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差錯
第37章 差錯
葉勁榮原本沒怎麽把鶴京放在眼裏,畢竟兩人共同生活了那麽多年,彼此的習慣一清二楚。
當初鶴京哥哥鶴黎還在的時候,就帶着剛剛簽約駿影的鶴京來劇組裏給一個他包養的女星探班,那是葉勁榮第一次見到鶴京。
穿着白襯衫的鶴京幹淨得像是不知世事的小孩子,內向、害羞,總是低着頭不敢跟任何人有視線上的接觸。他只是在遞水杯的時候稍微碰觸了一下鶴京的指尖就能感受到對方緊張得顫抖。葉勁榮原本是想要搭上鶴京哥哥這條線的,卻沒想到意外地跟鶴京勾搭到了一起。
這一勾搭就是将近五年的光陰。
鶴京的哥哥死後,沒有人會比他更了解鶴京,在遇到挫折的時候鶴京的選擇總是像繭一樣封閉自己,從外表看起來格外得堅不可摧,實際上一捏就碎,一推即倒。他深知鶴京深藏在心底的那份自卑、自閉,甚至帶了些疑神疑鬼的神經質,只有靠尼古丁跟酒精才能麻痹住的精神問題。
也正因為如此,上次見到鶴京試演的霍子沽時葉勁榮所受到的震撼甚于當時的每一個人。心裏的懷疑也由此擴展開。
“想什麽呢?”蘇蒙還在跟葉勁榮打冷戰,表情不冷不熱地問,“導演派人來問你,你準備好了沒有?”
披甲的葉勁榮站起身,“好了。”
蘇蒙沒說什麽,回頭對雜務人員吩咐了下,再回過神的時候,葉勁榮抱着頭盔正要往門外走,蘇蒙嘴巴動了動,沒忍住嘲諷了一句:“葉勁榮,還是你老情人好吧?五年的感情,知冷知熱的,對不對?”
砰地一聲巨響,葉勁榮惱怒地将衣架拉倒在地,戲服上的珍珠一顆顆地滾落下來。
蘇蒙吓得渾身一顫,紅着眼眶瞪着地上一顆顆的珍珠。
葉勁榮的眉形被修得猶如峰巒,兩頰打了陰影,顯得格外煞氣逼人,“別他媽沒事找事。”
被蘇蒙一氣,葉勁榮心情更加不好,踏着步子出了門,陰沉的臉把正站在門口的編劇吓了一跳,葉勁榮表情一僵,立刻換上了微笑:“李姐,有事嗎?”
“沒……我忘了東西在化妝室,想回來拿,不過走錯房間了,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嗯,沒事,李姐的房間應該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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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啦,小葉。”
蘇蒙坐在化妝間聽到外面腳步聲漸遠,眼淚流了下來,一邊無助地大哭着一邊将一地的東西踢了個七零八落。
劇組裏一片忙碌,道具師跑來跑去擺放道具,劇組清點着找來的群衆演員,又一路小跑找到導演跟攝影師詢問人員安排問題。
鶴京已經化好裝坐在休息椅上看劇本,第一段鏡頭是他一路被野蠻賊寇追趕,直到從山坡上跌落下來,昏迷不醒,衣服用的是粗布料子,還打了很多補丁,臉上也被化妝師刻意化了些淤青與紅腫,乍一眼看過去可憐地就像是個到處被人排擠的要飯的一樣。
而實際上,劇中所需要的形象正是這個樣子。
跟他配戲的人正站在不遠處活動身體,一套街舞跳完之後瞥了安靜的鶴京一眼,悠哉地走過來跟鶴京甜甜地打起招呼:“鶴哥。”笑起來還有兩個酒窩。
那人叫周達,還不到二十,少年應有的瘦弱嬌小白皙他都有,可惜為了劇情需要被化妝師刻意畫粗野了,臉上還攤了一塊血跡。
鶴京跟他之前做過互相介紹,算是認識。聽說周達人還不錯,勤奮好學,嘴巴很甜,進劇組沒幾天就讨得上上下下的歡心,一些正太控更是萌他萌得不行。
周達見鶴京淡淡地點了點頭,笑得更歡,讨好地說:“鶴哥你長得真好看,比照片上的還要好看,就是這麽穿也特別好看。”周達露出膽怯的神色,有些緊張地攥了攥手,說,“我這是第一次跟這麽大牌的導演合作,真是緊張啊,雖然是演一個小角色,但是也得認真認真再認真!鶴哥,一會兒咱倆對戲的時候你可得讓着我,我可擔心自己演不好啦!”
第一場戲還輪不到鶴京出場,是葉勁榮的戲份。
得皇令,李聚被封大将軍前去太原守城,一連行軍數十日大軍疲憊不堪,先鋒探子回來報告,太原城就在眼前。
葉勁榮騎在高頭大馬之上,一身暗黑色的铠甲,唯有披風是鮮紅色的,招搖地飄在身後。他所飾演的李聚以武功、兵法與相貌三點聞名,葉勁榮雖然貌不驚人,但這一身戎裝倒也襯得他剛勁勇武,英姿飒爽,別有一番男子漢的迷人氣勢。
之前就演過很多電影的葉勁榮實力足夠,即便這是第一次與蘇瑞清合作,也很好地把握到了蘇瑞清作為導演的吹毛求疵的性格,每一個表情跟動作都力求完美,第一段鏡頭一次過。
蘇瑞清滿意地點了點頭,并不意外,葉勁榮是他看好的人,他相信葉勁榮的演技就跟自信眼光一樣。
看過攝像機裏的內容後,蘇瑞清對葉勁榮招了招手,意思意思贊美了他幾句,又說:“攝像機角度沒拿捏好,最後那個望着城門方向的鏡頭再拍一次,小葉你就做那個動作就好了。”
“是。”在導演面前,葉勁榮格外謙遜,低眉順眼地說。
那個鏡頭又重新拍了一遍,葉勁榮騎在馬上,下巴微微擡起,深沉的雙眸穿過了風沙,遙遙地眺望進太原城中,眼中的家國之情展露無遺。
規規矩矩坐在椅子上的周達感慨一聲,羨慕地說:“葉哥演技真棒啊,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才能有這樣的演技,好羨慕呢!”
話音剛落,就聽見導演叫他的聲音,周達立刻從椅子上站起,有點緊張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化妝師走過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別鬧啦,故意給你搞得這麽亂你還非要把它整理好,這不是給我添麻煩麽嘛?”
“對不起啊,姐姐。”周達無辜地說,聽見導演又叫了他一聲,“啊,對不起姐姐我先走啦!”說完,連忙小跑過去。
“小達,你都同手同腳啦!”
“啊,沒事,我一定可以的!”
化妝師忍俊不禁,随後又檢查了一下鶴京的妝容,保持得很好,稍微補點粉就可以了。只是鶴京相貌底子太好了,都刻意醜化了還是很搶眼,不由嘆了口氣,希望由後期制作來讓鶴京顯得“慘”一點好了。
令她沒想到的是,鶴京一站到鏡頭前就立刻像是變了個人一樣,一向挺直的脊背微微彎垂下來,臉上帶了些惶恐與匆忙,導演還沒喊就已經入了戲!
蘇瑞清拍掌,搓了搓有點冷的手,還特意換了個坐姿,一副期待的樣子。
鶴京從遠處急匆匆地跑了過來,手裏頭抱着個包袱,腳步踉踉跄跄,慘得不行,忽然一個趔趄,吓得蘇瑞清下意識地差點站起來,随後才猛地回過神來,這不是在拍戲麽?
群衆演員一個前撲,将鶴京撲倒,鶴京拿起包袱砸在那人頭上,掙脫過後繼續向前奔跑着,随後從身後湧出來一批拿着自制武器的山賊。
為首的正是灰頭土臉的周達,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一抹鼻子,冷哼一聲:“還跑?以為能跑出小爺的手掌心?”
說着一揮手,将手中的木棒甩飛出去。
“咔!”蘇瑞清喊了卡,周達的表現他并不是很滿意,準備再重新來一遍,可這聲咔喊完了,周達手中的木棒已經飛躍出去,正砸中鶴京的肩膀。
鶴京猝不及防,沒想到原本安排的虛晃一招會變成真材實料,等他做出反應的時候稍晚了一步,那木棒是沖着他的胸口砸過來的,被鶴京一躲剛好擦着肩膀飛過。
還沒等蘇瑞清說話,周達就一臉慌張地跑到鶴京身邊:“鶴哥,你沒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一緊張就把木棒甩飛出去了,你該不會怪我的吧?鶴哥,你疼不疼啊?”
鶴京擡頭看了一眼周達,少年眼睛裏都氲滿了水汽,可憐又無助。
“怎麽樣?”顧書上來看鶴京的肩膀,緊張地問,他們站得遠,那一下子打了個什麽後果都看不清自然十分擔心,正式開拍第一天就鬧出來這麽個事情實在是不太好看。
鶴京說:“我沒事。”
顧書追問:“真的沒事?”
“嗯,只是擦了一下,沒事。”他回頭看向蘇瑞清,眼神示意可以繼續,蘇瑞清點了點頭,也就沒喊停工,這一段戲重新拍。
周達忐忑地不行,問道:“鶴哥,真的沒事麽?”
“沒事的。”鶴京稍微活動了下肩膀,皮肉傷都不嚴重,周達這個表情太誇張了。
“對不起,我是不小心的,鶴哥,不要生我的氣。”周達眼眶含淚,咬着下唇。
這一條作廢之後就要重新拍,前面鶴京被人撲倒在地的畫面也要再來一次。
第二次的時候那人沒注意角度,壓傷了鶴京,鶴京膝蓋在地上磨蹭了一下,再加上粗布衣料的摩擦力,疼得很。
蘇瑞清注意到細節喊了咔,問了鶴京的狀況,那人連連給鶴京道歉,鶴京擺擺手,“沒事。”
随後,又出問題。
……
一連五次之後,蘇瑞清臉色都青了。
為了畫面的連貫性,鶴京被人撲倒在地了很多次,這種天氣骨頭都脆得很,地面硬度又相當高,可以想見被撲倒在地時的疼痛感。如果換了別的導演的話,可能會體諒演員,想個別的辦法,可這時候蘇瑞清吹毛求疵的毛病犯了,很不耐煩地讓他們繼續一直重複。
顧書看得都急了,他都覺着疼,猶豫了下,跟蘇瑞清說:“蘇導,先休息一下吧,我看他們重複一段戲這麽長時間肯定疲乏了,緩一緩,先拍別的。”
蘇瑞清放下茶杯,陰着臉沉思了會兒最後點點頭,喊道:“先休息一下。周達,你過來。”
周達被蘇瑞清叫過去,擔憂地看了看周圍人,一咬紅唇,挪着步子走過去。
“對不起,蘇導,第一次不小心差點砸了鶴哥之後我就特別緊張,一、一直演不好。”眼裏水光又泛濫了上來,蘇瑞清見他這副可憐樣子,又想起他背後的靠山,到嘴的狠話卻說不出來了,憋了一會兒嘆口氣,“哎,小周,你倒是沒什麽,但你這是給鶴京添麻煩啊。”
“我、我知道。”周達急匆匆地說,“這次休息好了我一定好好演,我給鶴哥添麻煩,也給劇組添麻煩了,對不起,蘇導,也對不起鶴哥,我……”
“沒事,你調整好情緒,好好休息休息。下一次,我希望能一遍過了這段鏡頭。”
“嗯!”周達狠狠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蘇導!”
“去吧。”蘇瑞清頭疼得很。
鶴京身體比以前結識了不少,連續幾次的撞擊沒對他身體造成什麽大礙,損傷最大的地方就是膝蓋,被磨下了一層皮,見了點血絲。
顧書不知道哪兒找來了一堆冰塊給鶴京浮上,臉皺着好像疼的是他一樣,“我看那個周達是故意的吧?雖然是個新人,但是聽說演技不錯啊,怎麽會連這麽個動作都演不好?”
鶴京壓低了聲音:“話別亂說。”
顧書瞪了鶴京一眼:“又沒別人在,我離得遠看不清他動作,你要是發現他有什麽小動作就跟我講,我有的是辦法修理他,這種暗地裏動手腳的人我見得多了。”
鶴京忽然笑了起來,拍了拍蹲在他身邊給他敷冰塊的顧書的頭,“我真沒事,你不用擔心我,至于周達……我處理得好這個事情。”
不知道怎麽了,顧書忽然想起來大年三十那天晚上鶴京的笑容,打了個冷顫。
中間休息了約有十分鐘,蘇瑞清就喊着讓各個單位就位重新開始拍攝。
化妝師趕緊給鶴京補了妝,又多嘴說了句:“鶴京,你別介意,周達就是入戲慢,慢慢就好了。”
鶴京有些好笑,他從頭到尾都沒說什麽,連句帶點情緒的話都沒說周達,就鬧得好像他已經把周達吊起來打了一遍一樣。鶴京看了一眼周達,周達也正在看他,像是被抓到偷窺似的,周達猛地把頭轉過去,低了頭,眼神往地上瞟。
補完妝之後,鶴京把披着的毛毯摘下來遞給顧書,再站到鏡頭前之後的表現又如先前一樣,好像之前重複了十幾遍動作的人并不是他一樣。
蘇瑞清感慨了一句,鶴京可真沉得住氣,再一比劃了個準備的動作就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