢犯了。必然不會給側福晉添亂。多謝福晉寬恕,多謝兩位格格提點。"
"去吧!"蘭昕松乏了眉頭,手扶在蘇繡的緞子上緩緩嘆息:"宮裏的事千頭萬緒,四爺憂國憂民,又侍奉皇上至孝,府上實在不能再出亂子了。七葷八素的閑事兒一多,四爺的心該不寧靜了。”
“小嘴還挺甜的。”蘇婉蓉腦子裏還想着方才樂瀾告退時乖巧的樣子,咂咂嘴道:“福晉您且寬心吧,府裏再沒有什麽不叫人安心的了。什麽亂子,咱們那一位缜密細膩的側福晉都能處置安排的妥妥當當,連已故的人之名譽亦不放過,還有什麽能難得住她。”
畢竟牽連到自己的永璋,蘇婉蓉心裏根本就不願意草草了事。且說,她也不信喂毒之人,真就是富察尋雁和莫如玉。
起先這事兒金沛姿也有所懷疑,這會兒蘇婉蓉提及,她更是憋不住話:“不錯,富察格格生性剛烈淺薄,即便是疼惜自己的大阿哥,也恐怕實在想不出,用這麽迂回曲折的法子來害三阿哥。從頭到尾,怕都是有心人的栽贓嫁禍。可福晉,您說她這是為什麽呢?”
“為什麽?”蘇婉蓉冷冷的哼了一聲,目光遠遠的凝視着那一樹的李子,似笑非笑道:“還能為了什麽?不是隐藏自己的用心,就是為了投其所好,讓四爺看見她的乖巧伶俐之心。妾身真是不明白了,福晉您還沒有說話,憑什麽輪到她來編排。”
“夠了。”蘭昕有些聽不下去,盡管這些她也曾懷疑過。側福晉烏喇那拉氏,雖然年僅十九歲,可心思到底不簡單。自然,當福晉的,聽見蘇婉蓉與金沛姿這些妄自忖度、小肚雞腸的話,總不能充耳不聞。
心頭微有些涼,蘭昕撫了撫袖子上的鹿尾線,規勸道:“你們的心思,還是多用在正經的地方吧。四爺喜歡什麽,愛看你們穿什麽樣的衣裳,唱什麽樣的曲兒,吟什麽樣的詩,自己個兒多琢磨琢磨。
旁的污穢地方,能不看見,就別去看。這麽大的王府,這麽多的人心,一個個的去猜去想不累的慌麽。你們自己的這顆心才有多大,塞得進這麽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塞得進情分麽?”
金沛姿苦苦笑着垂下眼睑,動容道:“不瞞福晉,妾身日日琢磨的盡是四爺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可光琢磨有什麽用。四爺左右不來妾身這兒一回,即便是想得明白了,琢磨透了,不是也沒有用武之地麽!”
蘇婉蓉軟了口吻,恢複了如昔的溫婉模樣,輕靈道:“福晉教誨的極是,妾身也希望能猜透四爺的心思。可明明前些日子,他還在意永璋的,這會兒就……”用手背輕輕拭了拭眼尾的淚光,蘇婉蓉連忙解釋道:“妾身不是不滿四爺少來,只是永璋還病着,想阿瑪的緊。”
“四爺怎麽會不疼永璋。”蘭昕的口吻多了幾分嚴肅:“永璋可是四爺的親骨肉啊。婉蓉,你別多心了。我自然知道當額娘的心,可孩子都是一樣的,四爺一視同仁,豈有不疼的道理。母以子貴,你在四爺心裏也是必不可少的可心人。”
“是。”蘇婉蓉自覺有些失言,忙垂下頭抿唇笑道:“妾身不過是可憐永璋病着,一時嘴快罷了。妾身自然知曉,四爺與福晉都是真心疼婉蓉的。”
金沛姿深深的失落,比之蘇婉蓉的失落,她就更加沒有指望了。要恩寵沒恩寵,要子嗣沒子嗣,她忽然迷茫的厲害,究竟她有什麽可以自恃依仗的呢?
錦瀾看了看天色,兀自上前問道:“福晉,您也出來好一會兒了,不如回房歇着吧?”
蘭昕這才仰起頭,看了看陰霾未散的烏雲,愁眉慘淡:“八成還要下雨呢,一場秋雨一場涼,無邊落木蕭蕭下的那種蒼涼之感,似乎總揮之不去。”
話音才落,就見芷瀾如風一般的疾步而來,臉色很是難看:“福晉,不好了,烏喇那拉側福晉那兒剛傳出話來,說是樂瀾她投井了。您快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