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用完餐,梅瑰拎着急救箱來到傅星樊的書房。

室內陳設簡單,一個展示櫃,兩張桌子。

嵌入式陳列櫃共五層,底下兩層擺滿圓扇狀棒棒糖,上頭三層排列着琳琅滿目的立體糖。

鯉魚躍龍門、熊貓抱竹子、鯨魚噴水、玉兔奔月、青蛙荷葉、蜻蜓荷花、游龍戲珠……

招財貓、寵物犬、雄鷹展翅、鴛鴦成雙、仙鶴駕雲、九尾狐仙……

富貴牡丹、優雅百合、水中芙蓉、球形仙人掌、心形西瓜……

十二生肖、十二星座、九大行星、UFO飛船……

水裏游的、地上跑的、天上飛的、太空來客,應有盡有。

各種可愛的生物被塑封在透明的裝飾盒內,一個個惟妙惟肖,色彩鮮豔,生動逼真,包裝精美,簡直堪比藝術品。

讓梅瑰大開眼界。

兩張桌子則并排置于房中央。

一張呈花瓣狀,花心處擺了一臺筆記本電腦。

畫筆、畫紙、顏料、筆刷、臺燈整齊地散落在其他五片花瓣之上。

另一張形似三角。

流線型設計,中間镂空處嵌了一臺樣式新穎的爐子。

爐旁圍着迷你蒸鍋、迷你稱、迷你風扇、染料及各種工具。

Advertisement

比如刀、鑷子、剪子之類的。

剩下的還有造型別致的糖棍、底座、透明塑封盒、包裝袋以及個別梅瑰不認識的小玩意。

這哪是書房,分明是工作室。

“我能去那邊看看嗎?”梅瑰對陳列櫃上的立體糖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當然。”傅星樊接過她手裏的急救箱,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可以拿下來嗎?”行至櫃前,梅瑰抻長脖子問道。

“想拿多少拿多少。”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想拿在手裏看看。”

“哈哈,我知道,随便拿。”

“謝謝。”左看右看,梅瑰鎖定了最頂層的鯨魚。

她覺得這種巨大的海洋生物既神秘又可愛,尤其噴水時。

但櫃子很高,她踮起腳尖才勉強夠到。

寶貝到手,她小心翼翼地捧着來回看。

透明的裝飾盒遠看似塑料,近看才發現厚度适中,材質堅硬,分量不輕。

是高級貨。

木制底座亦是根據糖果種類專門設計的。

比如兔子配彎月,鯨魚配海星,仙鶴配祥雲。

而乘着海浪的鯨魚,無論形态、質感、細節,都精致到了足以亂真的地步。

如果事先不知情,乍一眼看去還以為是水晶或玻璃,根本不像吃的。

“做得這麽好,包裝得這麽精美,一定價格不菲吧。”梅瑰忽然想起了周老板的話,他說它是藝術品,有錢也買不着。

“你手上這種普通款,三百起步,私人訂制看心情,要是沒靈感,出價再高也不幹。”傅星樊拽拽地回。

好貴!!!

梅瑰在心裏驚呼一聲,但仔細想想又覺得貴有貴的道理。

畢竟這是技術活。

純手工制品費時費力,買回去不吃還能當藝術品欣賞,送人也倍有面子。

只是,價格這麽高,真的賣得出去嗎?

她不免有些擔心。

不過能開店,應該不愁客源。

加之周老板和死胖子的态度,私人訂制款,估計可遇不可求。

“我本來想送你立體的,奈何口袋放不下,希望你不要介意。”見梅瑰對着盒子發呆,傅星樊以為她不高興了。

“幸好沒送。”梅瑰把盒子原封不動地放回原位,“不然小白把它咬爛,我肯定心疼死。”

“用不着心疼,只要你們喜歡,我随時可以給你們做。”小白一直圍在主人身邊打轉,傅星樊單膝跪地蹲在它面前揉了揉它的腦袋,“小白,想吃嗎?”

一櫃子香噴噴的糖,小白早饞得流口水了,當被詢問想不想吃時,它的尾巴都快搖上天了。

“來。”傅星樊把梅瑰看中的鯨魚拆給小白吃,小白一口叼住,屁颠屁颠地找了個角落安靜地享受美食。

“小白……”梅瑰本打算阻止,可狗子速度太快,她只能眼睜睜看着可愛的鯨魚落入狗嘴,屍骨無存。

“小白找到東西打發時間,我們也能安心做事了。”傅星樊拍拍桌上的急救箱。

“對哦……”梅瑰頓時恍然大悟,萬一小白趁他們不注意亂咬或搗蛋,那可就不妙了。

“來吧。”傅星樊坐在電腦前,受傷的左手擱在桌邊,右手握着鉛筆在素描紙上畫着什麽。

梅瑰打開急救箱時,順便瞄了眼電腦。

屏幕上出現了一張古建築照片,是他們在前往慶和樓的路上拍的,傅星樊正對着它描摹。

寥寥幾筆,已見雛形。

細致勾勒,栩栩如生。

功底之深厚可見一斑。

沒想到除了做糖,他還會畫畫。

“你是美術專業的?”梅瑰取出一塊毛巾,折成方形,“手擡一下。”

傅星樊乖乖照做:“我大學讀金融,畫畫純屬個人興趣愛好,全靠自學。”

“怪不得那麽了解利息。”梅瑰把方巾墊在桌上,“可以放下來了。”

傅星樊的眼睛全程盯着電腦,手卻安安穩穩地落到了指定位置。

墊好手腕,梅瑰将一袋冰塊放到了淤青處:“受傷時間沒有超過二十四小時,所以要用冰敷,大概十五分鐘左右。”

“嘶……”冰袋剛碰到手腕,傅星樊龇牙咧嘴,眉頭緊皺,“好冰。”

梅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會不會影響到你作畫?”

“沒事兒。”傅星樊表情難看,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反而越畫越起勁。

梅瑰瞥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開始計時。

一秒、兩秒……

一分鐘、兩分鐘……

看着看着,不知怎的,她的注意力竟情不自禁地轉移到了傅星樊的身上。

現在的他似乎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了,認真地觀察着、專注地畫着。

什麽疼痛、什麽冰冷之類的事仿佛通通與他無關。

此時此刻,他的心裏他的眼中只剩下畫畫一件事。

照片上的古建築看起來挺複雜。

随着時間的推移,他卻用筆将它一點一點在紙上完美還原。

非專業人士也畫得這麽好,真厲害。

梅瑰對傅星樊的欽佩又加深了幾分,同時忐忑不安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

進來前,她有點擔心會弄疼他,甚至怕自己手忙腳亂、頻繁出錯。

如此一來,他就不會注意到她的動作。

很快,十五分鐘過去。

梅瑰拿開冰袋觀察傷勢,腫脹有所減輕。

接下來按照正常流程應該塗抹藥酒進行推拿,這樣三兩天便能痊愈。

但她讨厭與異性發生肢體接觸,便決定給他噴活血化瘀的氣霧劑。

一天兩次,一周之內也能見效。

可正當她打算取噴霧劑時,伸出去的手卻頓在了半空中。

她是他的保镖。

如果以後遇到緊急情況不得不發生肢體接觸,難道她也要猶豫,甚至拒絕嗎?

千鈞一發之際,反應慢半拍都可能送命。

要是“老板”有個什麽不測,那她……

不行,為了避免不幸發生,她必須盡快克服它。

思及此,梅瑰腦中忽然冒出了一個天真的念頭。

要不拿傅星樊做實驗吧?

雖然他們才認識了短短幾天,她卻清楚地知道,她不讨厭他,甚至還對他頗有好感。

如果以他為對象,抵觸情緒應該不會那麽強烈。

而且,照他目前的狀态應該也察覺不到。

下定決心,梅瑰試着靠近傅星樊。

移動的過程中,她看見他的左手随意地搭在方巾上。

半只手掌自然地垂在桌沿邊,拇指到小指的高度依次遞減。

骨節分明、五指修長、指甲與指尖齊平、掌背青筋若隐若現。

從某種角度看過去像極了連綿起伏的小山。

真好看。

好看到她忍不住想摸一摸、握一握。

咕嘟,梅瑰咽着口水,屏住呼吸,頂着巨大的壓迫感與緊張感,慢慢地向目标移動。

五十厘米……四十厘米……三十厘米……

距離一點一點縮小,她的心也跳得越來越快,手更是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二十厘米……十厘米……五厘米……三厘米……一厘米……

眼見二人指尖即将觸到,梅瑰的手抖得愈發厲害起來,厲害到必須得用另一只手壓制才能勉強維持住現在的姿勢。

因為那僅剩的一厘米,對她而言宛若隔了一個世界。

那道看不見的線将空間一分為二。

這頭,風平浪靜。

那廂,濃煙滾滾。

黑色的煙氣化成一只只鮮血淋漓的手在裏面到處亂飛亂抓。

只要踩過界,它們便會群起而攻之,将人拽進深不見底的深淵,永無翻身之日。

最後只能在絕望中飽嘗痛苦與煎熬,眼睜睜看着自己走向死亡。

不——不要——

那種感覺,她真的受夠了。

逃不掉、掙脫不了、亦沒有能力反抗,更沒有人救她。

叫天不不應,叫地地不靈。

她只能獨自蜷縮在角落默默地忍受,默默地接受,默默地承受,默默地感受……

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一日複一日,無休無止。

那種感覺,真的太糟糕、太可怕、太恐懼了。

本來,她很羨慕男生。

他們擁有比女生更強的爆發力。

同等的訓練量,他們更容易練出肌肉。

同樣量級的選手,他們的戰鬥力也更加彪悍。

她渴望那種力量,同時又畏懼那種力量。

在壓倒性的優勢面前,一切抵抗都是徒勞的。

因為它能輕而易舉地摧毀你的身體、精神、意志、尊嚴、存在的意義,甚至是生命。

所以哪怕傅星樊不一樣,哪怕她現在變強了,男人終究是男人。

長期籠罩在心頭的陰影也沒那麽容易沖破。

即便她的理智告訴她可以。

即便她鼓起勇氣做出改變。

她的肌肉記憶卻在叫嚣,卻在拒絕,卻在抗議。

還有,縱使她克服了心理障礙,那麽對方呢?

他會坦然接受嗎?

他會給予她想要的回應嗎?

不得而知,不可預料。

不行——不行——不行——

她辦不到,真的辦不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