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來者與凜都少校有着幾分容貌上的相似，銀發藍眸，氣質優雅而又有些冷淡，容貌俊美高貴。

但是與對凜都少校的友好相比，梅菲斯特公爵卻似乎并不太喜歡這位來客。

他頗為敷衍的微微晗首，向對方不冷不熱地說：“艾斐遜卿，別來無恙。自從去年在跨星域級別軍備科技強化科學研讨會上與您發生激烈争執以後，我們就沒有在公開場合見過面了。”

韓初雨終于想起了這位陌生人的身份。

艾斐遜伯爵，水晶星域現任領主，多年來致力于在民間科學界大力推行獸類基因效率化利用。可惜的是，因為其研究方向與中樞研究塔以及皇帝陛下機械化治國的理念是背道而馳的，因此始終得不到正面的官方支持。其獸類基因研究課題雖然擁有深遠的科學意義，但只能作為一項商業項目在民間獲得單純的資金協助。

據說，艾斐遜伯爵是專業的生物學家出身，梅菲斯特公爵的中樞研究塔在成立之初也曾向他伸出過熱情的橄榄枝。但伯爵閣下堅持認為人類的發展方向不應該朝着無機質的機械化去進行，因此與梅菲斯特公爵的關系一直都不甚友好。

值得一提的是，艾斐遜伯爵與凜都少校在遺傳基因上是叔侄關系，因此這三位皇族之間的複雜矛盾也一直被帝國社交界津津樂道，算是一項長盛不衰的八卦主題。

艾斐遜伯爵甫一開口就遭到了梅菲斯特公爵的冷淡對待，不免有些愠怒，微微皺起了眉頭。

韓初雨在心裏嘆息，雖然如今梅菲斯特公爵與他相處的時候十分癡纏，但這份深情也只是針對他一個人的。在對待其他人的時候，他依然是作風強硬蠻不講理的皇帝陛下代理人，在這廣闊的星曜帝國中，只有他讓別人不愉快的份，而沒有任何人能忤逆他的意思。

但是與崔西伯爵一樣，艾斐遜伯爵也是一位膽敢與公爵閣下叫板的強硬次代種皇族。況且與崔西伯爵的庸俗富豪氣質不同，艾斐遜伯爵在科學方面有着一種學者獨有的高傲自尊心。這種高傲的自尊心令他的性格十分固執死板，極端的不屈不撓。雖然如今的中樞研究塔囊括了星曜帝國之中大部分優秀的科學家，但總有一些固執的學者拒不接受皇帝陛下的機械化治國理念，艾斐遜伯爵在這群反對者之中的地位，就類似于精神領袖。

據說他在帝國之中有着一大批追随者，其中不乏衆多科研領域的優秀人物。這些人在能力上而言也是星曜帝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此對梅菲斯特公爵來說，對付他們要比對付崔西伯爵要困難得多了。

而艾斐遜伯爵也并不是省油的燈，在短暫的愠怒之後，他很快就恢複了一開始彬彬有禮的語氣，恭敬地向梅菲斯特公爵致歉：“對于去年會議上的失态表現，我感到十分抱歉。但我相信不論是我還是您，心中希望星曜帝國的未來變得更加美好，這個理念是不會改變的。所以既然我們彼此殊途同歸，就不必總是計較那些細節上的微小矛盾了。”

艾斐遜伯爵的社交言辭十分巧妙，既表達了自己的愛國忠誠心，又含蓄地指責了梅菲斯特公爵的小心眼。韓初雨看出來這個人要比崔西伯爵難對付多了，他在性格固執的同時又十分富有智慧，身上具有與凜都少校非常相似的優點。

話說，幸虧凜都少校沒有涉足科研領域而是加入了軍隊，否則這叔侄倆一定夠有老禽獸頭疼的了。

四周的賓客們見兩位帝國知名的八卦人物正在争執，紛紛不動聲色地湊近過來看好戲。作為富有社交經驗的初代種皇族，梅菲斯特公爵對這些微妙的視線是相當敏感的。他心中的不悅情緒立刻又擴大了好多倍，今天，他參加宴會的主要目的，是帶着韓初雨來炫耀自己老樹開花的幸福生活，可不是跟科學界的老頑固吵架讓人看笑話的。

于是，他壓抑住想要跟艾斐遜伯爵一争高下的煩躁情緒，挽起韓初雨冷淡地說：“艾斐遜卿對于星曜帝國的忠誠心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但初雨今天難得來參加這麽隆重的宴會，我想陪着他四處玩玩，不想在他面前聊這些枯燥的政治話題。所以，請允許我先失陪了，改日再有閑暇的時候，我願意多花一些時間與艾斐遜卿促膝長談，後會有期。”

韓初雨對于老禽獸拉他出來做擋箭牌的行為十分無語，說實話他寧願旁聽這些枯燥的政治內容，也不願被老禽獸像牛皮糖一樣粘在身上。他想說些什麽來促使艾斐遜伯爵不要放過老禽獸，繼續與他争執，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已經看到艾斐遜伯爵毫不客氣地攔在了他們兩人的面前。

他淡淡一笑：“公爵閣下與初雨先生感情親密如膠似漆的傳聞我也聽說了，衷心恭喜您能夠得到這樣一位珍貴的伴侶。但休閑賞玩是不是也應該看看場合？今天的宴會是一場隆重而正式的慈善活動，衆多遭遇家族矛盾問題的皇族正在等待您的幫助。雖然在活動期間您也不必全程在場，但至少也應該盡到份內的義務，為大家提供一些您身為皇帝陛下代理人的專業看法，是不是？”

梅菲斯特公爵聽到艾斐遜伯爵這番冠冕堂皇的說辭，心中十分不悅又難以反駁。雖然在這種場合他帶着韓初雨到處去玩确實不太妥當，但以往他獨自出席這種宴會的時候也沒人會計較這些事。行善積德并不是他的份內工作，他只要捐出足夠的金錢，足夠配得上自己的身份地位和責任就行了。

所以，艾斐遜伯爵顯然是在故意為難他，不讓他今天舒舒服服的享受這場宴會。

然而梅菲斯特公爵卻并沒有完全猜對艾斐遜伯爵的想法，這家夥之所以纏着他，讓他不痛快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原因。艾斐遜伯爵這麽做其實是出于崔西伯爵的需要，他需要讓梅菲斯特公爵今晚分身乏術，無暇跟韓初雨粘在一起。

只有支開梅菲斯特公爵，韓初雨才能順利完成九點的卧室之約。而崔西伯爵一直對艾斐遜伯爵有諸多金錢上的幫助，兩人的關系十分密切，因此當他有事相求，而這件事又能讓梅菲斯特公爵不痛快的時候，艾斐遜伯爵自然一口答應。

但不管怎麽說，韓初雨看出老禽獸今晚的良好興致算是徹底被攪黃了。可如果他跟艾斐遜伯爵當場吵起來被人看笑話，這對誰都沒有好處。

于是韓初雨想了想，問：“什麽是遭遇家族矛盾問題的皇族？”

梅菲斯特公爵正憋着一股怒氣，突然聽見韓初雨的聲音，感覺就像是一陣涼爽的清風迎面吹來。他看見艾斐遜伯爵有多讨厭，看見韓初雨也就有多喜歡，聽見他開口詢問立刻就語氣一變，轉頭對他溫和地解釋說：“是這樣的，初雨，現今的皇族社會雖然完全采取人工培育後代的方式，取消了傳統的婚戀行為，但皇族的不同種代以及平輩之間依然存在血緣關系。這種血緣關系引發了家庭內部關于責任財産以及其他方面的諸多矛盾，是如今皇族社會自殺率以及犯罪率産生的主要原因之一。”

韓初雨一聽就明白了，皇族雖然不能自由戀愛，但是必須按照中樞研究塔的安排貢獻基因，由人工培育後代。這種培育方式淡化了家庭成員之間的感情，但家庭這個本質依然存在，也就自然會引發家庭矛盾。

比如崔西伯爵有許多兒子，将來他過世之後兒子們可能會針對遺産分配大打出手；又比如艾斐遜伯爵和凜都少校立場迥異，兩人的政治觀念方面一定會有很大的不同。

梅菲斯特公爵和韓初雨一個說着一個聽着，一旁的艾斐遜伯爵早就看愣了。他也對公爵閣下和小情人的關系如膠似漆略有耳聞，但今天親眼看到韓初雨一句話就澆滅了公爵閣下怒火的場面，內心還是感到十分駭然。

這實在是太難以想象了，這小子只是随便問了一句問題，居然立刻就把怒火正盛的梅菲斯特公爵變成了一只溫順的小綿羊。這一點，就連星曜帝國最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也做不到啊。

也難怪崔西伯爵對韓初雨會有這麽大的興趣，這小子居然能夠輕易啃下星曜帝國最難啃的老骨頭，那可真是不一般的本事。難道他看起來這麽嫩，床上的功夫卻特別好？

這下子連艾斐遜伯爵都覺得好奇不已了。

三個人正各懷心思的湊成一團，又有人走了過來，居然是凜都少校。

他今天身穿銀白色的軍裝禮服，更顯得身姿華貴凜然高潔。見艾斐遜伯爵和梅菲斯特公爵面對面劍拔弩張的樣子，凜都少校大概也明白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對于這些家務矛盾他也已經習以為常了，臉上帶着淡然的微笑走了過來，分別向頂頭上司和家族長輩打招呼：“公爵閣下，艾斐遜叔叔，真難得在這樣隆重的場合能夠同時見到你們兩位。艾斐遜叔叔遠道而來辛苦了，公爵閣下這些日子似乎也十分忙碌吧？對兩位久疏問候實在相當抱歉，希望你們一切都還安好。”

說着，凜都少校又看了看韓初雨：“初雨是第一次來到這樣正式的場合吧？不必緊張，就當做是一次盛大的娛樂活動，好好放松就行了。”

他的到來令剛才緊繃的氣氛有了一些微微的緩和，韓初雨首先開口回應了他，禮貌地說：“多謝少校閣下的誠心建議，如此盛大的宴會，我一定會盡力享受這其中的樂趣。對我來說，這是一次非常難得的人生體驗。”

而艾斐遜伯爵似乎也相當喜愛這位與自己容貌相似，性格上也頗有一些共同點的侄子。他的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溫和的微笑，對凜都少校語氣緩和的說：“對我不必這麽客氣，尤謝科。你長年守備星域邊境十分辛苦，這我也是知道的。雖然星曜巡航軍之中有着諸多問題和矛盾，但是能夠有你這樣一位優秀的艦隊領袖，對于帝國的将來我依然還是保持十分樂觀的态度。”

梅菲斯特公爵聽得出這老頑固話裏帶刺，立刻也不甘示弱地說：“尤謝科卿确實不必總是在意我們這些老家夥，我知道你也很忙。你作為三代種之中的優秀領軍人物，身上承載着帝國未來的諸多重任，不用總是以後輩自居，或許如今在許多方面，我們還需要參考你們年輕人的創新觀點來掙脫一些迂腐的思想束縛。”

說着，他看了艾斐遜伯爵一眼：“你說對不對，艾斐遜卿？”

艾斐遜伯爵的笑容有些僵硬：“那是自然，公爵閣下說的一點都沒錯。”

凜都少校笑笑：“多謝兩位對我的賞識，不勝榮幸。”

就這樣，一場争執的危機被凜都少校不動聲色的化解了。因為他待人接物一向禮貌謙遜又公平公正，所以不管是任何立場的皇族成員，都會出于敬意對他禮讓三分。

但是給他面子不等于要給艾斐遜伯爵面子，這時候梅菲斯特公爵聽見會場內響起了悠揚的舞曲，便挽着韓初雨朝伯爵閣下和凜都少校微微晗首：“那麽，既然艾斐遜卿有尤謝科卿的陪伴，我和初雨就先行一步了。今晚的第一支舞我不想錯過，至于艾斐遜卿在意的本次慈善主題，請容我稍後再與您探讨。”

這當然是他的托詞，舞曲結束以後，他可不會再回來對這個糾纏不休的老頑固自投羅網。

艾斐遜伯爵一聽，立刻感覺有些不妙。他也不是聽不出梅菲斯特公爵的弦外之音，他口中說着稍後探讨，但傻瓜都知道他稍後怎麽可能再回來，一定是找個幽靜的地方和他的小情人約會去了。

沒法完成崔西伯爵的囑托，這可是十分糟糕的事情。艾斐遜伯爵剛在思索着還要找些什麽借口來拖住梅菲斯特公爵，卻一眼看見盛裝打扮的崔西伯爵已經朝着這邊悠然地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