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想問什麽 “這也太甜了吧
周家廚房飄出了飯菜香。
中庭那堵牆後也有了動靜, 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準備用膳。
昭昭沒有心思去管這會兒是否該用午膳了。
她倚着門框,盯着屋中人的一舉一動。
她不得不嘆服,無論美人做什麽動作, 都是賞心悅目的。
就像此刻顧淮微微皺眉,慢吞吞的用水送服那一顆黑色藥丸,場景也如畫卷般。
昭昭倚着門框,将此景給印在了腦海中, 她想她回去之後應該将此景給畫下,定能驚呆了長安城中,那些仰慕顧淮的男女老少。
他們一定想不到, 顧淮樣樣都好,卻像娃娃一般,不喜服藥。
她這不經意地窺見了顧淮的小小缺點,不免掩嘴輕笑了起來。
顧淮似有所察覺,忽而就坐正了身子,鎮定自若地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條斯理的喝起來。
昭昭便看着顧淮連喝了兩杯茶,似是在祛除藥丸的苦味, 心中有了想法。
又有周家下人來請, “謝先生、謝娘子,我家夫人讓我來請二位前去膳堂用膳。”
二人随着周家下人一同前往了膳堂,周家人已經全到了, 還有許多穿着打扮簡陋的人,也正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端着食盒。膳堂最裏頭,正由周家下人有條不紊地分餐。
昭昭仔細看過了一眼,周家人同這些人食用的皆是相同的飯菜。
下人将他們引到一張桌前, 就有人送了兩份飯菜過來,是雜糧餅并上兩種小菜,還有半顆水煮蛋。
周夫人朝他們二人走來,歉意道:“粗茶淡飯,也不知合不合二位口味。”她能看出來,這對年輕小夫妻,許是出生富貴人家,可能都沒見過這樣粗陋的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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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下,周家也只能拿出這樣的飯菜來招待了。
昭昭正打算開口,卻聽坐在她對面地顧淮溫聲道:“眼下時節能得一份飯菜,已經不易,在下同內子感激還來不及。”
這話聽着有此耳熟。
昭昭回想起來,這可不就是今日來時,她在馬車上同趙成義鬥嘴時,說過的話嗎?
顧淮竟是記下了。
周夫人笑道:“那就好,你們慢慢用,若是不夠,還可以去前頭取。”她還要招呼旁人,也不能陪着他們說太久話。
周夫人正待要離去,卻聽見一聲,“周夫人,您等一下。”
昭昭起了身,走到周夫人身旁,小聲道:“我有個不情之請。“
“謝娘子但說無妨。”
昭昭便附在她耳邊道:“我有些不大舒服,不知貴府可有紅糖?”
她說的含糊,周夫人卻立刻明白,“有的,你随我來。”
顧淮坐在座位上,端看着昭昭跟随周夫人而去,一直到昭昭回來,都不曾動筷。
昭昭端着兩個粗瓷碗回來,放在桌上。
顧淮不知她去做什麽,見她端了兩個碗回來,不禁問道:“這是?”
昭昭将粗瓷碗推到他面前,“我用膳時,一向都喜歡喝些甜湯,所以去了廚房,煮了兩碗,你也嘗嘗?”
“我從沒下過廚,不知道味道合不合适?”
昭昭瞧着這碗黑紅的湯色,不免有些遲疑,她剛剛放糖的時候,怕味道不夠,就多加了兩塊紅糖,也不知味道奇怪不奇怪。
顧淮不明所以,端起碗來,抿了一口,溫熱的甜膩味道充斥着他的口腔,沖散了先前那股在他喉間殘留的苦味。
他霎時就明白,昭昭這碗甜湯到底是給誰準備的。
他又抿了一口,便将碗放下,神色自若道:“味道不錯。”
昭昭聽他這話,放下了心,端起粗瓷碗便大口喝了一口,味道太過甜膩,仿佛黏在了她的舌頭上,讓她忍不住皺起了眉。
她果真是糖放多了,這甜湯甜的直齁喉嚨。
她将碗放下,小聲嘀咕道:“這也太甜了吧。”
所幸剩下的分量不多,她又苦着臉将剩下的都喝下。
“你既不喜歡喝,就別喝了。”顧淮嘆口氣,遞去一杯清茶。
苦着臉喝甜湯,哪裏像是每頓飯都要吃上一道甜品的人呢?
顧淮沒察覺到,此刻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淡笑。
昭昭喝了一大口茶,可算是沖淡了那股甜膩之味,而後小聲道:“這怎麽可以,我方才去廚房取糖時,廚娘還說這糖如今難得,只有周家長媳如今還在坐月子,需要養身體,尚且能用上糖。”
昭昭覺着可惜,早知道她就少用兩塊紅糖了,還能給周家省下來一點兒。
她嘆了一口氣,像是有些失落,“看來我果真是沒下廚的天分。”
這世上,就算有完美無缺的人,也定然不會是她。
想想,連她阿娘,閑來無事時,偶爾學做菜,總是一學就會。
她阿爹更是,樣樣都會,若是軍中無事歸府,還會親手給妻女做上一桌菜,以補不能陪伴左右的缺憾。
怎麽到了她這兒,她連一碗簡單的糖水都煮不好呢?
顧淮默不作聲地端起了被他放在一旁的粗瓷碗,鎮定自若地喝完,方道:“我覺着味道剛好。”他放下碗,半點兒沒有露出異常神色。
昭昭狐疑看向他,“果真?”
顧淮點了點頭,一如既往的溫柔笑道:“嗯。”
他的回答,加上他此刻的神情,向來極有說服力。
昭昭選擇了相信,看來這時常喝藥的人,味覺果真是同常人有些不同了。
她夾起了那塊雜糧餅輕咬了一口,口感雖然粗糙,但是吃起來還好。
二人都是向來用膳七分飽便停筷的人,這頓飯卻是将所有的菜,都給吃光了。在周家下人來問可還要添飯時,難得有些慌張的拒絕了添飯的好意。
周家膳堂裏,大多都是婦孺老人,看上去都是身體不好,方才會被周家接到家中來,給他們一片瓦,一頓飯,好讓他們能安穩度過這段時日。
等用過午膳,昭昭本來還打算找周夫人聊聊天,卻見周夫人忙碌不已,到底打消了念頭,反正她來周家的目的已經達到。
她同身旁的顧淮低聲道:“咱們也該走了。”
顧淮低頭應道:“好。”
二人去辭了行,周夫人也沒多留他們,只道了一句去湖州的路上務必要注意安全。他們快要走到周家大門時,有個梳着雙丫髻的小丫頭跑來,“謝娘子留步。”
小丫頭捧着一個荷包,“謝娘子,這是我家夫人給您準備的,讓您路上若是腹痛時就吃上一塊。”
顧淮疑惑看向昭昭,“你不舒服嗎?”他怎麽沒瞧出來?
昭昭想起來自己先前找周夫人要糖時的借口,可不就是說她自己腹痛?
只是,這話卻不好同顧淮說起,她忙将荷包接過,感謝道:“我已經好了,替我謝謝你們家夫人。”
小丫頭行了禮,轉身蹦蹦跳跳的離去。
昭昭将荷包打開,裏頭是切的工整的幾方紅糖來。周夫人明明那麽忙,卻還記着她這樣一件小事呢,她将荷包仔細地收進袖中,方朝顧淮說道:“我沒什麽大礙,我今日想看的已經都看到了,咱們回去吧。”
二人走在晌午過後的大街上,街道兩旁房檐下,有不少流民正曬着太陽打盹。
他們背光而行,顧淮神色晦明,忽而開口問道:“你覺得受過周家恩惠的百姓,會一直記着周家的恩情嗎?“
他神色迷茫,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問昭昭。
昭昭擡頭看着他側臉,反問道:“那你認為呢?”
顧淮這一路上,昭昭能感受到,他所有的情緒變化并不大。他對所有事情淡然處之。
顧淮能随着她走這一趟湖州之行,也只是因為她所托,并非其它原因。
他其實,并不在意并州如何,湖州如何。
他甚至,好像都不在意他自己如何。
昭昭暗自嘆了口氣。
而後她自問自答道:“受過恩惠的百姓,會不會記住周家的恩情,我想周家并不在意。”
顧淮停下了腳步,低頭看向她,打算問那困擾了他許多日子的問題。
昭昭見他神色慎重,也不免認真起來,問道:“怎麽了?”
“你讓我來并州……”到底是讓他看什麽呢?
顧淮才剛開口,飛廉不知從何處傳了出來,朝着二人匆忙行過一禮,後道:“郡主,主子,城門處出事了,咱們快走。”
賀岚同玉琳也趕到,護送着他們二人朝城門去。
二人的談話就此打斷。
昭昭邊走邊問,“出了何事?”
賀岚極快答道:“今日本有一批流民會被安排入城,原本是在城門口排隊過所,不知為何,突然就發生了沖突,有流民因此喪命,如今城門處亂成了一鍋粥。守城将領吩咐,一刻鐘後關閉城門,四殿下已經在城外等候咱們。”
他們得趕在城門被關之前出去,不然就會被關在城中,耽誤明日趕路就不好了。
他們終于趕在城門關閉前出城。
城外還有無數流民想要入城,只聽得耳邊哭鬧聲響徹天際,哭喊聲中充滿了絕望還有求生的意志。
誰不是想要為了能活下去,才想着要沖進城中呢?
可是并州州府早就得了命令,會每日準許定數的流民入城,流民情緒怎麽突然波動的這般大?
昭昭不解,一路聽着哭嚎聲向前。
守城将士應該是得了趙成義的吩咐,護送着他們一路踏上了回程的馬車。
趙成義正在馬車中等他們,見他們上來便道:“流民中混入了匪徒的探子鬧事,此地不便久待,先走再說。”
昭昭看着在城門口擠成了一團的流民,他們幾人留在此刻也幫不上忙,她心情沉重,卻也之道了一聲,“嗯。”
來時還尚且輕松的心情,回去的路上便顯得有些沉重。
這是到了并州後,頭一回直面并州因山匪而遭災,流離失所的百姓們發生失控的場景。
幾人面色都不算太好。
回軍營的路上,還遇見了匆忙趕入城門方向的将士沿路設關卡。
等他們回到營地,玉将軍已經知曉城門之事,他不急不躁的情緒感染了衆人,衆人也随之冷靜下來。
城門處隔三岔五,都會有人在流民之中挑撥鬧事,已經不止一起。
匪徒已經被逼進橫山中多日,而那位匪徒之首,心計手段皆不在話下,三五不時,就會讓手下混入流民之中鬧事。
今日又是一起。
玉将軍思索再三,方道:“你們明日出發前往湖州,切忌莫透露身份。”
昭昭點了點頭,如今他們能不添麻煩,便不添麻煩吧。
衆人都無異議。
趙成義冷不丁的開口,“既然如此,那路引還可以繼續在湖州接着用。”
說過了一回事,衆人散去。
昭昭這才有閑心攔住了顧淮的去路,“那會兒在城中,你想說什麽,我沒聽清楚。”
顧淮笑了笑,許是匆忙趕路,他面色有些蒼白,“沒什麽,郡主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