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爐中的香料慢慢地燃盡了,南時深吸了一口氣,将香爐輕輕向前一推,香爐在木制的桌面上發出了一聲輕微的摩擦聲:“周教授,請。”

剛剛聊了一陣,大家互通了姓名。這位周先生說話總有一種讓人信服的氣質,南時問了兩句,發現這一位居然是個大學教授。

再問了兩句,得,還是南時他學校的,雖然南時畢業了三四年了,但是按照規矩來說還是得老老實實叫一聲‘教授’。不過南時是藝術系的,周教授是歷史系的,南時沒上過他的課,只能算是略有耳聞。

周教授也沒想到眼前這位小老板還是自己學校的學生,搖了搖頭感嘆了兩句不走運——都是一座學校的,四舍五入就是他的學生,本來想撿個漏,看在學生的面子上只能算了。

雖然撿漏在古玩行當裏算不上一個‘騙’字,但是傳出去總歸不好聽。

總之他也不差這個錢,回頭真的看中了,直接正價包上就是了。

周教授從口袋裏掏出了一雙手套戴上了,甚至還自備了一只放大鏡,看得南時心中慚愧極了——他一個古玩行當的老板,上一次用放大鏡還是兩個月前,主要作用是拿來穿針頭縫脫了膠的人字拖。

剛剛燃盡的黃金木在爐中成了一個灰白色的‘壽’字,爐體摸着溫溫的,并不燙手。周教授看了看那個凝而不散的‘壽’字,點頭贊道:“小南手藝不錯。”

南時腼腆的笑了笑。

周教授翻來覆去的看了好一會兒,老汪也湊在一旁撿了南時好不容易翻出來放大鏡看着,他搖了搖頭說:“我看不好,老周你說呢?”

“我倒覺得是一眼的貨色。”周教授說着,将香爐頂蓋翻了過來,用指尖摩挲了一下上面的一塊鏽斑:“就是品相不好了些,氧化得太嚴重了。”

周教授看向南時,詢問道:“小南有把這個香爐送去修複的想法嗎?”

南時搖了搖頭說:“我看中它就是因為它的鏽斑好看。”

“這邊……”他比劃了一下,指了指香爐側面的雲狀鏽斑:“很像是火燒雲,我當時一眼就看上了。”

周教授聞言翻轉了一下香爐,凝神看去,訝然道:“還真是,你不說我還真看不出來。”

老汪被南時一點,也看出點東西來了:“是有那麽幾分意思。”

“就因為這個,你就買了?”周教授不禁問道。

南時悠悠地說:“我買東西一向看個眼緣,自己看個舒服就夠了。”

“放遠些,看着更漂亮。”南時又道。

“是這樣。”周教授又提了一次:“品相損壞地太嚴重了,如果送去修複一下還能看出點門道來,小南,如果你有這個意思,可以交給我,我可以不收費用……我敢肯定,這一件你是撿到漏了,只看到底是什麽漏了。”

南時把玩着懸在胸側的古玉,青色的絡子如一泓清泉般在他指縫中流動而過。這一尊香爐他是很喜歡,但是如果去修複,無論成功與否,這上面的鏽斑肯定就沒了。

然而對比起沉重的債務,一尊香爐又算什麽?

見他沉吟,周教授也定定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不過是一兩個呼吸,他就見南時就點了點頭,揚起了一個笑容:“那就交給周教授了。”

南時說做就做,當即就從桌底下掏出了個木制的打包盒,裏面墊了厚厚的棉花和絨布,沒一分鐘就打包完畢,連上頭的系帶都細心地打了個中國結,轉手就放到了周教授面前。

周教授見他這做派笑了起來:“南老板,你就不怕我拿了東西就不回來了?”

南時半點都沒猶豫的說:“不就是一百塊錢的東西麽?犯得上?”

他暗搓搓的想要是周教授拿了他的東西就跑,他就有膽子讓他天天晚上鬼壓床。

周教授起身拍了拍南時的肩膀:“年輕人就是有膽氣!你是藝術系是吧?有沒有興趣考個研啊?做古玩這一行,還是要懂點歷史的,我主研是雍朝,名下還有一個名額,你來考的話我給你放個水?”

南時頓時無言,這……要是沒遇到池幽之前,他一定點頭答應半點都不考慮,現在麽,他怕池幽把他吊起來打——正兒八經的絕學還沒學會呢,就又要去學歷史了?

而且一屋子的千年老鬼,算起來還真就是雍朝左右,那都是活的歷史書,學什麽學?有什麽想知道的家裏随手抓個下人都比找個現代老師靠譜。

“謝謝您,我再考慮一下。”南時斟酌着用詞說道。

成年人的世界裏‘考慮一下’就是委婉的拒絕。周教授聽罷便聳了聳肩,并不以為意:“好的。”

就此,兩人告辭,南時把人送走了,捶了捶自己的腰,在屋子裏慢走了兩圈——別說,年紀大了,板正的坐一會兒就是腰疼,走兩圈還能舒服一點。

結果還沒走兩圈,店裏就有客人進來了,南時只好又去招待。今天許是開門紅紅得透徹,一整天客似雲來的,把南時忙得腳不沾地,直到有客人抱怨喜歡的手串花樣沒了這才反應過來,拉開抽屜一看,發現他進的那些貨居然賣了個空。

哎?這種便宜的飾品原來銷量這麽好?

他可是整整進了三百條手串啊!這才幾天,就賣空了?

等送走了客人,南時就又開始了自己的批貨大業,等又預定了五百條手串之後,甚至開始琢磨起了親自去一趟義烏,看看還有什麽新穎的小玩意兒,或許還能再進點再高端的貨,好看不貴又是真貨的那種。

高端貨的水深,不現場去看光靠手機傳來的照片和視頻,能被坑得當場破産。

甚至還得找兩個懂行的同行,否則他一個門外漢基本等于在臉上寫着‘人傻錢多速來’。

關于這一點,南時有個室友,做的就是玉雕,可以問問他什麽時候有空走一趟,當然他也不白叫人家跑,要付辛苦費的。

眼見着時間也晚了,南時想到清河叫他早點回家,幹脆打消了點外賣的打算,收拾收拾東西關門歇業回家去了。

***

“少爺。”周管家笑眯眯的和南時打了個招呼。

周管家是個大忙人,負責整個宅子的運轉,南時這等閑人輕易都見不着他——他也不願意多見就是了。

或許是今天回來得早,夕陽映在周管家的臉上,為他染上了幾分活氣,南時看着也沒有那麽怕了:“周管家,您怎麽想起來叫我來見新人?”

“別,當不起少爺一個‘您’字,老奴就是個下人,回頭叫山主聽見了,又要動怒了。”周管家雖然這麽說着,但是顯然比起清河她們來說,對池幽的态度要親近得多。

聽說周管家小時候就是池幽的書童,待年紀大了,就接手山門外務,算得上池幽臂膀了。

“這不是少爺昨天房裏進了外人麽?山主嘴上不說,背地裏可是發了好大的火。”周管家道:“也是老奴實測,其實前幾日就在找相關的陣師了,沒想到還是叫外人進來了。”

“這樣啊……”南時聽得更是一頭霧水了,找什麽陣法師讓他來看幹什麽?他又不懂這個。

周管家比了個請的手勢,請南時進去看,自己則是落後了一步才跟着進了去。

和南時想象中的那種長眉長須的道士或者老人不同,房間裏坐着一個戴着眼鏡穿着格子衫的年輕人,有點虛胖,那人見他們進來了便站了起來,對着南時伸出了手:“你好,我是張河。”

“你好,我是南時。”南時懵逼的伸出手和對方握了握,兩人一坐下,對方就口若懸河的說了起來:“我是XXX網絡公司安全部總工程師,34歲,未婚,無子女,戶籍S市,之前在B市上班,有十二年從業經歷,抵禦了XX、YY……等國際著名黑客攻擊……”

緊接着又是一串兒聽着就老牛逼的簡歷,南時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管家:“……這?”

周管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這個能力很難得吧?老奴也是守了張大師好幾天,還和黑白無常饒了不知道多少唇舌,這才将張大師搶了來。”

“啥?”南時一臉懵逼的看向了張河。

張河神色也有點無奈,他點了點頭說:“是,我昨天才過世的,猝死,結果沒想到眼睛一閉一睜就看見周先生在和黑白無常……嗯,談天,然後就讓我來面試了。”

實則是當時黑白無常在一旁吼說什麽‘XX先生(他死了很多年的偶像,兔朝top1黑客)在下面等您一起攻克技術難關’、‘地府給您開年薪三千萬元寶!’之類的話,而周管家在一旁說了一句‘下面全年無休,我們做一休一不加班還給配備中式豪華庭院還能點外賣和活着差不多’,然後他就很開心的選擇跟着周管家來了。

黑白無常聽到他選周管家還在哀嚎說‘下面有蘋果200代還有智能AI全息游戲’之類的話,不過人嘛,當然要選擇看起來更熟悉的環境啊!

比起未知的地府還是人間更快樂啊!

他其實……心情挺複雜的,沒想到死了還要當社畜。

張河看見南時這樣穿着現代的年輕人的時候,心想這看起來可好溝通多了。

南時聽罷,心有戚戚的點了點頭說:“辛苦你了。”

“不客氣。”張河點了點頭:“我可以問一下貴府需要我做點什麽嗎?”

南時看向了周管家,就見周管家笑眯眯的說:“不難,需要張大師您幫我們做個那什麽……哦對,防火牆,免得其他外人順着網絡再爬進來,家裏總不好叫外人亂闖。”

“如果張大師入職的話,以後家裏的網絡就要您負責了,相應的設備也由您全權負責,至于薪酬,我們這邊雖不如地府開得多,但是也可以給您這個數……”周管家比了個數字:“食宿全免,同時我們也會發放相應的現金工資,讓您用于在人間的日常開銷。”

“同時我們會給您簽署五險一金的合同,幫您在地府辦理相關手續和逗留證件,保證讓您住得舒心,和活着的時候一模一樣。”

周管家展現了一下自己新學的現代文化:“簡單來說就是負責裝網線,修電腦,修手機平板,裝個系統,再給家裏的網絡裝個防火牆。”

南時頓時憐憫的看向了張河,見張河滿臉崩潰,連忙說:“我可以自己裝網線的!手機平板電腦我也會修,張先生你就幫忙弄個防火牆就可以了!”

讓程序員做網管的工作一定會被打爆頭的吧!

張河幽幽的說:“……沒事,我已經習慣了。”

反正平時也沒少幫親朋好友修。

比起不加班,他覺得他可以當網管的!他真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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