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臭男主真的好會腦補
宴月亭取下那條纏滿細小倒勾的長鞭,一鞭子下去,能生生刮下一層血肉,只需百十來下,就可将一個活人剔成一具枯骨。
這種凡間刑具,在人間是酷刑,但對修士來說,頂多只是些皮外苦,并不如法器傷人厲害,秋玉膏能輕而易舉修複受損的皮肉。
褚珀控制不住地偏頭看他,對上宴月亭那雙幽藍的眼睛,對方甚至對她安撫般地笑了下。褚珀咬緊牙關,認命地閉上眼睛。
她的臉頰被淚染得濕漉漉的,眼眶已經哭得泛紅,纖長的睫毛不停地顫,緊抿的唇上有一抹血痕,她把嘴唇咬破了。
褚珀就算閉着眼睛,也能感覺到宴月亭過分的目光,燒灼得她臉上像螞蟻爬過一般癢。
【宴月亭握緊手中長鞭,心中止不住湧上口口,但這一次卻和以往不太一樣,不只是殺心……宴月亭倏地回過神來,及時扼制住了心中的想法。】
又來了又來了,褚珀熱淚順着眼角滑落,旁白,你他媽的有本事把話說完!
沒想到旁白真的如她所願地再次響起:
【他想讓她哭得更慘。】
褚珀:“……”謝謝,她人麻了。
嗚一聲,長鞭揚起。褚珀渾身一抖,但預料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
宴月亭敏銳地捕捉到一絲興奮的情緒波動,他嘴角的笑擴大了幾分,瞳孔劇烈一收,輕喃道:“捉到你了。”
刺眼的亮光沖破封閉的石室。
“什麽——臭小子,你竟然敢騙我!”密閉的石室忽然之間分崩離析,不甘心的怒吼充斥在耳邊,“初進雲城的時候,你還對她充滿殺心,現在竟然猶豫……”
宴月亭冷漠打斷他,“我不喜歡別人窺探我內心。”
“也好也好,老子這一口氣被鎖在此地,給你們這些小兔崽子當陪練,甚是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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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編織成羅網,将周遭絞得粉碎,徹底撕碎了另一人的聲音。
褚珀手腕一松,從雲端急速往下墜去,頭上的雲層飛快消散,凝滞的靈力終于複蘇,她匆忙掐訣喚出勾星刀,堪堪穩住下落的趨勢。
另一端,宴月亭直直往下落,一點反應都沒有。
褚珀躊躇再三,眼看着他快墜入山崖,最終咬咬牙,沖過去撈住了他的腰。
宴師弟緊閉着眼,臉色慘白,右眼下一條鮮紅的血痕,昏迷不醒。
***
外面天光已暗,又是一個黑夜到來。
褚珀對着紅透的霞光照看,青玉內的金蓮綻開了一瓣,與表層的浮雕蓮花重合。這一關算是過了。
從半空接住宴月亭後,勾星刀帶着他們跌跌撞撞地掉進了山谷中。
刀身嗚嗚響,戰意盎然,可惜另一個人躺着一動不動,它吵了一會兒,也就消停了。
褚珀讓勾星刀馱着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這樣一處山洞落腳。
她對于山洞有些心理陰影,把宴月亭丢在洞內,自己坐在山洞旁邊,周圍垂挂着許多藤蔓,倒還算隐蔽。
褚珀頗為糾結地看向兀自昏迷的人,最後那一刻,他應該是爆發到了極限,經脈裏的靈力幾乎被抽幹了,現在脆弱得大約就和凡人無異,如果把他一個人丢下,不說別的,可能這後山的野獸都能輕易要了他的命。
如此不留餘地,小師姐在他心中這麽壞,就不怕她真的丢下他不管嗎?
褚珀從落地後就沒碰過他,宴月亭眼下的血痕還在,撕開雲間獸那瞬間,她從他身上明晃晃地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刀意。
看來那把要命的刀魄,封在他的右眼裏。
她記得同桌提過,主角的刀,好像叫斬魂刀來着,那是把邪性十足的刀,斬魂刀的前主人非常不得好死。
難怪勾星刀動不動就想沖上去砍他,勾星刀魄還沒成,這種不要命地去挑釁斬魂刀的做法,跟小孩子去找膀大腰圓的成年大漢掰手腕沒差別。簡直是茅房裏點燈,找死。
宴月亭眉心動了動,無聲無息睜開眼睛,看到她時,眼中詫異一閃而過,她當時那麽害怕,他還以為一出雲城她就會立刻逃走,不會管他的死活。
褚珀想得出神,沒有發現她盯着的人已經醒了,和那雙眼睛對視良久,才陡然一驚,回過神來,“你醒了?”
宴月亭扶着洞壁站起來,艱難地行禮請罪,“為了誘出雲間獸寄生的邪修道士,對不起,讓小師姐受苦了,師弟甘願受罰。”
褚珀在心裏冷哼,“慣會惺惺作态。”
要是她真敢生氣罰他,宴月亭還不得在記仇小本本上狠狠記她一筆。
“算了吧,你都這個樣子了,我一巴掌下去,你可能會死。”她捏着一根樹枝在地面上來回掃,“我們能從雲城出來,也多虧宴師弟機靈。”
至于那時,他究竟有幾分是為了誘出雲間獸,又有幾分是想要故意折騰她,褚珀懶得去計較了。
畢竟她穿到這個身體上,成為了“褚珀”,原主欠下的債,她就是哭着,也只能還。
宴月亭完全可以在那個時候殺了她,正如那讀心的道士所說,他猶豫了。
這是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宴月亭感激不盡,又扶着洞壁坐回去,解釋道:“我和那邪修道士短暫交手,他原身恐怕已經到了元嬰修為,就算只是雲間獸吞下的一口氣息,也極難對付,只有趁他不備全力爆發,一擊斃命,才能有一線生機,我不得不順勢而為出此下策。”
也幸好只是一口氣息,不然他們這群築基期的弟子,就能直接躺平當下飯菜了。
饒是如此,宴月亭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右眼的封印越來越弱了。
“小師姐,我所作所為,并、并不是出自我本意。”宴月亭忐忑不安道,“還望小師姐不要見怪。”
褚珀點頭,要不是旁白音,她差點就信了呢。
“宴師弟,後山危險重重,我們需要盡快恢複靈力為好,上半夜我來守夜,你好好打坐調息,後半夜換你來,可好?”
宴月亭定定看着她,“只要小師姐信得過我的話……”
這一連串的折騰,褚珀累得很,不想再與他打這些冠冕堂皇的唇齒官司,直接打斷他道:“有什麽信不信的,現下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宴月亭略一沉默,點了點頭。
他那一行血淚,看着委實吓人,褚珀猶豫再三,摳摳巴巴掏出一點靈力掐了一個引水訣,凝出一個拳頭大小的水球飄到他面前,“把你的臉擦一下吧。”
宴月亭摸到臉上幹涸的血痕,瞳孔一縮。
褚珀嘀咕道:“明明被恐吓的人是我,我都還沒吓到泣血呢,你流個什麽血淚啊。”
宴月亭眼眶微微睜大,略帶茫然地看向她,只見小師姐倚在洞口,神情不自在地揪住藤蔓上的小碎花,天光越來越暗了,卻掩不住她耳垂上的薄紅。
【是這樣麽?她以為自己為她流了血淚,所以才會這麽輕易地原諒他?】
【想得倒挺美。】
被旁白音裏的嗤笑糊了一臉的褚珀:“……”
她當然不敢想得這麽美了!她只是猜到他肯定會腦補些有的沒的,要是懷疑她發現他眼中有異又生出殺心了可如何是好,這才故意裝出這麽一副樣子給他看而已。
果不其然,臭男主真的好會腦補。腦補得好,腦補得妙,倒省去她一番口舌了。
“謝謝小師姐。”宴月亭輕聲說完,鞠水細致地擦幹淨臉。
兩個人各自處理了身上的傷,好在沒過多久,洞裏就全黑了,看不見彼此,褚珀終于能自在一些。
勾星刀橫在她懷裏,褚珀用袖子擦刀刃,耳朵尖微微動了下,疑惑地轉向洞內,宴師弟的呼吸沉重壓抑,似乎不太好。
“你怎麽了?”
宴月亭很輕很輕地深吸口氣,“沒事,只是……夜晚有些涼。”他最近跟勾星刀接觸太多了。
涼?秋夜能有多涼?更何況修士比尋常人更容易抵抗寒暑。
褚珀忽然想起什麽,心裏咯噔一聲——不會吧不會吧,原主,你還有多少惡毒是朕不知道的?
她試探性地握住勾星刀刀柄,閉上眼睛小心翼翼地調動了一絲靈力,洞內壓抑的呼吸頓時一沉。
“是勾星刀的寒氣,男主身上竟然有這麽多勾星刀的刀傷?!”褚珀瞳孔地震,在心裏哀嚎。
果然,在雲城時,那幾條街外的寒氣,就是男主。
是她太大意了,每一次勾星刀被激發,都是因為他身上的刀魄,所以便掩蓋了這些細節,她之前竟然都沒有發現。
褚珀指尖舞動,掐訣收回勾星刀,只留了一縷刀氣勾在指尖,以防止突發意外。
宴月亭身上的傷原主肯定知道,她不能表現出意外,該說點什麽呢?
然而,在她開口之前,另一人先開了口,“謝謝小師姐。”
褚珀:“……”饒是這些事不是褚珀做的,她都覺得這五個字讓她的臉燒得慌。
“宴師弟,好好調息吧。”罷了,原主的鍋,背着背着,也就習慣了。她就是當代第一背鍋俠。
要想跟主角以後橋歸橋路歸路,還要想法子把他身上的勾星刀寒氣拔除才行。
外面孤月高懸,月光并不亮堂,灑下一地影影綽綽,蟲鳴鳥獸的聲響時遠時近,偶爾随風送來一些遙遠的響動,也不知道是哪個同門在遭殃。
修真界裏弱肉強食,試煉也殘酷無比,她要在這個世界裏好好活下去,比在現實中艱難太多。
褚珀握緊了手中青玉,她也必須要通過大考,覺醒刀魄才行。
她打起精神守了半宿,後半夜宴月亭和她交換位置,褚珀盤膝而坐,即刻便入了定。
宴月亭望着洞外片刻,又轉回眼眸看向洞裏的人,在他向她赤.裸裸暴露出自己的殺心後,她竟然還這樣毫無防備。
他的眼瞳在黑暗之中和野獸一般,泛着幽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對他來說并不是全然不能視物,他能看到少女寧靜的五官。
她不一樣。
宴月亭摸向自己的右眼,他能感覺到自己內心一點一點加劇的動搖,那日在流風崖上,小師姐的三魂七魄真的已經在斬魂刀下湮滅了嗎?
宴月亭神情中流露出一點微不可察的愉悅。