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緊趕慢趕，在刻壞了一張圖後，林于霭總算在假期結束前完成了這幅大作。他找了個盒子包裝好，帶着行李回了學校。
打開寝室門，他一眼就看到了正一個人收拾東西的何息。喜悅噗嗤噗嗤從林于霭的眼睛冒出來。
“我回來啦！”
何息擡頭，“歡迎。”
林于霭也開始把行李箱裏的東西收拾一下放進櫃子裏。何息還在整書，林于霭掏出手機，另外兩個室友回來起碼還要一個小時。他又瞥了一眼何息，拿着禮物的手緊了緊，心髒撲通撲通跳起來。
林于霭走過去，清了清嗓子，伸出手裏的東西，“給你的禮物。”
何息放下手中的東西，有些驚訝，“這是？”
“是作為銀河的回禮啦。”林于霭跟他對視一眼就移開了視線，胡亂說着，“我長這麽大都沒見過銀河，漲了見識了，我真的很震撼的……”
何息嘴角勾起輕微的弧度，他接過盒子，“我能現在打開嗎？”
“當然可以。”
何息打開盒子，拿出放在相框裏的剪紙，又一次驚訝了。白紙為底，黑紙刻畫，一張極為精細的銀河圖，僅有黑白兩色也不顯得單調，反而另有韻味，有着強烈的對比。
“這是你自己刻的嗎？很漂亮，我很喜歡，謝謝你。”何息的眼睛罕見地顯出流光溢彩，他又看了好幾眼，有些愛不釋手的模樣。
林于霭心跳得越來越快，他點點頭，“也就一般般好看。其實我學剪紙好幾年了，我以後還可以再送你更好看的！”
他說得一半真一半假。假的是第一句，真的是第二句。
“它已經很好看了。”
何息忽然上前輕輕地抱了他一下，“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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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好的禮物，不，應該說，他出來沒有收到過禮物。在他還是個機械人時，所有人都在為生活奔波，他每天庸庸碌碌地重複着機械單調的生活。來到地球上後從小他就不善于同齡人交際，稍大一些卻也始終沒有志同道合的夥伴。自始至終，沒有人靠近他，他也沒有靠近過別人。他從來都是一個人。
但現在不同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小小的萌芽長成了參天大樹，結出甜美的果實，何息幾乎要為此沉淪。
林于霭腦子開始暈乎乎的，像踩在雲端裏。擁抱時攜來的清香仿佛還萦繞在他的鼻端，繞得他頭暈目眩，什麽時機什麽場合什麽從長計議統統被他抛在了腦後。他張張嘴，對上何息含着溫柔笑意的眼睛，殘存的理智想要說不用謝，可最後說出的卻是——
“我喜歡你。”
時間靜止了。何息放在相框上的手頓住，他看過來，林于霭分不清楚裏面的情緒，只是直覺般地後退了一小步，徹底清醒過來。
“我……”
“對不起。”何息打斷了他的話。
林于霭眼眶紅了，他急急地道：“你不要急着拒絕我，你再想想好嗎？我……我是不是太莽撞了，我是認真的……”
何息把相框塞回了他手裏。林于霭聲音一頓，忽然惡狠狠地把它扔進了垃圾桶，奪門而出。
何息從垃圾桶裏撿回相框，嘴唇抿得緊緊的，手指用力握住了相框邊緣，指尖泛白。
即使垃圾桶裏沒有垃圾，他還是把相框擦了擦，重新把它放回桌上，盯着它出神，眉頭不自覺地狠狠擰在一起，心如亂麻。
他從未陷入如此艱難的境地，進一步則害怕，退一步則心痛。何息茫然地轉動眼睛，喜歡？是喜歡嗎？是喜歡我嗎？可是，可是，為什麽呢，我憑什麽呢？腦海裏浮現出林于霭的笑容，他露出酒窩說喜歡自己。何息不自覺地勾起嘴角，卻驀地感到一陣心痛。他那麽好，像個小太陽，每天都生機勃勃，給身邊的人帶來笑容。
可自己甚至都不是人類。現在他也算不上是機械人。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是個身體不知什麽時候會異化的怪物。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我喜歡他嗎？有晶瑩的液體滑下來，何息茫然地摸上自己的臉頰，是眼淚啊。怎麽會流眼淚呢，他的身上沒有任何傷口啊。但他确實感覺到了疼痛，從心口到四肢，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開來。
林于霭離開的背影不斷出現在他的腦海裏，何息的手掌已經整只變成了金屬，他狠狠地勒住自己的手臂，留下深深的痕跡。
該怎麽辦，到底該怎麽辦……
第十次看手機的何息終于收到了一個語音電話，猶豫了一秒，他接起率，對面卻不是林于霭，是一個年輕的男聲。
顧不上正在充電，何息拔出手指，去往目的地。
來到林于霭所在的KTV包廂時，林于霭已經喝得爛醉如泥，還抱着話筒一會兒大聲一會兒有氣無力地唱着“最愛你的人是我”。
幾個男生松了一口氣，其中一個對何息說道：“撒酒瘋呢，剛吵着鬧着要見你。”
何息走到林于霭身邊，皺眉，“喝這麽多？”話剛說完被林于霭一把拽住手腕拉倒在座位上。
林于霭湊到他面前，張口就一股酒氣，“渣男！”
“狗男人氣死我了！”
“為什麽！你說啊！為什麽！”
“你#@%&%￥$！”
林于霭趴倒在何息身上，何息只好伸手扶住他。眼看宿舍門禁快到了，林于霭又黏在他身上，也不适合回寝室禍害室友，何息勸說他的朋友先回去，答應好好照顧他。
大學附近別的不多，賓館酒店一大堆。就近原則，何息找了一家賓館開了個雙人房。剛走進房間，林于霭就一副要吐的樣子，何息連忙扶他進廁所。吐完何息又扶着半死不活的林于霭到床上，脫了鞋子，還拿了毛巾給他擦了擦臉，看他安心地躺着，這才去洗漱。
洗漱回來，林于霭仍安安靜靜地睡着，何息松了一口氣，另一種情緒漸漸浮上心頭，鬧得他心情低落。他看着林于霭的睡顏，手不自覺地摸上了他的頭發，反應過來時他猛地一縮手，好似被燙到。
何息轉身到自己的床上，伸出手指為自己充電。
忽然聽到一陣窸窸窣窣聲，而後是沉默。何息回頭，林于霭不知何時坐了起來看着自己。
何息身體陡然僵硬，隐藏多年的秘密被發現的恐慌瞬間襲擊了他，即使表面上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從容。
林于霭歪歪頭，把身體往前傾了傾。兩張床間距本就不大，如今他只會看得更清晰。
将他的模樣看得更清晰。
不尋常的，怪物一般的他。
何息有些狼狽地移開視線，又強迫自己直視着他。
林于霭皺起眉頭，何息心頓時提了提。
“你痛不痛呀？媽媽說這樣會觸電的，”
看來酒還沒醒。
何息一時不知道該高興還是失望，“不痛的，我在充電。”
莫名其妙地，他對着酒鬼解釋道。
林于霭懵懂地點點頭，就要爬過來，何息急忙在他摔下床前扶住他，把他重新按回床上。手上的金屬還沒收回去，從關節到指尖全是泛着銀白色光澤的金屬。
林于霭朝他乖巧地笑笑，捧着他的手，“吹吹~”
看來确實沒聽懂。
何息無奈地笑笑，卻也不知為何從心底泛起柔軟。
“睡吧。”他摸摸林于霭的頭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